转眼到了大年夜,虽然杨家众人都在丧期,一家人不能饮酒作乐。可李夫人仍旧让人打开了大暖阁,让豫国公府的人欢聚一堂,同吃团圆饭。众人都很给这位当家族母面子,唯独杨清欢一人没到。
李夫人不以为忤,只是在席间同崔老夫人、豫国公商议道:“若是五丫头的病总不好,咱们要不要向宫里递个折子,请旨令五丫头和九皇子的婚事就此作罢?”
豫国公很不在意的模样,淡淡道:“左右皇上没赐婚,这婚事算不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楚夫人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却不敢十分顶撞李夫人,只婉转提醒她道:“只怕这件事还得由太后做主吧?何况,放着五姑娘的外家在呢。咱们也不好擅自拿主意。”
杨清欢的外家是昌邑郡王府,昌邑郡王谢家如今生活在封地,虽然无人在洛阳,可余威犹在。再者,杨清欢再不济,还放着太后那位姑祖母看顾着。楚夫人这样说,是提醒李夫人,别轻易打五姑娘的主意。
崔老夫人道:“左右还得等三年,这件事儿咱们不用急着。若是五丫头一直不好,宫里还真让九皇子娶个疯子不成?”
杨柒柒听着这番话,心里又是腻烦,又是厌恶。杨清欢到底还是崔老夫人的亲孙女,她简直恨不能把这个亲孙女逼疯,把她这辈子都毁了一样!
上辈子崔老夫人就是这样,只偏心二房的嫡子女。好像大房和三房都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妾生子一样。
杨柒柒有些听不下去,担心起杨清欢的婚事。这顿饭吃的味同嚼蜡,用到一半的时候,就放下筷子,向崔老夫人与李夫人等人告辞。
在杨家过年守岁,几乎都是各房守各房的。
杨辅自然是同李夫人、杨景谏、杨景谦、杨玉妍等人在正房守岁。其它的姑娘,多是到各自姨娘的房里。
杨柒柒先回了疏影楼,到了晚上,李夫人也没叫杨柒柒去正房守岁。杨柒柒想了想,索性穿了棉袄,披了棉斗篷,一路提灯踩雪去了齐光楼。
冬夜里冷风呼啸,远远听起来,好像哭声一样,呜呜咽咽的。
齐光楼的院子里点着几盏红灯笼,勉强算是有些节日气氛。
屋子里灯光暗淡,竹意瞧见里面人影憧憧,不禁扬声唤道:“院子里的人呢?怎么也没个人守着!”
屋里的人闻声问道:“是谁?”
“是七姑娘来瞧五姑娘了!”杨柒柒之前也来瞧过杨清欢多次,但全都被杨清欢屋里的人给拒之门外了。
“吱呀”一声,齐光楼的门被推开。出来的人是杨清欢的大丫鬟紫珠,她一看见杨柒柒。整个人都警惕起来,咬牙切齿的赶杨柒柒道:“七姑娘怎的贵步临贱地来我们齐光楼了!”
“老祖宗,您可要输了……我再走一步……”屋子里忽然想起来女子咯咯小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得慌。
紫珠发急,直接扯开了嗓子骂道:“你们二房打量着我们姑娘在府里无依无靠,就纵容人作践我们姑娘。咱们齐光楼的人,不是要拉出去配小厮,就是让人领去牙行。你们且等着,等出了老祖宗的尾七,我们姑娘必定到太后面前告你们的状去,谁都别想好!”
“老祖宗,我与您下棋下赢了,您总该给我说一句实话了,到底是谁呢?”杨清欢的声音很是雀跃激动,可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悲声道:“您总是对着我哭,什么都不与我说,可让我怎么帮您呀!”说着,杨清欢又大哭起来。
紫珠生怕杨柒柒看出来什么,越发着急,作势就要去推杨柒柒。竹心抢在杨柒柒面前,一把扭住紫珠的手,道:“姑娘,您还是进去看看五姑娘吧。在外面听着那声音都怪吓人的。”
杨柒柒点了点头,快步朝着齐光楼去。
齐光楼的里面灯光昏暗,杨柒柒循声进了里间儿。但见紫云同两个小丫鬟,还有杨清欢的奶嬷嬷谢氏围在屋子里的大坐榻旁。杨清欢坐在正中间,此刻哭的是伤心欲绝。两只手悬空抓着什么,好像是在拉着人的手,尤为诡异。
怎么会这样?这也不过小半月的功夫,杨清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杨柒柒心里寒意顿生,忽然想起今日李夫人的话。她刚开始还觉着李夫人言之凿凿的,好像她说杨清欢疯了,杨清欢就真能变成个疯子似的。可眼下,看来她话不是白说的。把杨清欢弄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背地里使了什么龌龊手段。
谢氏等人见杨柒柒进了门,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个个儿眼睛里都是怒意,恨不能立时扑上去撕咬她一顿才好的模样。
杨柒柒忙对竹意道:“你过去看看。”
谢氏忙挡在杨清欢的身前,拦道:“七姑娘,请您回二房,别来扰我们姑娘的清净!”
