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顿了一瞬,又忙补充道:“除了那个世子爷,还有一位爷,看着贵气得很,我却不认得!”
孔嬷嬷一时愣住了,转而又好笑,朝溪边的齐老太傅问道:“老太爷您看,是把人请到这边雅间里,还是就在外头院子?”
齐老太傅套好鞋子,不甚在意地抬手指了指回廊旁靠溪水边上的雅间:“让他们过来吧——哎,丫头你那网可得兜好了,别一会儿让鱼跑了!”后头这话却是对着溪边的周冉说的。
周冉扬了扬眉,也不理会齐老太傅,转身将网兜递给了汤婶子,也跟齐老太傅一样在溪边的鹅卵石上坐了,从朱槿手里接过帕子,擦干手脚,待套好了鞋袜,方起身笑道:“先生的得意门生来了,我还是避一避的好!我先去观澜寺上柱香,这鱼先生可得给我留着!”
齐老太傅没好气地扫了周冉一眼,不耐烦地挥手赶道:“你去吧去吧!几条鱼也值得你惦记着不放?你赶紧走!”
周冉挑眉一笑,也不接齐老太傅的话,理了理衣裳,拎着裙子朝齐老太傅屈了屈膝,叫上朱槿,沿着溪边往后角门上出了院子,一路往观澜寺去了。
这头汤婶子拎着竹笼装好鱼,便笑着招了小丫头,让小丫头领着,熟门熟路地往厨房去。
齐老太傅被人扰了兴致,正有些不高兴,意兴阑珊地挥手让人收了溪边的物件,就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棉布衣裳便进了雅间,吩咐丫头泡了茶上来。
不多时,孔嬷嬷便领着人进来了——其中一人自然是陆衍,另一人赫然就是二皇子梁彧。
“老太傅真是好闲心!”二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溪边的丫头们收拾着网兜竹笼等物件,语带艳羡地笑道,“早知道您老有这么个好地方,我就该早点过来,跟着您躲闲!”
“老夫年纪大了,也就想清闲几天,倒让你们见笑了!”齐老太傅起身朝二皇子跟陆衍随意地行了一礼,两人忙侧身让过,拱手还礼。
两厢见礼毕,齐老太傅遂请两人落了座。孔嬷嬷亲自斟了茶上去,招呼小丫头一道,退到了门外。
齐老太傅慢慢呷了口茶,也不问两人为何而来,反倒慢腾腾地说起了这院子的景致如何好,跟南边的山水园林相比与又有何种差别,一番品评下来,便已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二皇子听着齐老太傅的话,从雅间的窗棂看出去,慢慢环视了一圈,啧啧称叹。
陆衍则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脸上挂着丝笑意,温温和和的,却极为好看,偶尔接着齐老太傅的话说说南边的亭台楼阁,声音不急不缓,“先生这院子,倒像是江南一带的园林,这溪水更引得妙——”
陆衍说着,目光自然而然地往溪边看过去。视线在那一排被水溅湿的鹅卵石上停留了片刻,突然触及到一小角意外之物,陆衍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诧异,这诧异之后,又是一丝极轻的笑意,却都在转瞬间掩了下去,不紧不慢的继续品评道:“俗话说得好,无水不成园……”
二皇子听陆衍有模有样地说起了建造园林的各种讲究,挥着扇子忍不住笑道:“哎,没曾想行之竟是个建院子的行家!”
“不过是在南边各处听人闲话,勉强记了些罢了。”陆衍笑了笑,也没理会二皇子语气里的打趣,反而笑道,“你若是得了空,往南边走一趟,只怕听得更多!”
二皇子挑了挑眉,手里摇着扇子呼了两口气,又朝齐老太傅摊了摊手,苦笑着叹道:“行之可别说这话了,圣上这些天派了好几件差使下来!前儿还训斥了我,说我不务正业。我一天到晚地往户部跑,哪里得空?这也就罢了,大前天,圣上又把我召到宫里去,问我娶妃的事儿,后头太后也让人来传了话。如今我还没成亲呢,就一堆麻烦!日后成了亲,只怕烦的事儿更多!我今儿啊,也就是求着老太傅来了!您可得给我支个招!”
齐老太傅神色不动,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捻着胡子摇头笑道:“老夫如今不过问朝堂的事儿,二皇子若是学问上头有疑惑,老夫倒可以解答一二。别的,老夫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至于二皇子的亲事,你来找老夫,只怕还不如去找京城里那些媒婆们有用!我怎么听说圣上发了话,让你自己选妃?这还有什么可愁的?满京城这么些人家,各府里的女子也不少,你慢慢挑就是!”
