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7月1日,清晨,毛泽东欣然命笔,写了《七律二首.送瘟神》。诗前有序:
读六月三十日《人民日报》,余江县消灭了血吸虫。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微风拂煦,旭日临窗。遥望南天,欣然命笔。
其一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
千村辟荔人遗矢,方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其二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当晚,毛泽东还为《七律二首.送瘟神》写了“后记”:
六月三十日《人民日报》发表文章说:余江县基本消灭了血吸虫,十二省、市灭疫大有希望。我写了两首宣传诗,略等于近来的招贴画,聊为一臂之助。就血吸虫所毁灭我们的生命而言,远强于过去打过我们的任何一个或几个帝国主义。八国联军、抗日战争,就毁人一点来说,都不及血吸虫。除开历史上死掉的人以外,现在尚有一千万人患疫,一万万人受疫的威胁。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今之华佗们在前几年大多数信心不足,近一二年干劲渐高,因而有了希望。主要是党抓起来了,群众大规模发动起来了。党组织、科学家、人民群众,三者结合起来,瘟神就只好走路了。
《送瘟神》岂只是扫荡为虐人类的血吸虫?0世纪50年代末,从地球上清除殖民主义,潮流不可阻挡,狂飙席卷阿拉伯和整个非洲。
毛泽东神思飞越,上下驰骋。“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他的思绪由地下而天上,由银河系而无穷宇宙。
10月5日,他在给周世钊的信中又说:
坐地日行八万里是有数据的,地球直径为一万二千五百公里,以圆周率.1416乘之,得约四万公里,即八万里,这是地球自转即一天时间的里程。
巡天遥看一千河。所谓我们这个太阳系(地球在内)每日都在银河系穿来穿去。银河,一河也,河则无数。“一千”,言其多也。我们人类只是巡在一条河中,“看”去可以无数。
毛泽东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埃及人民战胜英国、法国军队对塞得港的入侵,苏伊士运河最后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里。在非洲,法国前殖民地突尼斯、摩洛哥独立了。在西非,以前叫黄金海岸的加纳独立了,随之而来的将是几内亚。在东非,肯尼亚、乌干达、坦噶尼喀和“丁香之国”的桑给巴尔都在激荡。伊拉克人民推翻费萨尔封建王朝,建立了人民共和国。巴格达,这个古巴比伦国的都城,曾经以空中花园闻名于世,如今燃起人民自由斗争之火,举世瞩目。黎巴嫩人民反对夏蒙反动统治集团的斗争也在胜利发展。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历史的盲人,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和英国首相艾登,他们给自己找了个视而不见的理由,公然派兵侵入中东。
中国大地上,人民大规模游行示威,声援中东人民的正义斗争。“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要与世界人民一道送瘟神!
7月15日,美国海军陆战队个营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附近登陆,英国军队空降约旦,美国第六舰队陈兵地中海。与此同时,美国在远东地区的陆海空军进入戒备状态。
台湾国民党军队策应美、英对中东的军事入侵,叫嚷“加速进行反攻大陆的准备”。早在月间,曾举行代号“太白”的演习,设想在美军协同下对大陆作战。7月17日,蒋介石命令三军处于“特别戒备状态”,空军加强了对大陆的侦察、袭扰;据守大金门、小金门的炮兵,频繁炮击厦门地区。