杨柒柒隔着谢氏唤道:“五姐,五姐!”
谢氏叉着腰,紫云看着,也招呼着两个小丫头过来。四个人站成一条线,把杨柒柒与竹意等人隔在了外面。
杨柒柒又气又急,“你这样拦着我、防着我,你们家姑娘能清醒吗?”
谢氏道:“就是你们害人不浅,我们姑娘有国公爷、夫人和老祖宗的保佑,吉人天相。”
杨柒柒真是恨她无知,冷冷道:“二房是二房,我是我。旁人怎么对齐光楼落井下石的无不管。可我是真把你们姑娘当姊妹。”杨柒柒实在懒得和谢氏争辩,见她冥顽不灵的样子,又威胁道:“你也瞧见了,我身边的丫鬟会些功夫。她一个人,放倒你们一屋子也不在话下。就算我要害你们家姑娘,你们这些人也无计可施。”杨柒柒话罢,又唤了一声竹心。
竹心一只手押着紫珠进了门,另一只手还有空闲将门给带上了。
谢氏坚决不退让的说道:“七姑娘,你今日就算是杀了我们,我们也不给你让一步。”她说着,眼泪簌簌落下:“你们二房究竟要把我们姑娘逼到什么份儿上?非要把好好的人逼死吗?我们姑娘碍着你们什么了!占着你们什么了!”
竹意冷冷一笑,讥讽的与谢氏道:“这位妈妈,您也别急着哭。五姑娘这幅样子,不是别人害的!若是要怪,第一个就该怪你们几个!”
谢氏怒目相视道:“你胡说八道!”
竹意道:“五姑娘脸色发青,嘴唇、指甲、手心儿上都是青泛紫,屋里炭火不旺,五姑娘穿着一身单衣,额上竟出了细汗。我看呐,多半是中毒了。”
谢氏吓得有些回不过神,“中毒?”
紫云道:“就算是中毒,也是你们害的。说不准就是你们下的毒,如今又黄鼠狼给鸡拜年,根本没安什么好心!”
杨柒柒怒极反笑,“好,好,你们既这样说,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左右疯的是你们家姑娘,倒霉的是你们。你们今日不让我看,我全可以告诉给二夫人。说你们齐光楼的人伺候不周,让五姑娘病势沉疴。到时候,全给你们送去牙行发卖了,看你们还敢不敢这样与我说话。”
听见这话,她们哪儿还强硬的起来。那些愤愤不平的怒色全部被浇熄,眼中唯剩下掩盖不住的惧怕。
竹意趁着都失神的功夫,忙绕过众人,捉住了杨清欢的手,为她诊脉。
紫珠见杨柒柒主仆二人这样的举动,心知她们是没办法反抗的,心中泛起一层悲意,流着泪道:“七姑娘,您是二房的人,如今你们二房春风得意,我们自然斗不过您!但做人要讲良心。五姑娘可是您的姊妹,您的手足,虽然你们只是堂姐妹,可到底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啊!”
谢嬷嬷却讥诮的一笑,讽刺杨柒柒道:“七姑娘如今一门心思的孝敬李夫人,可别打错了主意,认贼做母。”
杨柒柒闻言,向着谢嬷嬷清泠泠一笑,“嬷嬷既然这样说,又何必像防贼一样的防我呢?”眼见今天杨清欢不清醒,实在没法再多说下去,杨柒柒只唤了竹意,转身一边出门,一边道:“等你们姑娘清醒了,把今晚的事儿都告诉给她,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说给她听。到底要不要我帮忙,不由你们决定。”说完,杨柒柒径直出了齐光楼的院子。
谢嬷嬷觉得她拿这位软硬不吃,荤素不忌的七姑娘实在没什么办法。
屋外冷风扑面,杨柒柒站在角门外的抄手游廊里,看着杨家一座座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竟好像潜伏在黑夜里的巨兽,血腥、残忍、冰冷。
竹意跟着杨柒柒出来,摇头道:“姑娘,五姑娘吃的是寒食散,这东西能迷惑人心。常年累月下来,人不光精神萎靡,还会毒发身亡。”
杨柒柒双眉一颤,问竹意道:“这玩意诊脉能诊出来吗?”
竹意点了点头,“能,服用寒食散的人脉象无力为表虚,晕气涩行。”她说着,微微咬唇,道:“这计量,这症状,只怕是当喝水一样的服用。五姑娘的身子,现下已经虚透了!”
杨柒柒心里很悲切,又怀着愤恨,叮嘱竹枝道:“你明天去查五姑娘的饮食,看看与咱们有什么不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