二皇子皱着眉头,无奈地长叹一声,苦笑道:“您老这是打趣我呢!这亲事哪里轮得到我挑?圣上早透了话,要在魏家跟周家的姑娘里头选一位出来。”
二皇子说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郁闷地叹了口气,瞄着齐老太傅的神色咳道:“魏家的几位姑娘我都见过,个个都是那副端庄的模样,我看着也无趣。周家那几个吧,太后又不怎么满意,前儿还跟我说看中了镇北将军周广廷的女儿——周家二姑娘,要人家给我做个侧妃!”
话到中途,二皇子有意无意地瞥了陆衍一眼,又换了副戏谑的语气,“说起周家二姑娘,我倒是极满意,可行之还同人家订过娃娃亲呢!我看行之对人家姑娘也挺中意,我也不能抢。”
顿了顿,见陆衍神色如常地端着茶碗喝茶,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意,看不出半点不对来,二皇子暗自挑眉笑了笑,盯着陆衍看了片刻,又朝齐老太傅叹道,“再说了,我这正妃都没娶呢,哪儿还有功夫想侧妃的事儿?哎,若是您老还有个孙女,我铁定就求圣上直接赐婚了!偏偏您老嫡亲的孙女都嫁人了!”
二皇子连连惋惜叹气。留意到齐老太傅微微蹙了蹙眉,转瞬间却又恢复了平静,二皇子心里诧异,面上却笑问道:“老太傅您说,这却让我挑哪家好?”
齐老太傅捻着胡子瞥了二皇子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哼道:“老夫听二皇子这话,你心里恐怕早有打断了,还来问老夫干什么?这媳妇是你娶的,又不是老夫娶的!”
不等二皇子开口,齐老太傅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显然是不想听二皇子半真半假的哭诉了,起身朝外头的孔嬷嬷问道:“才刚那几条鱼做好了没有?熬一锅汤端上来,也让行之他们尝尝鲜!”
孔嬷嬷哭笑不得,忙回道:“正在做呢,只怕还得等一等。”看着日头也要近午时了,孔嬷嬷方又笑着建议道,“这会儿厨房的人也该做好饭菜了,我这就让她们摆上来。老太爷看,是直接摆到这屋子里还是在别处?”
“就摆在这屋!”齐老太傅果断地吩咐了一句,随后又落了座,饶有兴致地同二皇子跟陆衍说起各处的吃食来,对南边的各种鱼鲜海味更是赞不绝口。
二皇子见状,苦着脸叹了一阵,只得听齐老太傅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各地菜品。
待几人三人用晚饭,齐老太傅意犹未尽地赞了汤婶子的鱼汤,又慢悠悠地准备去钓鱼。二皇子心里有了计较,料得老太傅今儿是不会再多说了,略待了一阵,便起身要告辞。
齐老太傅朝二皇子拱了拱手,也不多留,却指着陆衍道:“你小子先别走!老夫有话问你。”
陆衍似有所料,笑着点了点头,又朝二皇子拱了拱手,等送了二皇子出去,方跟着齐老太傅折了回来。
“你小子跟老夫说实话,那个什么娃娃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齐老太傅突然板起脸,眼睛瞪向陆衍,满目严肃地质问道。眼里隐着地那点兴奋之光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陆衍哑然失笑,却也不意外齐老太傅的问话,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原是长辈的一时戏言。先生也知道,家父同周将军有些交情,听说是当年酒后戏言,说了要结亲话。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岂能当真?”
齐老太傅眼睛瞪大了一分,没好气地白了陆衍一眼,心思一动,眼里突然冒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来。他老人家对陆衍是极满意的,这后生样貌不用说,性子温和又不失活泼,行事处变不惊,有大将之风。这么个好后生,还真配得上冉丫头!
齐老太傅早前就有几分意动,如今再一盘算,遂又满意地笑了起来: “谁说不能当真?这是你老子跟那丫头的老子亲口说好的,那就算是订了亲的!怎么就不能当真?哎,那丫头你先前也见过,虽说那字写得难看了些,可那丫头脾性好,样貌好,又有灵气,你娶了她,也不亏!好在那丫头还没定亲,你如今也在京城,这会儿去提亲,正好!”
陆衍错愕地看着齐老太傅突然转变的脸色跟语气,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想起周冉的模样,心里微微动了动,随后又摇了摇头,笑道:“先不说这玩笑话能不能当真。只怕先生还不知道,京城里都传开了,说周家二姑娘发了话,要招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