国民党军金门防卫部统率6个步兵师,个战车营,8万5千多人,分别驻守大金门、小金门、大担、二担等9个岛屿,有105至40毫米大口径火炮08门。大金门距厦门10公里,小金门距厦门6公里。厦门地区人民处在炮口之下,真如头悬利剑,时时在担惊受怕之中。
毛泽东的面前,放着关于厦门地区人民遭受炮击之苦的报告,他由此联想到中东人民的苦难。如何伸出援助之手?如何制止战争疯子可能的蠢动,保障中国的安宁?哪里是帝国主义的难处、痛处,何处可以牵一发以动全局?蒋介石不是要有所动作么?很好,很好。近在咫尺的金门就是靶子,它会使美国人感到头痛的。
毛泽东和中国元帅、将军们运筹帷幄,排兵布阵,在中国东南沿海导演一场威武雄壮的活剧,世界将为之震动。
7月17日夜,毛泽东指示空军和地面炮兵立即转进福建,准备作战。彭德怀当晚向总参谋部传达中央军委决定:空军转进福建机场,越快越好,地面炮兵和海岸炮兵立即做好准备。
7月18日深夜,毛泽东又召集彭德怀和总参谋长粟裕、副总参谋长陈赓、海军司令肖劲光、空军司令刘亚楼、炮兵司令陈锡联开会。
毛泽东说:“对中东人民斗争不能仅限于道义的支援,而要有实际的支援,要牵制英美的军事力量,决定打击金门、马祖的国民党军队。以地面炮兵实施主要打击,准备打它两三个月。”
当晚,彭德怀主持中央军委会议,部署炮击金门。
7月19日,由粟裕主持,研究炮击金门和海军、空军入闽作战具体部署。要求海军协同陆军、空军,以海岸炮兵打击国民党军的运输、战斗舰艇,控制金门舰船停泊点和飞机场,压制金门远程炮兵阵地;水面舰艇相机打击国民党军舰船,切断其海上交通线;海军航空兵配合空军作战,夺取福建沿海制空权。
当日,海军司令部、空军司令部分别下达了预先号令。
7月0日,东海舰队彭德清副司令奉命赶到北京受领任务。
这天上午,福州军区司令员叶飞根据中央军委指示,在厦门主持作战会议,确定以17个地面炮兵营组成莲河炮兵群,15个地面炮兵营组成厦门炮兵群,分别负责打击大金门和小金门的国民党军;海军14个海岸炮兵连,60门以10毫米为主的火炮协同打击大金门料罗湾停泊场和国民党军舰艇。
7月1日下午,蒋介石在台北召集有军长、师长参加的作战会议。会后,“国防部长”俞大维立即赶往金门视察、部署。
双方紧锣密鼓,厦门与金门之间的海面,战云弥漫。
7月日夜,闽南地区大雨滂沱,山洪暴发,有4座大小桥梁被冲垮,参战炮兵的0个营冒雨前进,于4日拂晓,全部进入发射阵地。
在海峡对岸台湾岛上,国民党军的两个步兵师,准备由高雄航运金门岛。
中央军委于7月4日0时,命令福建前线炮兵,进入射击阵地,准备于6日炮击金门。
国民党军队因故推迟换防。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决定暂缓炮击。
毛泽东又是彻夜未眠。7月7日上午10时,写信给彭德怀、黄克诚:
德怀、克诚同志:
睡不着觉,想了一下。打金门停止若干天比较适宜。目前不打,看一看形势。彼方换防不打,不换防也不打。等彼方无理进攻,再行反攻。中东解决,要有时间,我们是有时间的,何必急呢?暂时不打,总有打之一日。彼方如攻漳、汕、福州、杭州,那就最妙了。这个主意,你看如何?找几个同志议一议如何?政治挂帅,反复推敲,极为有益。一鼓作气,往往想得不周,我就往往如此,有时难免失算。你意如何?如彼来攻,等几天,考虑明白,再作攻击。以上种种,是不是算得运筹帷幄之中,制敌千里之外,我战则克,较有把握呢?不打无把握之仗这个原则,必须坚持。如你同意,将此信电告叶飞,过细考虑一下,以其意见见告。
晨安!
观察待战。
7月7日,空军歼击航空兵分别隐蔽转进至汕头、连城机场。
7月9日上午,空军第十八师第五十四团赵德安中队4架米格-17歼击机从汕头机场起飞,与国民党空军4架F-84G战斗轰炸机在南澳岛上空展开空战,赵德安中队击落国民党军飞机架,击伤1架。三比○,一次漂亮的空战。
8月4日夜,海军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在上海组织鱼雷快艇第一支队把鱼雷快艇吊装到列车上,陆上行舟,于6日秘密转进到厦门,立即卸车下水,进入战备。
8月7日上午,空军第九师第二十七团两个中队在**上空,击伤台湾国民党空军飞机1架。
中央军委决定增派部队进驻福州机场。派哪个部队前去呢?
