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怎么说的?”许二太太一阵惊疑,心头却有些意动,嘴里迟疑道,“我远远见过周家二姑娘两回,看着倒是个性子温和的。只是她好歹是周家的姑娘,便是个庶女出生,她老子也是封了国公爷的。这身份摆在这儿,人家怕是看不上咱们家。”
“这却说不准!”安五娘挑眉一笑,眼里带着些自得,语气极为肯定,“娘想一想,那个二姑娘虽说身份听着好听,可她爹娘都死绝了,身份高有什么用?我这几天冷眼看着,周悠就十分嫉恨她,那个大姑娘面上看着像个慈悲人,背地里说不得也看不上她!咱们家里虽说比周家差些,可也算是官宦之家。大哥又是个妥当人,相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去年刚考中了秀才,日后再中了举,授个官,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官家人。她上哪儿去挑这么一门好亲?”
说起儿子,许二太太脸上便不自觉地带出几分自得来,拉着安五娘笑道:“你大哥就是什么都好。他如今也大了,我是想着给他看一门亲事,可左瞧右瞧也没瞧出个中意的来,又不想委屈了他,哎……”许二太太说着,一时又愁了起来,“你们兄妹俩的亲事都该提上日程了,只是这一娶一嫁,都得费银子。如今为着你父亲这差使,把五百娘银子一送出去,家里就没剩几个钱了!”
“娘也别急,我正要说到这上头来呢。”安五娘忙拍着许二太太的手,语气颇为自信地劝道,“周家这位二姑娘是个有钱的主,手里还捏着嫡母的嫁妆。娘想想,她嫁了大哥,这份嫁妆自然也该到咱们家去。这府里大姑娘在管家,连周悠都跟着在学,偏偏却没听说这个二姑娘在学管家。我看她也不是个会经营的,人又软弱,要不然何至于廖家要一回钱就给一回?日后她进了咱们家,这份嫁妆倒是娘来管着才好。那些个铺子在娘手里管着,怎么也比她自个儿管着,一不留神就被那些掌柜们欺瞒了好。娘再想想,有这么一份产业在,我这嫁妆可不就凑出来了?”
许二太太听安五娘说得有理,又听得说醉月楼生意极好,免不了也有些眼热,心里忍不住盘算了一番,到底还存着几分迟疑。“她是大家小姐,难免有些娇贵,又不晓得日子艰苦。我就怕她到时候不会伺候人,倒委屈了你大哥。”
“这您可想错了!”安五娘眨了眨眼睛,脸上笑得张扬,语气难免带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儿来,“这位二姑娘早前同老夫人在乡下住了好几年呢!我听说周悠身边的丫头说,她才被接到京城的时候,浑身上下传得跟那叫花子似的。”
“竟有这么一回事儿?”许二太太啧啧叹了两声,“怪不得你说周家三姑娘看不上她。她既是在乡下住过的,想来也知道清苦。若真是个脾性温顺的,倒还真是不错。只是咱们这结亲的想头却没个法子能叫人知道。”
安五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又何难的?娘把这意思跟大姐姐说一说,少不得请她再帮忙问问就是了。不过就是往里头递一句话的事儿,大姐姐难道还好意思推诿?”
许二太太闻言却是蹙了蹙眉,面上仍旧带着几分犹疑。
安五娘见状,料想许二太太是怕安大奶奶再次狮子大开口,遂又出声劝道:“娘可别犹豫了,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错过了就没了。等那二姑娘嫁到咱们家里,何愁没了银子?大不了事成之后,咱们再多给大姐姐一份谢媒钱就是。”
许二太太被安五娘说得意动,想着能拿着周冉的嫁妆是一重好处,同周家结亲又是另一层好处,总之怎么看都是好。这层层好处加起来,许二太太便已经按捺不住了,连心里头那点仅存的谨慎迟疑也抛到了一边,拉着安五娘一阵谋划。
这边安家母女正凑在一处低声说着话,那边安大奶奶得了许二太太的准信儿,便往书房去寻了大爷周瑞鸿。
可巧周瑞鸿先前被安五娘引出了一身的火气,心里头正有些痒痒,盘算着让钱二去唤个丫头过来,抬头却见屋里的丫头红玉端着茶上来伺候,柔柔弱弱地往这边一瞥,透着股说不出的娇柔。
周瑞鸿摇着扇子扬眉一笑,伸手便扯了红玉近前。
红玉压低了声音一声惊呼,抬手轻轻推了周瑞鸿一把,被周瑞鸿笑着一拉,又顺势倚进周瑞鸿怀里,声音娇娇柔柔地喊了声“爷”。
周瑞鸿身上起了一阵邪火,正要凑上去亲近时,余光瞥见安大奶奶进了书房院子,却也不在意,大模大样地搂着红玉坐到了自己怀里一阵肆意揉捏。
眼见安大奶奶到了书房门口,红玉气息不稳地推开周瑞鸿,红着脸站了起来,慌忙地理着衣襟,心头却又有几分得意,拿眼角轻轻嗔了眼周瑞鸿,这才往一旁退了开去。
安大奶奶早将屋里的一幕瞧了个清清楚楚,心头暗恨,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扫了红玉一眼,朝周瑞鸿冷笑道:“我来得不巧,倒扰了大爷的好事儿了!”
