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阿仆的回答, 周茂然原本就已经跳动地极快的脏又是一阵小加速。
平生第一次,周茂然如此感激对手的愚蠢。
不过是短短几个瞬间,周茂然的脑海中便已经冒出了许多种想法。
这些想法杂乱又无序, 但中心思想却始终只有一个:
那便是一要想办法让五皇子选择他们韵瓷斋!
很显然, 此时有这样想法的,并不仅仅只有周茂然一个:
“既然厉王妃不愿意降价, 那这笔生意最后岂不是要落到韵瓷斋的头上?”
“五皇子不是说了吗?价低者得!陶然居不愿意再降价,五皇子自然会选择韵瓷斋!”
听着幕僚们笃的分析, 周茂然的思早就已经飘了起来,脸上的喜气怎么也抑制不住,然而嘴上却依旧没将话说死:
“这恐怕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毕竟此番五皇子殿下是为了陶然居才将这件差事揽下,想来最后应该还是会选择陶然居。”
“周二公子此言差矣, 五殿下的确是为了陶然居才揽下这件差事, 但圣上都已经发了话了,选择哪家的瓷器, 也不是五殿下能够擅自做主的。”
“是啊,况且五殿下好歹是个皇子, 厉王妃如此出言不逊, 恐怕五皇子也因此有所不满,周二公子不必如此担。”
没错, 五皇子平日再怎么随意,也好歹是皇子,天潢贵胄, 什么时候想是这样被指着鼻子指责过?
恐怕现在五皇子已经因为厉王妃今日的这番举动,怨言了吧?
原本心中还些不确定的周茂然,在这一刻, 才终于安了下来。
只是周茂然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在他中对厉王妃怨言的五皇子殿下,现在正在厉王府的书房中兴奋地上蹿下跳:
“三皇嫂,臣弟刚刚那场戏演的不错吧?”
秦灏说这话时,语气中满是兴奋,就连看向顾砚书的眼神中也满是渴望得到夸奖的期盼。
这如哈巴狗俯身的模样,哪里一丝对顾砚书有所不满的模样?
面对这样的秦灏,顾砚书丝毫没吝啬自己的赞美:
“演的不错,比唐掌柜演的还要逼真!”
谁知道刚刚一直追着顾砚书要夸奖的秦灏反而些不好意思起来:
“三皇嫂这话就有些夸张了,比起唐掌柜来说,臣弟还是差了一些的。”
“五皇子谦虚了,比起五皇子,小的的确是要逊色许。”
站在一旁的唐掌柜闻言,连忙反驳着,那脸上笑眯眯的模样,哪里一丝在外人面前唉声叹气,怨气十足的影子?
秦灏同样笑容满面地挥了挥手:
“唐掌柜这话才是夸张了,本殿下应该向唐掌柜学习才是。”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恭维了好一儿,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了各自的表演欲。
消停下来之后,秦灏便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了坐在书桌前的顾砚书:
“三皇嫂,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顾砚书想也没想,便直接吐出了两个字:
“降价。”
“降价?还降?”秦灏瞪了瞪眼睛。
“自然要降。”
顾砚书唇角向上勾了勾,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毕竟这陶然窑厂前日便已经复工了,不降价,怎们能将这新做出来的一批瓷器卖皇宫呢?”
要不是早就知道顾砚书的想法,秦灏说不还真能相信顾砚书现在的这一番鬼话。
若说前些天,秦灏还在疑惑顾砚书为什么不让他立即进宫向父皇要今年宫中瓷器的采买权利。
但是经过了顾砚书这么天的表演,秦灏也少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这个浑身长满了眼的三皇嫂,这是在给周家韵瓷斋做局呢!
可怜那周家他的大皇兄,全然一副蒙在鼓里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全局。
可就算是知道顾砚书的打算,秦灏依旧有些担:
“韵瓷斋那边上钩吗?”
“这一点五殿下可以尽管放心,这韵瓷斋啊,一顺着王妃挖的坑往下跳的。”
顾砚书没说话,倒是唐掌柜笑眯眯地给了秦灏答案。
秦灏眉头微挑,依旧有些不解:
“哦?唐掌柜为何如此笃?”