彭德怀提议由海军航空兵第四师第十团进驻。
1955年夏,彭德怀在浙江路桥视察过这个团队。他把自己的意见向毛泽东作了报告,说道:“这个团,在浙南打得不错,今年1月中旬,换防到青岛,月18日,大年初一,就打掉了国民党空军RB-57侦察机1架,是在15000米高空打下来的。第十团是海军航空兵一只拳头。”
那是月18日,山东流亭机场上,天刚蒙蒙亮,海军航空兵第十团副团长王昆和飞行员们来到机场上。天边的崂山有如城堞,海上旭日好似红焰,人们禁不住互道一声:“抬头见喜!”预感到会有人上门“送礼”。
果然,11时19分,国民党军一架RB-57侦察机从山东临沂以东上空进入大陆。
RB-57侦察机,1956年才装备美国空军,第二年,1957年9月就给了国民党空军架。
RB-57升限高,可以在15000米同温层飞行,速度快,航程远,装备有完善的驾驶仪器和先进的电子侦察、干扰设备。
RB-57侦察机,有恃无恐,继续北上。
王昆他们几乎是怀着“欢迎”、“惊喜”、求之不得的心情等待这空中不速之客。
两个月前,1月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陈赓向彭德怀和中央军委报告:台湾飞机今年多次偷入大陆沿海重要城市和内地,空投了大量反动传单和“慰问品”,在群众中造成极坏影响,应给以应有打击,并力求将其击落。1月18日,毛泽东批示:
退彭德怀同志:
非常必要。请你督促空军全力以赴,务歼入侵之敌。请考虑我空军1958年进入福建的问题。
王昆和同志们学习了毛泽东的批示,士气鼓得更高,迫切求战,决心歼灭入侵之敌。
大队长胡春生和僚机驾驶员舒积成驾驶歼-5飞机起飞。
胡春生发现了RB-57,靠上前去,11时分,他开炮了。
两次攻击,从距离4米打到75米,打得RB-57冒出黑烟,直线坠落。
胡春生招呼舒积成给正在跌落的RB-57补上几炮。舒积成冲上去,连续射击。
RB-57加速向下坠落。这架国民党引为骄傲的先进飞机,连同获得“飞虎”奖章的驾驶员赵广华上校,一起坠落在崂山外千里岩海面。
这不是一次平常的空战,是世界空战史上15000米以上同温层战斗的第一次!
歼-5飞机本来难以在这样的高空作战,海军航空兵第十团的飞行员,冒着空中失速坠落的危险,反复试验,终于突破难关,最大限度地发挥飞机的性能,取得了胜利。
听罢彭德怀介绍,毛泽东抬起眼睛,说道:“好,同意你的意见,调海军航空兵第十团第一个进福州。马上就去。”
8月8日,美国把入侵黎巴嫩的军队急剧增加到14000人。
中东告急,中东人民需要紧急支援!
8月9日下午,一架歼击教练机由流亭直飞北京,海军航空兵第四师李文模师长飞来受领紧急任务,当晚返回流亭,连夜部署第十团由王昆带领,立即由空中转进福州。
“毛主席点将!”
