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佳很快换好了衣裳, 稍稍整理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玖荷上下打量她两眼, 见她脸色没什么特别的,道:“咱们回去?”
“嗯。”善佳点头,脸上还挂着略不好意思的笑容。
玖荷扫了香巧一眼,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才头一个往楼下走。
虽然什么都没说破,但是她明显已经发现了香巧的失职, 她不信香巧现在还敢做什么。
这时候香巧要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干脆就破釜沉舟不不管不顾点破世子就在隔壁……
只是选前者香巧这任务就失败了,选后者……难道她站在这里还不能说明问题?
玖荷回头扫了一眼, 看见香巧头偏着, 视线总往旁边厢房离去, 怎么看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玖荷沉下脸轻轻一咳, 微微提了声调缓缓道:“怎么还不拿着东西跟上?你方才做什么去了,叫姑娘一人待在屋里?”
善佳轻轻拉了拉玖荷袖子, 眼神里似乎有劝意。
香巧抖了抖,低着头微微一偏,往东边屋子飞快的扫了一眼, 跟着一起下来了。
一路上玖荷一心二用, 一边跟善佳说说笑笑的, 力求不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是另一边她又不由自主的想,香巧是什么人?世子的行踪……继王妃在厢房里就没出去过,她又是怎么知道世子的行踪的?
为了这一场阴谋诡计, 她究竟动用了多少人手?王府里又有多少人被她收买了?
想必绝对不是少数。
眼看着到了戏台,玖荷故意慢了两步让善佳走到了第一个,她正好跟在后头,看清楚每个人的反应。
廖家老太太不过是看了一眼,就是注意到她换了衣裳,也不过只留下一句“怎么去了这样久”,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台上。
喜鹊儿倒是上来拿腔作调故作大方说了两句话,余光又不住的往廖老太太身上去,似乎是想引起她注意,至于坐在最里头的继王妃……她冷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赶紧坐下吧,现在唱的这出戏是王爷点的,咱们得好好听听。”继王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看不出来一点点失望。
玖荷拉着善佳坐了下来。
她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像这位继王妃一样,似乎除了她们母女两个,剩下的在她眼里都算不得上人一般。
若是被她做成这一出戏……将军府跟王府还能好好相处不成?玖荷陡然间想起上辈子来,就是喜鹊儿进了将军府,将军也从来没有近过她的身。
虽然朝堂上将军一样的忠心耿耿,但是私底下将军跟王府再没了来往。
玖荷脸色冷了下来,扫了一眼继王妃。这样一个从来都不考虑后果,只想着自己利益的人,就是能阻止她一次,难道放任她这么下去?
须知只有前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玖荷思绪烦乱,一句都没听到心里去。
王府……两辈子才找回来的家人一个个在她眼前晃着,玖荷猛地站起身来,伸手一招香巧,“你随我来。”
香巧一晃,猛地抬起头来,脸色变得惨白,嘴皮子哆哆嗦嗦叫了一声“郡主”。
只是玖荷看着,香巧一个眼神都没往继王妃那儿去。
所以这中间还隔了好几手,玖荷一刻都不能等下去了。
至于什么陪着廖老夫人……横竖她也不喜欢自己,怎么都是能找出刺儿来的,反正将军也……想起将军她脸上又有点烫,带着香巧下楼了。
背后是谁指示她的……不用说肯定是继王妃,但是能不能问出来呢?
玖荷想起上辈子继王妃亲手制造的冤案,心里一阵阵的发紧,可却又坚定了信念,她的视线落在身后的香巧身上,一点点剥茧抽丝下去,肯定是能问出来的。
上辈子继王妃是大权在握,完全是仗着权势压下来造成的冤案,现在可不一样,她只能通过各种手段,一点点的或收买或利用,可是事情是人做的,只要有人,就能找到破绽,就能找到证据!
玖荷带着香巧刚转了个弯,就看见卓长东身后跟着王公公急匆匆的走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时停了下来。
卓长东上前一步,沉声道:“王公公将人带走。”说完不等玖荷什么反应,伸手将她又扭了过来,“咱们听戏去。”
玖荷有点发愣,听见卓长东又道:“继王妃院子里的人手该换了。”
王公公应了声是,上下打量香巧一番,冷笑道:“王府里竟然还有敢在咱家手底下耍阴谋诡计的人,香巧姑娘,跟咱家走一趟吧?”