“毕竟五殿下现在手里捏着的,可是宫中瓷器的采买权。”
唐掌柜当了半辈子掌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能够将物品卖入宫中是什么样的概念。
在顾砚书让秦灏去宫中将瓷器的采买权拿下的那一刻,韵瓷斋周家,便注了只能被顾砚书牵着鼻子走。
秦灏虽然对商人心中的这些想法并不了解,但见到此时唐掌柜如此笃的模样,秦灏也能隐约察觉出一二。
顿时便放下了中的担忧,安地跟在顾砚书身后看起了戏。
于是到了第二日,就在周茂然斗志昂扬地盘算着如何将皇宫的这笔生意拿下的时候,便听到了手底下的人传来的噩耗:
“你说什么?陶然居那边意降价了?”
这次来向周茂然汇报这个坏消息的,是韵瓷斋的掌柜,姓张:
“是的二少爷,陶然居那边这次直接降了一成。”
“厉王妃不是说不再降价了吗?”周茂然依旧有些不肯相信。
“让底下的人去陶然居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因为陶然窑厂那边复工之后便连夜烧制出来了不少瓷器,所以厉王妃才选择妥协。”
说到这个,张掌柜的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二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周茂然几乎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他们降价,咱么也能降价!不就是一成吗?把韵瓷斋的价格也向下压一成!”
“但是现在的价格已经没有任何利润了,若是再降,就要亏本了。”张掌柜面带难色地提醒着自家主子。
“比起皇宫的那笔生意,这点利润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将瓷器卖了宫里,还怕赚不回这笔钱?”
周茂然咬了咬牙,最后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一个字:
“降!”
张掌柜思索了片刻,也觉得周茂然说的道理,连忙点了点头:
“是!”
而后张掌柜便向周茂然告退,转身匆匆离去了,一看便知道这是去通知降价这件事了。
然而无论是周茂然还是张掌柜,都没想到,这一次降价并不是结束,反而是另外一轮降价的开始。
于是京中看热闹的百姓们便发现,历史好像再一次进行了重演。
原本价格已经趋于平缓的陶然居与韵瓷斋,突然又开始了第二轮猛烈的降价。
人甚至发现,两家店铺第二轮降价似乎比第一轮更加激烈,似乎是在争夺着什么。
只是还没等这些人发现这其中的规律,便发现第二轮的降价,结束的也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迅速。
只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这第二轮的降价便停了下来。
而这一次,率先停止战火的,依旧是陶然居。
发现这一点后,茶馆中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这陶然居还是不行啊!上一次也是他们先认输的吧?”
“这么看起来,倒还是韵瓷斋能打一些?”
“毕竟韵瓷斋可是背靠着周家,实雄厚一些也是正常。”
“说的也是!不过你们说这陶然居韵瓷斋到底是为什么对上了啊?”
“这哪儿知道?只知道今年我家买瓷器剩下了不少钱!”
“嘿嘿嘿!没错,家也省下了不少!”
……
就在百姓们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的时候,作为当事店铺之一的韵瓷斋的二楼,此时的气氛格外的严肃。
在经过了这三天激烈的价格竞争之后,韵瓷斋终于迎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五皇子。
周茂然在听说五皇子找上门来的时候,甚至连饭都没顾上吃上两口,便连忙赶到了韵瓷斋。
等到将秦灏引韵瓷斋的包厢后,周茂然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看到被秦灏放在自己面前的订单清单之后,周茂然才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虽然现在韵瓷斋的价格已经降到了成本价的一半,但是只要签下这份契约,那么在周茂然的中,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在看到被放在眼前的这一份契约之时,周茂然甚至没仔细去阅读,便提笔想要签下自己的名字。
然而他才刚将笔拿起来,便被坐在一旁的秦灏给制止了:
“且慢。”
“五殿下可还什么问题?”周茂然以为是出现了什么变数,顿时心中一惊。
“周二公子不必紧张,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向周二公子说清楚。”
这次说话的并不是秦灏,而是站在秦灏身边的长随,引风。
周茂然连忙对引风拱了拱手:
“这位大人请说。”
“周二公子要知道,这批瓷器最后是要送入宫中的。”引风语气冷然,神情严肃。
周茂然连忙点头,他当然知道这批瓷器是要送宫的,若不是这样,他也不将价格降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草民知道。”
“所以中间无论是出了什么事情,韵瓷斋都必须将这批瓷器按时交给五殿下,不得任何拖延。”
引风眯了眯双眼,语气中满是警告:
“若是韵瓷斋不能按时交付,周二公子可清楚后果?”