第十团的同志感到光荣,感到责任重大。
兵贵神速,令行禁止,连夜准备,明早起程。
8月10日早晨6时,第十团地勤人员和战备物资列车,向南进发。
一个小时后,早晨7时,第十团个大队的歼-5飞机起飞。海军政委苏振华到场为飞行员们送行。
从接受命令到空中转场,不到1个小时。
当天,第十团秘密转进至浙江路桥,1日,又秘密转至靠近福建的衢州机场,8月1日上午7时,秘密转至福州上空。
福州空军机场新建不久,还从没进驻过飞机。机场设施不配套,电台频率、呼号与海军航空兵不同,无法沟通空中、地面联络,正常指挥飞机降落。
几十架飞机急待降落,飞机降落时最易受到攻击。这里与台湾近在咫尺,国民党军飞机随时都可能临空袭来,稍有迟疑,后果不堪设想。
王昆看看身后的机群,当机立断,命令道:“注意,我进行无地面引导指挥着陆,我着陆后,听我指挥着陆。”
王昆在福州机场上空盘旋一周,察看了机场旁边几乎与跑道平行的一溜小山,仔细观察了跑道和机场建筑,然后对准跑道,调整油门,修正侧风,稳稳当当地着陆。地面的人们看着飞机这样漂亮的着陆,而且是无地面指挥降落,情不自禁地连连鼓掌。
王昆滑行到跑道头上,推开座脸盖,站起身来,却不跨出座舱,向空中呼叫:“注意:听我指挥,按次序着陆。”
王昆以飞机当塔台,指挥机群安全着陆。
机场上,第一次进驻飞机,像刮起一阵旋风,涡轮轰鸣,惊天动地,热风扑面,气氛紧张、热烈。
一架银燕从跑道头上降落下来,又一架战鹰从跑道头上降落下来……直到最后一架飞机安全着陆,人们吊在喉咙口上的心才放了下来。
王昆却没有放松,命令道:“不准离开座舱,防备偷袭。马铭贤中队进入一等戒备,随时准备起飞作战。”
果然,国民党空军架RF-84F侦察机,从黄歧半岛入陆,窜至古田转向东南,直入福州,企图从高空侦察机场、侦察进驻的飞机。
马铭贤大队4架歼-5起飞拦截。
福建,隔海峡与台湾相望,两地喷气式战斗机飞行不过一二十分钟的航程。解放多年来,一直受到国民党军空袭的威胁。房屋窗户上贴着纸条,公路上的桥梁、车辆用树枝伪装防空。渔船不敢远出。宽阔的闽江上,没有货物集散码头的繁华,船只不得不分散防空。福州街市上,显得冷清,烟雨迷离的小西湖公园,游人也时怀惊恐。
马铭贤4机逼近国民党军飞机,从10000米高空,直追到距离000米,把架RF-84F打得冒烟,机翼颤抖,如惊弓之鸟,钻进云团,负伤逃逸。
海军航空兵当天进驻福州,当天空战,击伤国民党飞机架。消息传开,福州人民奔走相告。机场周围,聚集着老乡,他们涌来看望飞行员,他们看见飞行员从飞机上下来,满身汗流如雨,飞行靴里倒出一筒汗水。老乡们眼睛湿润了。他们看见地勤人员,趴在晒得烫人的水泥地上检修飞机,连声啧啧叹息。他们送来了一篓篓鸡蛋,送来了一筐筐荔枝、龙眼,送来了一张张草席。福州人民同声庆贺:“福州天空解放了,福州完全解放了。”
海军航空兵果然不负毛泽东的期望。
王昆和同志们不敢稍有懈怠,更加周密地研究敌情,熟悉新的机场、新的区域,准备新的战斗。
与此同时,海军航空兵第六师的一个团也转进至福建机场。
顿星云来到福州机场,当他突然出现在飞行员休息棚的候,大家一齐拥上去。几年来,在海军航空兵的任何一个机场,你都能看到他。他微跛着右脚,哪里战斗频繁,哪里战斗紧张,哪里有了困难,他就在哪里同飞行员、地勤人员说笑,同飞行员、地勤人员研究作战,研究飞机维护,研究意外事故时的消防灭火……
他的到来,无形中给大家增添了力量和信心。
顿星云端详王昆,说道:“你瘦了,最近胃病怎么样呀?”
“好多了,基本上没有犯过胃疼病。”
顿星云不相信,盯住他问道:“真的吗?”