周瑞鸿不慎在意地笑了笑,却不答安大奶奶的话,反而朝红玉笑道:“快去给你们大奶奶倒杯茶上来!”
“免了吧。”安大奶奶冷笑着看了红玉一眼,语气里带着些微醋意,“大爷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娇贵,我可不敢使唤。——你先下去吧。”后头这话却是吩咐红玉的。
红玉闻言,脸上羞红更甚,含羞带怯地望了周瑞鸿一眼。周瑞鸿被红玉这一看,身上又起了一层燥火,却碍于安大奶奶两只眼睛盯着,到底还是要留几分情面,遂朝红玉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安大奶奶暗自冷哼,只当看不见这两人的眉来眼去,见红玉出了屋,方在周瑞鸿跟前坐了,笑着嗔了周瑞鸿一眼。“这大热的天,爷也该多叫两个人在跟前伺候才是。怎么反倒让红玉一个人过来了?再说,那丫头昨儿才喊头疼呢,说是受了热,她既然病了,还怎么能尽心伺候爷?爷也该体谅体谅丫头们!”
“我不过让她倒杯茶,你倒计较上了?”周瑞鸿虽说不着调,同身边的丫头也不干不净的,又是个朝秦暮楚的性子,但对安大奶奶勉强还算满意,觉得这个妻子身份不高,可人还算知趣。再加上周瑞鸿身上的火气未消,这会儿见安大奶奶带着些醋意嗔过来,火气上涌,凑上前去揽着安大奶奶笑道,“不过是个丫头!”说着话,手上却有些不规矩起来。
安大奶奶心头冷笑不已,面上却泛着些红晕,略略推了周瑞鸿一把,将安二老爷的事儿说了。
“……二婶求到我跟前来,我也不好回了她,只得烦请爷作个人情。二婶还许了几百两银子,说是请那些人喝酒的酒钱,这请人喝酒的事儿,也得劳爷费心……”
周瑞鸿听得安大奶奶让他去说情,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心里有几分不愿,后头又听得说有银子,便有些松动了。“就这么个知县的差使,搁爷这儿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吏部那些人好歹还同爷有几分交情。不过要找对人却不好找,谁知道吏部谁管着他们那个县?这要请人还都得请一遍,没个几百两银子却请不下来!”
“我也跟二婶说了,”安大奶奶为难地叹了口气,朝周瑞鸿摊手道,“二婶说她手里就两百两银子的现银,再让人带信给二叔,让二叔赶紧凑一凑,兴许能再凑个一二百银子出来。我娘家的情况大爷也知道,二叔家里,只怕也就这么三四百两银子了,哎……”
周瑞鸿眯了眯眼睛,心里有些嫌少,不过因着前段日子被周广南教训了,手头正紧,有银子总比没有好,想了想,遂点头应下了。
“爷帮了你这么个忙,你可要怎么报答爷?”正事儿说罢,周瑞鸿手上又不规矩起来,凑近安大奶奶跟前一阵轻笑。
安大奶奶含糊地嗔了周瑞鸿一眼,心里有些讽刺,却又不想便宜了红玉等人,便顺势往周瑞鸿身边靠了过去。
外头伺候的嬷嬷见状,忙朝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蹑手蹑脚地将门掩了。
桃园里,周冉听墨竹眉飞色舞地说了杨大太太被客客气气地请回去的场景,讽刺般扯了扯嘴角,望着外头越来越浓密的桃叶出神。
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天时地利人和,南边的事儿刚安排妥当,她正盘算着怎么顺理成章地离开京城呢。杨大太太这么一闹,这事儿过不到两天就能传开——这可是给她找了个极好的借口,离开京城的借口!一时半会儿的,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别的理由上去!
周家二姑娘在京城里被人议论嘲笑欺辱,名声受损,伤心欲绝,悲痛之下逃离京城,避到周家祖籍所在之地——这可是个极好用的由头,连太婆跟她那二叔二婶也挑不出不是来。难不成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二叔二婶还好意思强留她在京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