周茂然想也没想便点下了头,这一点对于韵瓷斋来说并不难:
“这一点还请大人与五殿下放心,草民都清楚,韵瓷斋必按时交付。”
“那便无事了。”
引风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抬手对周茂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可以在契约上签字了。
周茂然见状,生怕中间再什么变故,想也不想便抬手在契约上签下了名字,顺便盖上了周家的私章手印。
契约一式三份,韵瓷斋一份,秦灏手中一份,官府备案一份。
签完契约之后,秦灏非常爽快地便将约定好的一半金交给了周茂然。
从秦灏手中将金接过的那一刻,周茂然才算是彻底放下了,眼中一丝狂喜一闪而过。
然而周茂然心中的喜悦才刚刚升起,便听到了一旁秦灏略带一丝笑意的嗓音:
“周二公子是吧?”
周茂然抬眼,对上秦灏此时的双眼,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诡异的惊肉跳之感。
还不等周茂去细究自己中这股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之时,他便已经听到了秦灏似笑非笑的嗓音:
“三皇嫂托向周二公子带句话,谢周二公子这些天来的慷慨解囊。”
不得不说,秦灏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直接让周茂然心下一跳。
周茂然不是蠢货,虽然不知道秦灏为什么向他说出这样的话,但从秦灏在提及厉王妃时语气中的亲昵,便能够察觉出这些天的事情或许与他们想象中有着极大的偏差。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茂然下意识想要张口质问秦灏。
然而秦灏又怎么给周茂然答疑解惑呢?
在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秦灏早就已经施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韵瓷斋的包厢。
倒是一直跟在秦灏身边的引风,脚下的步伐稍稍停顿了片刻:
“周二公子可别忘记自己的承诺,按、时、交、货!”
丢下这样一句别有深意的警告,引风就直接跟上了秦灏的步伐,只留给了周茂然两个冷酷又无情的背影。
到了这个时候,周茂然要还没察觉到其中的异常,那就是真的蠢了:
“他们这话意思,是说韵瓷斋不能按时交货?”
“这……小的不知。”这种情况下,张掌柜哪里敢说话?
“不知道不去查?他们难道还无缘无故地说这话不成?”
周茂然不敢对秦灏发火,难道还不敢对张掌柜发脾气?
张掌柜自然不敢耽误,当即便转身去寻找原因。
原本张掌柜以为这种毫无头绪的事要调查起来,难免遇到一些难题.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展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许。
就在张掌柜翻开韵瓷斋这些天的账本的0那一刻,便已经找到了答案:
“二、二公子……这订、订单数量好像不太对。”
自从韵瓷斋开始降价之后,店里的生意便愈发兴隆起来。
不说那些冲着降价进店来买一两件瓷器的零散客户,就是那些一次性定上成百件的大户人家也不少。
张掌柜一直以为这些天订单,是降价之后的自然现象,然而现在冷静下来之后,重新翻开这些订单,张掌柜才察觉到了不对。
“数量不对?哪里不对?”
周茂然一听这话,中也是一紧,直接上前,将唐掌柜面前的订单册子拿了起来,开始飞快地翻看着。
每一张订单上面,都有瓷器的数量以及约好的价格。
所以在看到这些订单的第一眼,周茂然便察觉到了不对:
这些订单上面的价格,低得些离谱了!要是按照这上面的价格出货,出的越,韵瓷斋就会赔的越!
然而周茂然也清楚,这些价格也的确是他亲自拍板定下的。
想到这里,周茂然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订单册子放在张掌柜的面前:
“算!给算算,这些订单全都出货,韵瓷斋要赔少!”
“是!”
张掌柜点点头,连忙从一旁将算盘拿了出来,开始对着订单上的数目,飞快地拨动着算珠。
越算,张掌柜的手便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站在一旁的周茂然双眼也紧紧地顶着张掌柜手中的动作。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算盘拨弄的声音。
过了好一儿,声音渐止,周茂然也终于确了这一批订单让韵瓷斋亏损的具体数额:
六十五万八千四百二十一两……
这还没有算刚刚秦灏所下的那一批要卖皇宫的瓷器……
想到这里,周茂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后,便顿时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