王昆知道顿星云赶到前线来,要操心的事很多,他不愿意首长为自己身体担心,影响在战斗中使用兵力。他平生第一次说假话,却十分认真,干脆回答道:“是真的!”
顿星云不说什么了。憨直的李逵耍奸巧,老实人说假话,更显得憨直,更掩不住真情。
对王昆的心思顿星云明明白白,一碗水看到底。但是,当前要打仗,当前是一场关系重大的战争,爱惜战士,却又免不了要命令他们去担负最艰巨、最危险的任务,甚至明知可能牺牲,也还是要命令他们出击。他对王昆一字一顿说:“你自己要保重,不许蛮干!”
电话铃响了,福州军区和福建省的领导同志找顿星云。
“顿司令员,福州仍然有遭受空袭的危险,我们给你安排住处,安全一些。再说,机场的条件差,你就不要住在机场了。”
顿星云扯开嗓门哈哈大笑说:“谢谢你们关心!我跟我们飞行员住在一起,十分安全,非常之好,不麻烦你们了。”
飞行员个个都听到了,有这样的司令员,战士怎么能不舍生忘死!
顿星云放下话筒,看着这些望着他的飞行员,憨憨地笑了。
他能叫出每个飞行员的名字,知道多数人的长处、短处、脾气、个性。带领这样的部队,他感到最顺心。
箭在弦上,大战在即。
北戴河,毛泽东仍然照常游泳。
从金山嘴,东望山海关,远天边上,大山巍峨,长城隐现。面前的大海长波大涌,从远处奔来,波涛互相撞击,浪沫飞烟,如雪如雾。毛泽东眯缝眼睛,向海天远处望去。他在想什么?
一个跟毛泽东有过许多接触的将军曾这样说过: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天大的事,“举起千斤,放下四两”,从容不迫,指挥若定;决策之前,反复思索,再三再四,一旦决定,果断坚持,一往无前,这便是毛泽东。
现在,正是决策关头,中央政治局的同志们也都集中在这里。将要开始的战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其影响非同寻常,不能不慎之又慎。
毛泽东终于作出决断,在8月18日午夜1时写信给彭德怀:
准备打金门,直接对蒋,间接对美。因此不要在广东深圳方面进行演习了,不要去惊动英国人。
毛泽东
八月十八日上午一时
再:请叫空司注意:台湾方面可能出动大编队空军(例如几十架至百多架)向我反击,夺回金、马制空权。因此,我应迅即准备以大编队击败之。追击不要越过金、马线。
8月0日,毛泽东要总参作战部通知福州军区司令员叶飞来北戴河汇报。
8月1日中午,叶飞从福建厦门赶到北戴河。
地毯上摊着地图,毛泽东和林彪、彭德怀等听取叶飞详细汇报。毛泽东仍在考虑炮击金门将会引起的各种问题和影响,最后决定说:“照你们的计划打。”
日,参战地面炮兵459门火炮,海军5门海岸炮、58艘鱼雷快艇、6艘护卫艇、6艘猎潜艇、8艘登陆艇、海军航空兵5架飞机以及空军100多架飞机,进入一级战备。
8月日,星期六,17时0分,中国人民解放军6个地面炮兵营、6个海岸炮兵连,突然猛烈轰击大金门、小金门、大担、二担岛上国民党军事目标,开始第一次大规模炮击。
