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这邱大人年过五十,身子骨依旧硬朗的不行。同时京中都在传,邱家男丁是患了一种遗传病,此病来历不明,但每代诞下的男婴都散发着阴寒之气,遍寻天下名医都找不到病根。可偏就这位邱大人捡到了宝,自从去了陈尚书家的女儿之后就日渐好转,不光体寒消失不见,甚至到了这个年龄还能再身体能力上与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比个高低。
一来二去的,陈家血脉通灵、福荫后世的传闻渐渐兴起。一时间陈家再度成了京中翘楚,虽然陈尚书已卸任多年,可陈府依旧每日宾客盈门,热闹的不行,陈家宗祠每日受香火祭拜,老爷子的脸上也终于再度浮现了笑容,和邱家的关系也日渐缓和。
总而言之,莫女侠这一次借的名头为陈家和邱家都带来了好处,她的盛阳之体彻底压制住了邱大人体内的寒毒,至少这前后诞下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出现过体寒气虚的症状,请大夫过来诊治,到头来也没有查出有问题的地方,基本算是宣告平安了。
现如今,大儿子外出闯荡,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盛京少侠”,小儿子明年即将参加科考,一文一武,亦是一桩美事。但也因此,两个孩子如今都不在家,小儿子为了不负双亲重托连年都不过了,跑到八达岭附近寻了处茅屋潜心苦读,给莫女侠心疼了好久。
话说这边,得知我也算是邱大人的救命恩人之一,老妇人激动地要给我跪下,惊出我一身冷汗,先给人家跪下了,反正还有一个多月就快要过年了,人家又是长辈,我跪一跪也没什么的。
凌朝在这时候发挥了孩子的先天优势,虽然已是身长七尺的翩翩少年郎,可那一嘴哄老人家开心的功夫还真没荒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逗得老人家开怀大笑,一扫之前紧张的氛围。趁着这个空档,我向邱大人询问起了缘由,邱大人轻叹一声,跟我说起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一次因为我们,朝廷想要用柳家当诱饵钓出大猛山的黑衣人,可柳家的重要性邱大人也是心知肚明的,不止一次地上书请求圣上收回成命。可惜这一决定并不是皇上一人就能做主的,以内阁为首的一众赵家实力抓住这个机会,反正是只要能给柳家带来麻烦就无所不用其极,说什么都不肯放过柳家。
一来二去的,邱大人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这些日子赵家的动作京城上下都看在眼里,他们有本事出动那么多人手去人家那里闹事,保不齐手中还有没有其它力量。作为眼下赵家的眼中钉之一,邱大人倒是无所谓,可这一大家子还都得保护。当初这夫妻二人虽然对违法乱纪的事情保持零容忍,可也在过程中结识了不少江湖势力。出来混,仁义当先,邱大人名声在外,稍稍拜托一下就有不少江湖侠士赶到京城自愿充当起了护卫。
似乎是看出来了邱大人不想将此事上升到皇权与内阁的斗争,其忠君之心令人动容,圣上自然不会让他独自承受,索性直接从御林军中抽调了一部分送到二品以
上大员们的家中,名为保证让大家都能过好年,实则借机帮邱府的安保工作出一份力。
听了他的讲述,我微一点头,同时心中对赵家的印象也越发不好了。可如今堂堂二品尚书都被逼到如此境地,我一个升斗小民,充其量也只是在六扇门挂了个职,又怎么与如此庞大的家族相抗衡?眼下我们唯一能做的估计就只有组织他们对柳家的产业下黑手了,想法一冒出来,我立刻回头告诉了邱大人。
身为朝廷命官,在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时即使是他也没办法随意插手,可作为江湖人,一切或许都能做得顺理成章,滴水不漏。思忖片刻,邱大人问起我的打算,我淡然一笑,将早就想好的计划梗概告诉了他。
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让一股两头不沾边,做起事来还毫无顾忌的势力介入其中,说到底就是我们龙门镖局的势力。一直以来我们都打的是兢兢业业,匡扶正义的旗号,整个云南及周边地区的百姓见到龙门镖局的镖旗就像是见到了守护神,名声远播,业务范围也早就延伸到了大半个大明,是执行这次计划的最佳选择。
根据眼下所知的情报,赵家如果真的打算动手那一定是在过年前,他们甚至连多几天都不愿意等了,一门心思地准备好好收拾收拾柳家和那些所谓的“叛徒”们。而在那个时间点上,有一件于我大明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每年的上京岁供,是朝廷独立于税款之外的一笔收入,说到底也不过是巧立名目的敛财手段罢了,一开始缴纳岁供的商家和地方也寥寥无几,可如今经过几番改革后已成了人人争抢的重头戏,据说彭高两家就是因为岁供交得足才有幸跻身四大家族的。
