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那眼睛却带着一抹嗜血的疯狂，眸光掠过她的唇，又缓缓向下看去，反叫人隐隐想要献祭自己，就此与他共沉沦。
“我愿意，但我不想我们的孩子……”
男人却道：“若我们都不在了，孩子留下只会遭受折磨。”
她背脊骤然一寒，竟沁出汗来。
紧接着，腹部微微有些刺痛，让她不由抓紧了男人的衣袂。
陈元沣似是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赶忙将人拢入怀中，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发间鬓角：“这十几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结局，朕也从未怕过结局，男儿行于世间，若不能肆意的生，那便壮烈着死，朕相信，就算到了九泉之下，父皇也不会怪朕。”
“元沣……”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看向陆初容，眼底带着万物春生的欣喜：“朕有你，有孩子，朕只想随心所欲的生！掌天下大权，复论功名，待江山春来，枕你膝上，看子孙满堂，盛世太平。”
陆初容眨眨眼，眼眶的灼热无法比过他炽热的掌心，她收紧指尖，亦将他紧紧回握住他。
这是一场只有一个结局的生死之战，这个结局就是陆康必败！
*
陆初容的胎动来的十分突然，诚如太医所说，第一胎来的总会晚些，她这胎足足迟了半月之久。
在这之前，孩子的衣裳鞋袜都已准备妥当不算，太后还从娘家找来十几位稳婆并奶娘，一一筛选过后，留下四位奶水充沛的奶妈子，并四位经验老道的稳婆，阖宫待命，就等贵妃娘娘这边传消息了。
陆初容这几天挺焦虑的，不单单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迟迟不出来，还因岭南战事和前朝弹劾江北王一事。
江北王被禁足府中，他派往岭南的将士听闻此事也多有懈怠，几次要班师回朝，为江北王鸣不平。
这是威胁，也是警告。
若无他们襄助岭南，南疆兵马势必会长驱直入，若他们真敢班师回京，这些兵马足以谋反，而且还轻而易举。
陆初容靠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忍受着肚腹间时不时传来的一阵绞痛。
凤栖宫的寝殿中伺候着太医和稳婆，外头则候着宫人和奶娘。
她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妙思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娘娘放心，已经着人去找皇上了。”
“好。”
想了想又道：“你，要不然告诉小双子，如果皇上太忙，就先不必过来了，太医说要生还早着呢。”
“这……”妙思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不着急……”又一阵疼痛来袭，她抓紧被褥，紧咬牙关，额头冒出一层汗珠：“这孩子是个慢性子，皇上忙完再来看孩子也没事。”
妙思道：“奴婢不是担心皇上没法见孩子第一面，而是……”
纵然她平日再如何大大咧咧，有些不吉利的话这个时候也不敢说了。
戏本子上，那些妃嫔之死有一半以上是死于生产，要么是被人陷害，要么就是自己难产。
生孩子这事，真是把命交给上天，稳婆再老道，太医再妙手，该出事还是要出事。
“别担心，”肚子没那么疼了，她对妙思挤出个笑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妙思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住哆嗦的手，咕嘟咽了口唾沫：“娘娘一定会平安无事。”
“嗯，去吧！”
“是！”
她快步出了内室，一路往凤栖宫的主殿行去，小双子正在前头伺候太后和几位娘娘。
太后手上捻着一串佛珠，嘴上念念有词，本以为是在默诵经书，靠近了才听到是在念：观世音菩萨保佑闲贵妃给哀家生个大胖孙子！观世音菩萨保佑闲贵妃给哀家生个大胖孙子！
姑且不论观世音管不管生男生女这事，单这个胖字就无法实现了。
因怕孩子养的太大难以生产，太医没少在御膳方面下功夫。
徐昭容率先看到门口的妙思，腾的站了起来：“贵妃娘娘生了？”
“啊！？”太后被吓了一跳，也赶忙迎上去。
妙思道：“还没生，就是肚子时不时会疼。”
太后道：“怎么还没生啊！这都大半天了！”
德妃搀着她的胳膊宽慰道：“也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想是没那么快。”
“什么？才半个时辰？哀家怎么觉得好像过了大半天！”
“太后应该是关心则乱。”
太后又道：“贵妃叫你来，可是有什么话？莫不是饿了？”
妙思道：“娘娘打发小双子去跟皇上说一声，不必急着过来，前朝的事更重要。”
太后笑道：“果然是贤贵妃！贤惠啊！去！快去吧！这女人生产男人本就帮不上什么，让皇上踏踏实实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小双子本想派人去传这个话，又担心皇上问起贵妃的事情别人说不清楚，索性自己跑了一趟。
事实证明他来是对的。
陈元沣正坐在朝闻殿中，殿中除了他空无一人，就连小饺子也不在。
听到禀报，便让小双子入内说话。
那空荡荡的一方大殿以金砖铺地，人走在上头，脚步却无回音。
立柱蟠龙威严，目瞪如炬，森森注视着殿内的每个角落，一如那皇位之上，肃穆而坐的一国之君。
陈元沣低声道：“贵妃如何了？”
小双子道：“贵妃娘娘眼下只觉得肚子有些疼痛，太医说了，怕是得晚上才能生。”
“那……她哭了没有？”
“这倒不曾。”
听闻这话，他总算放心一二。
她想哭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往自己怀里蹭，自己不在她身边，却不知她会如何。
“娘娘打发奴才来告诉皇上，请皇上以国家大事为重，不必着急回去。”
“好……”
小双子传完了话，躬身退下。
那一国之君却又冷不丁道：“等一下。”
小双子抬头看他，只见不知从哪扇窗棂射进来的华光正好落在那龙椅之上，以至于那坐着的人反而隐匿于黑暗之中，让人难辨容色。
只知，他是天潢贵胄，有着与生俱来的天子威仪。
“你告诉贵妃，朕给孩子拟好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