在金门,北太武山国民党军防卫部的官兵听完“国防部长”俞大维的训话,聚餐完毕,正待散去。突然,炮弹呼啸临空,从天而落。
中国人民解放军所有炮群一律不经试射,精密测定射击诸元,第一批炮弹即同时在确定目标上爆炸开花。一举击毙金门防卫部中将副司令赵家骧、章杰,澎湖防卫部中将副司令吉星文,击伤少将参谋长以下官兵600多人。俞大维被人拉着躲到山石下面,防卫部司令官胡琏跑回司令部,侥幸免于一死。
大陆海岸炮轰击料罗湾,击中由大型登陆舰改装的“台生”号货轮。
0分钟后,金门国民党军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开始炮火还击。特别是古宁头重炮阵地,连连疯狂射击。大陆炮火立即铺天盖地打去,将它压制、摧毁。
金门几个炮兵阵地集中向大陆海岸炮兵反扑。海岸炮第170连承受炮弹最多,阵地起火,战士们一面灭火,一面战斗。
入伍不久的战士安业民,奋不顾身,冒着熊熊烈火,坚持在炮位上,最后壮烈牺牲。阵地上发出了为战友复仇的吼声。
人民解放军持续炮击85分钟,向大、小金门倾泻了近万发炮弹,打得国民党军六神无主。
出其不意的猛烈炮轰,打在金门,震撼白宫;打在国民党军身上,痛在美国总统心里。从1951年到1958年5月,美国给台湾当局的“经济援助”8亿美元,而“军事援助”则高出“经济援助”一倍多。据不完全统计,195年到1958年,仅美国“援助”台湾国民党当局各种飞机,就多达1117架,仅1958年一年“援助”舰艇就有60艘之多。
事有凑巧,当时,在台北,美国驻台湾协防司令斯奈德刚刚到任,国民党当局正为他摆宴洗尘。宴会举行到一半,万炮震金门,宴会不得不中止。斯奈德后来回忆说:“炮战一开始,美国也如同身受。”
在大洋彼岸的艾森豪威尔更是惶惶不安,他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
我们必须考虑到中国共产党可能企图用断绝台湾岛屿的粮食供应,也有可能对沿海岛屿,对台湾,或者既对沿海岛屿也对台湾发动两栖进攻,有可能他们会用空军打击国民党飞机场……我们看来是必须援助我们的盟友蒋介石了。
但是,他又不能不顾虑重重:
应当千方百计避免扩大战端,除非有绝对的必要。
艾森豪威尔下令:“给予一些有限的支援”“把舰队的航空母舰力量从艘增加到4艘”。
8月4日,人民解放军对金门进行第二次大规模炮击。海岸炮兵轰击料罗湾,使湾内的国民党军舰无法存身,向外逃逸。东海舰队的鱼雷快艇却隐蔽在海上等着截击。
18时10分,海军前进指挥所命令鱼雷快艇出击,集中兵力先打沉一艘大型登陆舰,有把握时,再打另一艘。
6艘鱼雷快艇迅速逼近战区。
18时40分,鱼雷快艇在右舷0°、距离10链发现“台生”号和“中海”号登陆舰。
几分钟后,又先后发现国民党海军猎潜舰艘、炮艇艘。
鱼雷快艇队从右翼突击“台生”号、“中海”号。
农历七月初十,月亮渐圆,海上视距良好,鱼雷艇队展开攻击队形。
“台生”号、“中海”号做梦也想不到会有鱼雷快艇出现在厦门海面。相距5链,竟然向鱼雷艇队发出识别信号。他们哪里知道快艇不经海路,由陆路飞越关山而来?