趁着这个空档,邱大人可以向圣上举荐由龙门镖局参与押镖,虽然不能全盘接受,但收揽十之三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到时候只需稍稍运作,让他们正巧经过柳家会遭到袭击的几处产业,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计划虽然还算完备,但邱大人还是有些担心,那就是赵家会不会从中作梗,更何况还有老牌的京西、圆通等大镖局,此举无异于将龙门镖局推上风口浪尖。
但我却认为此举恰恰是正式打开中原市场的绝佳时机,毕竟究竟用谁押镖都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邱大人也不必非得在朝堂上说出来,作为皇室一党的最强助力,邱大人有自由出入皇宫面圣的权利,只要消息封锁及时,赵家根本没有反对的机会。
至于其他的镖局,说白了也不过是仗着有所依靠成长至今罢了,京西的直营商铺确实可以自给自足,可说到底还是一站式企业,难以插手别家的生意;圆通就更不用说了,前任尚书卸任,如今的圆通说是在吃老本也不为过,虽然依旧生意火爆,可还是挡不住我们强大的入主之势,不足为虑。
事关重大,邱大人还是决定再议,等明日得空就召集得力属下共同商议,确保万无一失再行动。人在官场,那种如履薄冰的紧张感我也能够理解,
并没有催促他,转而和大家一同聊天去了。
呆了一会儿,我和凌朝起身告辞,回展府的路上,凌朝突然问了我一句:“老陆,你以后真的会继承龙门镖局吗?”我一愣,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怎么?有兴趣上我家当镖师去?”凌朝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不过就是有些奇怪,你说你明明都离开家那么长时间了,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替镖局出头呢?若是那计划失败了,你不怕被千夫所指啊?”
千夫所指…凌朝说得不错,其实最开始这个计划本就是我一时意气想出来的,当初是觉得既能打击赵家的嚣张气焰,又能借朝廷之手为镖局的发展打开通道,可实际考虑起来,从卷入两大家族的斗争到成功跻身中原市场,一系列的行动下来镖局势必会付出极大的代价,陆叔辛苦打拼十几年得来的基业一朝无存都有可能,风险确实不低。
可说实话,我还是始终记着他说过的一句话:“出来单干,就是为了给家人留条退路。”想他明明心系家族,到头来却落得个父子反目、家谱除名的下场,平安票号依旧屹立不倒,谁知道他如今造下的这份家业什么时候才能派的上用场。
所以在很早之前我就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只要我还活着,就要想方设法帮家人们谋福利,而且是那种看得见、摸得着、赤裸裸的好处。我不想像陆叔那样等上十几二十年,甚至到头来规划的一切都起不到一点儿作用,还要白白背负骂名。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我怕了。离开家一年多了,当我偶尔审视自己的内心时,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家的感觉,仿佛那里已不再是我的归宿,而如今的我所拥有的也只剩下身边的几个小伙伴和这充斥着血腥与阴谋的江湖生活。这种感觉让我恐惧,让我震惊,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梦想的孩子,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茫然无措之中。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我决定重新展示我对这个家的作用,让所有人都记起我在这个家中的分量。说白了,我真正在乎的只有龙门镖局这块招牌和最开始生死与共的家人们,其他人的死活我毫不关心,只要能重新系上我与家人们的纽带,别说是千夫所指,就算堕入魔道又能如何?
我承认,眼下我的心态已经有些病态了,为了那个家,我觉得我可以做到不择手段,没有底线,只要能给他们一段安定平和的人生,日后陆叔他们想怎么骂我都没问题。
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我淡淡答复他:“不管我身在何处,我的家,永远都是那里,不是么?”凌朝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不懂的样子。见我似乎不愿再谈,索性回过头一个人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回到展府,展凌风还在等着我们,可凝儿有伤在身,精神状态不佳,已经早早睡下了。见我们回来了,展凌风赶紧拉着我坐了下来,一开口就是一条命令:“听着,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把凝儿带回束河,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