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国公府的仆从将棺板起开,站在最前面的杨清欢率先进前去查看。杨柒柒心里也很好奇,虽然没挤过去,可也微微不自觉的抻了脖子。
但见平阳太主躺在棺木中,虽然不算面色慈祥,可也并没有什么异常。杨清欢看了一会儿,道:“请仵作。”
豫国公当即反对道:“五丫头,你要开棺,我已经让你开棺。如今你竟还要得寸进尺的请仵作!简直荒唐,不知所谓!”
崔老夫人就势道:“送五姑娘回去,她是真疯了!”
开棺也就罢了,验尸这事儿,慕容昭就实在是爱莫能助了。这并不是他说插手就能插手的,给平阳太主验尸,且不说前面放这个豫国公府,先是太后第一个就不干。
杨清欢知道自己的斗争失败了,颓然跪坐在平阳太主的棺木前,委屈的嚎啕大哭。
李康平家的借机道:“李夫人,医婆已经到了,请五姑娘、七姑娘去包一包。”
杨清欢哭的嘶声力竭,道:“你们这样对老祖宗,你们是会遭报应的!老祖宗冤魂不去,迟早会回来找你们的。”
崔老夫人听着这话,大叫道:“五姑娘疯了,快捂住她的嘴。”
杨清欢凄厉的喊声被掩住,只留下呜呜的哭声。杨柒柒心里很可怜她,杨清欢刚行完及笄礼,明年就该嫁给九皇子了。上辈子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平阳太主薨逝,失去了靠山和依仗的是她才对。
彩屏瞧着杨清欢的狼狈模样,眼中含着泪道:“昭阳郡主曾被太后夸赞,是咱们大燕第一贵女,礼仪是最好的。如今被这样蛮横对待,再加上崔老夫人把五姑娘疯了这样的话喊出来,五姑娘以后该怎么办呐!”
杨柒柒没说话,只觉得心中倍感唏嘘。更添了一层疑惑,老祖宗到底是不是被毒死的?
若不是,凭着五姑娘的性格,何必那般言之凿凿,要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两人被一路送回了内院,进了屋子,杨清欢的情绪才总算平稳下来。医婆先是为她包扎了手,正要替她诊脉,看她是不是真有癔症时,便听她冷声道:“滚。”
医婆吓得噤声,退回去给杨柒柒看伤口。等到都处理完,但听门外丧曲大作。这是出殡礼的前奏。
杨清欢一个机灵,就要冲出去。
杨柒柒跟着她出了院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五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五姑娘冷眼道:“松开。”
杨柒柒道:“你这么个闹法,会如愿吗?到时候在东都上下落了个疯子的名声,给老祖宗伸冤的希望就更是渺茫了!五姐,你不是一向最爱惜羽毛……”
杨清欢忽然回身,但听“啪”的一声,重重的耳光落在杨柒柒的脸上。杨清欢眼中闪烁着濯濯恨意,气的四肢发抖,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二房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这场景,被前来查看二人情状的二公子杨景谭、四姑娘杨玉如、慕容昭、慕容时看了个正着。
杨柒柒撇过头,眼波正撞见慕容昭清亮的眼眸。她不免尴尬的将手按在脸颊上,揉了揉。挺直了脊背,一双乌黑的瞳仁儿静静的盯着杨清欢,微牵唇,“五姐心里可解气了吗?”
杨清欢这一巴掌好像打在了棉絮上,别说解气,心里更加没着没落起来。
杨玉如看的心惊肉跳,快步走过来拉住杨清欢道:“你从前也晓得要劝我冷静处事,可落在你自己身上,就什么都忘了!”
杨清欢再支撑不住,扑进杨玉如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杨玉如很温柔的扶着杨清欢的后背,道:“咱们回去吧。我母亲让我陪着你一直到她们回来。”杨玉如说着,半扶半托着杨清欢,向杨柒柒歉意一笑,并没有说别的话,转头带着杨清欢往齐光楼的方向离去。
杨柒柒顿觉好像有一道无声的屏障,自她们两个之间横生出来。她与杨清欢、杨玉如往昔的温情脉脉,就在这一瞬间瓦解了。杨柒柒心里有些难过与失落。
杨景谭不好意思的向着两位皇子一笑,道:“今天真是乱糟糟的,让两位殿下见笑了。咱们还是回偏厅等着吧,再有一刻,就该走了。”
慕容时嗯了一声,看了杨柒柒一眼,转身跟着杨景谭离开了。
杨柒柒狼狈的回过神,想要重新进屋子,却听慕容昭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他道:“疼吗?”