香巧脸色一片惨淡,一声“是”像是从不知名的地方飘来,低着头跟着王公公走了。
玖荷两步跟上卓长东,她原本想着从香巧嘴里挖出来线索,那么一点点总能找到继王妃身上,可是……她抬眼看了看卓长东。
许是被人算计到头上的愤怒,卓长东的脚步比往常快了三分,只是走出去几步想起现在身边跟着不是王公公了,而是失而复得的妹妹,顿时又慢了下来。
这一慢便看见玖荷有点探究的眼神。
卓长东的脚步更慢了。
“哥哥,”玖荷叫了一声,又轻声问道:“我以为……怎么就到继王妃身上了。”会不会打草惊蛇?这样还能找到多少证据?
眼看着前头就是戏台子,走过去是肯定说不完的,卓长东索性停了下来,一声叹息。
“王府里人不多,能做主的人就更不多了。”
玖荷抬头看他一眼,微微皱了眉头,这话……她有点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我不是你,更加不会是父亲,那还剩下谁呢?”卓长东冷笑起来,“她安分了这许多年,终于是忍不住了。”
玖荷从他这番话语里听出一丝“终于抓到她”的感觉,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卓长东,没想却被卓长东误会了。
“你莫要看继王妃平日里言语举动都很是恭敬,其实——”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玖荷阻止了,她镇定地说:“我明白的。”
玖荷脸上露出笑意来,言语间也坦率极了,“从我进王府的第一天起,对她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不……我对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
这次轮到卓长东惊讶了,可是随即,他脸上就露出跟玖荷如出一辙的笑容来,玖荷迎着他的笑意,道:“我方才惊讶,是因为没想到哥哥动手这样直击要害,我却想着从那丫鬟身上着手。”
卓长东道:“丫鬟自然也是要审的,从继王妃到丫鬟,谁牵扯进去,一个都不能饶。”
玖荷点了点头,卓长东又道:“这事儿交给王公公去办便成,查的出来便是有牵连的人全部发卖,若是查不出来——”卓长东冷冷一笑,“那便是全部有嫌疑的人——”
“他们兄妹两个总是说不完的话——”
卓长东一句话还没说变,就叫继王妃给打断了。
玖荷抬眼一看,继王妃正跟喜鹊儿两个一左一右陪在廖老夫人身边,善佳在她们几个身后半步跟着。
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唱完了,王爷跟廖将军站在一处,班主正在他们两个面前满脸笑容的奉承着。
“世子——”喜鹊儿说了两个字,忽然又顿住了,改口道:“郡主平日里跟我话却是不多的。”
说完她又看了看廖老夫人,这般暗示她孤僻又趋炎附势老夫人该是听得懂的。
继王妃像是早先在屋里就跟喜鹊儿商量好了似的,急忙笑着接口道:“一母同胞的兄妹,又十几年没见了,总是要多亲近亲近的。”
说完忽又皱了眉头,做了个懊恼的表情,“诶呀,我不是——”她硬生生把话题转了个方向,“方才您说这茶喝着好,我叫人给您包上半斤。”
看着这母女两人一顿做戏,玖荷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她们这样费尽力气……总归都是白忙活。
不过还有一句来而不往非礼也,玖荷半低着头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害羞,笑道:“如今还不太方便,等到——回头请您到我们府上的观月阁来看看夜景。”玖荷指了指王府后花园最高的那一处阁楼。
“一年四季都有不一样的景色。”
这话虽是对着廖老夫人说的,不过却是给继王妃的回礼,廖老夫人现在是不能在王府过夜的,甚至也不能待到天黑,不过等到两家成了亲家,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很显然,从继王妃还有喜鹊儿的脸色看,她们都听懂了。
下人很快套好了马车,睿王府一家子陪着廖家三口人走到二门上,在睿王爷的示意下,玖荷上前搀扶着廖老夫人上了马车,又扶着善佳也上去。
廖将军虽然有心,只是若叫玖荷扶着他上马,他这辈子怕是也别想再来王府了,当下略有遗憾牵着马跟在自己马车后头,又对玖荷道:“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玖荷冲他点了点头,又觉得身后睿王爷还有世子两个的视线着实灼人,小声说了句“你赶紧走吧”就又把头偏了过来。
卓长东说还有事儿,骑着马陪廖将军出了王府大门,睿王爷一时间有些唏嘘,长叹了一口气,这亲事差不多就算是定下来了,原先左右都矛盾的心情,现在只剩下舍不得了。
他连头都有点耷拉下来,道:“送酒菜去观月阁,本王今晚也要好好赏一赏月亮了。”
“今儿才初三。”玖荷下意识接了一句,这是赏什么啊?