仿佛与记忆中的某个瞬间重叠了,杨柒柒胸中的委屈,在一瞬间化成泪水忽的涌了上来。她强忍着,回头向慕容昭一笑,摇头道:“不疼。”
慕容昭欲言又止,低低唔了一声转身要走。
杨柒柒却叫住了他道:“十一殿下。”慕容昭忙站住脚步,回头温然地看向她。杨柒柒将他的帕子紧握在手里,上前一步道:“殿下,十三殿下问我,是不是曾经在淮安遇见过您。您,小心些吧。”杨柒柒低声说完这些,但见慕容时走的很缓慢,又提高了声音道:“您的帕子,我洗好了再还给您。”
慕容昭意识到她是在担心什么,心中一喜,不觉叹道,她还是很重视自己的吧?这样想着,面上便流露出粲然的微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来。
待目送着他离开,杨柒柒才舒出一口气,觉得在鸡笼山上那件事情,终于算是揭过去了。
所幸,慕容昭是个大度人。
尽管被五姑娘闹了一通,可平阳太主的出殡礼还是顺利完成了。
平阳太主出殡之后的第二日,洛阳的亲贵世家中,果然都开始谣传,说杨家五姑娘因为承受不住平阳太主薨逝的打击,得了癔症。这传言有板有眼,说五姑娘是怎么拦着哭灵,疑神疑鬼的逼豫国公开棺,又是怎么抓伤了七姑娘,甚至被人拉走后,又对着杨家七姑娘打骂哭喊。
众人都知道,昭宁郡主平日里是多端庄大气的一个人。像这样的反常举止,那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在平阳太主七七之前,杨家的人都不能随意去串门,连杨辅同杨轩两人,也停了差事,在这四十九天里为平阳太主守制。
杨清欢不出门,这谣言自然就越加甚嚣尘上。最后甚至都闹到了太后那里,淑妃曾忧心忡忡的问太后,若是杨清欢疯了,那她和慕容晋的差事该怎么办?
太后自是担心杨清欢的情状,遣了蕙绸带着宫中御医去为杨清欢诊治。
平阳太主去了,杨清欢仍旧独自住在平阳太主后院的齐光楼里。
平阳太主一向喜欢绿树红花,也最喜欢亮光。所以她的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人特意打理那些花树,每到阴天或是晚上,整个院子灯火通明。齐光楼也是如此。
蕙绸也不是第一次来齐光楼,这次再踏足时,总觉得四周透着说不出来的阴森。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皑皑白雪将院子中的草木掩盖,齐光楼便似乎遗世独立一样,孤寂冷清。
蕙绸面带同情的摇了摇头,引着御医进了齐光楼。
杨清欢数日不曾好好吃过饭,模样格外憔悴。蕙绸向她行过礼,心疼的说道:“我的郡主啊!您怎么把自己糟践成这个样子?老祖宗走了,咱们都伤心,可您还要好好过日子呀!”
杨清欢此时正盘膝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窗户洞开,有雪花飘了进来。
蕙绸想把窗户关上,杨清欢却清冷的开口阻了她,“别关,整个豫国公府,就是这个时候最干净了!”
蕙绸见她这话说的神神叨叨的,身上有些发冷,忙向御医使了个眼色。
杨清欢整个人蜷缩在榻上的一角,看见蕙绸这幅神情,只笑了笑,道:“姑姑,我是疯了,也不是傻了。您这样使眼色,我都看得懂呢。”
杨清欢是蕙绸从小看着长大的,听了这话,心头一酸,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姑娘,您别吓唬奴婢。您好着呢!天底下的人都疯了,您也疯不了。您眼下是想不开,自己跟自己个儿较劲儿。可奴婢劝您一句,您好歹想着太后娘娘与九殿下。等您出了孝期……”
“老祖宗疼我一场,我不能让她就这么白白死了。我进不了宫,您去帮我同太后说,请她下旨,彻查老祖宗的死因。老祖宗是被人害死的,你去跟太后说。”杨清欢说完,紧紧的握住了蕙绸的手。
蕙绸问她道:“姑娘,您是切切实实的都知道,还是您手里有什么证据?”她见这话说出来,杨清欢的眼神转瞬黯淡下去,抿了抿嘴,提醒她道:“姑娘,但凡你还想在杨家呆下去,您就再别说这样的话。您如今还是杨家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杨清欢没再说什么,又沉默的蜷缩成了一团。
等蕙绸回到化成院时,卓淑妃也在,两人都向她询问杨清欢的近况。蕙绸不禁摇了摇头,道:“奴婢也说不好。”
同行的御医又说,杨清欢隐隐有些癔症的症状,可又不大好判断。
卓淑妃听了这话,不免垂泪感叹杨清欢可怜。
太后想了一会儿,幽幽道:“如果五丫头真疯了,那么她和小九的婚事,你就看着办吧。”
卓淑妃道:“臣妾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左右晋儿一时半会儿又不急着成家,咱们再看看吧。”
可尽管明面儿上卓淑妃这样说,心里却做了两手准备,私下里与卓二夫人透了话,有心撮合慕容晋和卓莹。
一向高傲自尊的杨清欢,成了洛阳城里贵妇贵女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齐光楼一夕之间,变成了豫国公府最冷清的所在。
与之相对的是重获掌家之权的李夫人,平阳太主没了,崔老夫人又从来最向着她,李夫人现在可谓是春风得意。
她眼下,又开始一面张罗着即将到来的新年,一面暗暗打起杨清欢与杨柒柒私产的主意。
大房的留下的财产不少,再加上平阳太主留下的,单是杨清欢的私产,就占了杨家四成。
而杨柒柒的私产,她竟有点儿摸不准。李夫人总觉得,杨柒柒好像私自藏了许多金银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