睿王瞪了她一眼,“月有阴晴圆缺啊……”说完这句话,又觉得缺这个字在亲事里头不太激励,便又咳嗽一声道:“这时候的月亮叫峨眉月。”
玖荷还等着睿王爷给她仔细说峨眉月的典故呢,没想王爷背着手就走了,玖荷一时间有些错愕,立即明白王爷这是又有话不想说了,当下露出个笑容来,叫过一边的丫鬟道:“只许上两壶酒。”
按照往常,王爷一走,继王妃母女两个便是很客气的告辞,玖荷跟这两位本就不同路,更别说双方都是互相厌倦了,只是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继王妃带着笑上来,却没说任何告辞的话,“恭喜郡主。”
这笑容叫玖荷有点恶心,尤其是想到她做的事情,恶心立即变成了厌恶,玖荷冷冷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气氛有点冷。
继王妃像是完全没察觉到玖荷的不配合,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变,道:“许是过完年就要操办郡主的大事儿了,咱们府上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咱们?玖荷把头微微一偏,淡淡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想必王府属官会把事儿办的妥妥当当的。”
“郡主。”继王妃脸色终于变了,她郑重其事叫了一声,叹道:“我好歹也是长辈。”
喜鹊儿更是一脸的愤慨,“今天这事儿还没说定呢!老夫人一听见郡主两个字儿就要岔开话题,她连一个字儿的亲事都没提!”
继王妃脸上略显焦急之色,扯了扯喜鹊儿的袖子,欲盖弥彰道:“可不敢这么说,这本就是咱们请廖老夫人来的,她没摇头便是有了转机,再慢慢的说说就能成了。”
事到如今这两人还在做戏,玖荷摇了摇头道:“我虽前些年不在王府,可是我也不傻。你说廖老夫人一个字的亲事都没说?”
喜鹊儿外强中干的点了点头,“不错。”
玖荷冷冷一笑,“你今天一整天都陪在廖老夫人身边,又有谁会当着一个快要及笄的姑娘面前说亲事?你这一天都寸步不离的,难道打的不是堵住她嘴这个主意?”
“不是!”喜鹊儿大声反驳道,“廖老夫人喜欢我,她叫我陪着的。”说话间她眼圈已经红了,只是在玖荷看来,这并不是委屈,而是被戳穿心事后的恼羞成怒。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玖荷本就不想与这两人争辩,她知道无论说中什么她们都不会承认的,她只是不想被她们看得这样无知好骗。
“廖老夫人不会不知道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她能来就是同意。”玖荷的语气渐渐严肃了起来,带着不容人打断的威严,“你们方才暗示廖老夫人,我只跟世子亲近,又说我在外头养了十几年,真的以为我听不懂?”
玖荷的视线在继王妃还有喜鹊儿脸上划过,喜鹊儿的头已经低了下去,不过继王妃依旧如常,甚至脸上还带了痛心疾首的表情,似乎很是为这“误会”惋惜。
玖荷又道:“你做了什么,你打算做什么,天知地知我也知。我奉劝你一句,这亲事已经定了,就算廖老夫人不同意,我也能嫁去将军府,别忘了上头还有皇帝。”
看见喜鹊儿气得一脸通红,还有继王妃已经有点扭曲装不下去的表情,玖荷觉得快意极了。
“那我就不奉陪了,”玖荷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对了,倒不是没有办法——”
她故意一顿,看见继王妃母女两个眼神里隐隐约约的期待,道:“若是你能请的动太后,叫她不顾一切出手搅合了廖将军的亲事,说不定能叫你达成心愿呢?”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继王妃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喜鹊儿更是急得哭了出来,“你不要脸!”
玖荷坚定的转身离开,她今天才发现,看见继王妃母女两个气急败坏的样子竟是这样的畅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