“台生”号刚刚清醒过来,慌忙开火拦阻,鱼雷快艇的鱼雷已经喷突而出,“台生”号来不及规避,中雷爆炸起火。这艘4040吨的运输船在熊熊大火中下沉。“中海”号坦克登陆舰负伤向外海逃逸。
台湾国民党军改用小船,对金门补给。
大来大打,小来小打,凡来必打,人民解放军封锁金门。
9月1日夜,国民党军由700吨的中型登陆舰组成一支运输编队,在小型炮舰护航下,驶向金门岛。东海舰队护卫艇大队、鱼雷快艇大队出击,协同作战打沉国民党军“沱江”号炮舰,打伤扫雷舰“维源”号,迫使国民党军海运中断。
雷霆万钧的炮火,神奇出现的鱼雷艇,完全控制福建沿海上空的歼击机,以一种迫人的态势,使国民党和美国人捉摸不透,神经紧张。
美国从本土和地中海抽调兵力赶往亚洲。
艾森豪威尔后来写道:
所有在这些地区的美国部队都处于戒备状态,准备应付突然战争行动。在台湾海峡巡逻的驱逐舰增多了。在台湾的美国空中防御力量也加强了。美国军队奉命做好为国民党中国到沿海岛屿的供应船只护航。
美国太平洋第七舰队主力和地中海第六舰队一部分兵力,共60多艘舰艇、40架飞机、0万人都集中到台湾海峡地区。炮击金门,打乱了美国的侵略部署,支援了中东人民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斗争。
历史有许多巧合。半个世纪前,1884年的8月日,在福建也曾发生过一场战斗。
1884年,甲申,七月,法国殖民主义舰队的1艘军舰侵犯台湾,失败后转入闽江口马尾江面。腐败的清朝政府,竟下令中国福建水师“不准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亦斩”。8月日下午1时56分,法国舰队利用退潮,用77门大炮对停泊江面的福建水师发动偷袭,福建水师受到重创。在甲午战争前十年,就使中国海军蒙受耻辱。
又是8月日,但今天已不再是当年了。万炮震金门,宣告中国人民掌握着自己的命运,掌握着战争主动权,帝国主义再也不能为所欲为,要认真仔细听听炮声所传递的每一个信息。
199年7月,当年总参谋部作战部副部长雷英夫向笔者谈起炮击金门,虽然事隔5年了,犹如昨日。
雷英夫说:炮击金门第一阶段,毛主席在北戴河亲自决策、掌握。彭总、作战部部长王尚荣也随毛主席在北戴河。根据毛主席指示,黄克诚同志和我以及外交部的乔冠华等同志,在北京研究炮击金门所激起的各方面反响和我们的对策,研究重新宣布我国领海线。为此,起草了相应文件。当时留在北京的邓小平作了审查、修改。
8月0日,毛主席召集黄克诚、雷英夫、乔冠华带着文件和有关材料去北戴河开会。
研究领海线问题时,毛主席特别找了著名法学家周鲠生、李浩培、刘泽荣征询意见。
这几位专家对于整个国际形势,对于未来海洋利益、资源的开发和利用,对于东南沿海军事斗争需要,对于支援阿拉伯人民斗争的必要性,不可能完全了解。但是他们对于法律、权益方面有着十分丰富的知识,而且敢于直陈自己的不同意见。毛主席听了很赞赏,一再请他们畅所欲言,把自己意见倾囊而出。在场的周总理也十分赞赏他们的态度。
毛泽东仔细听取了总参作战部的汇报,充分听取了专家们的意见后,经过反复斟酌,决定9月4日宣布中国领海宽度为1海里,并决定从9月4日起,停止炮击金门三天,以观各方面的反应。
1958年9月4日,发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关于领海的声明》: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宣布:
(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海宽度1海里。这项规定适用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领土,包括中国大陆及其沿海岛屿和同大陆及其沿海岛屿隔有公海的台湾及其周围各岛、澎湖列岛、东沙群岛、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南沙群岛以及其他属于中国的岛屿。(二)……在基线以内的水域,包括渤海湾、琼州海峡在内,都是中国的内海。在基线以内的岛屿,包括东引岛、高登岛、马祖列岛、白犬列岛、鸟丘岛、大小金门岛、大担岛、二担岛、东碇岛在内,都是中国内海岛屿。(三)一切外国飞机和军用舰船,未经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的许可,不得进入。
……
这是反对帝国主义海洋霸权的斗争。
1580年,英国伊丽莎白女王为了夺占西班牙、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使英国舰队进入亚速尔群岛以西海域,提出“海洋和空气的利用为全人类所共有:海洋所有权既不属于任何民族,也不属于任何个人”。这种“海洋自由论”,表面上看起来,任何国家、民族都有利用海洋的自由,但是,这只是理论概念上的平等。而实际上,只有那些拥有海洋技术、财力和军事力量的国家,才真正从“海洋自由论”中得到自由,得到利益。一切弱小国家没有自由利用海洋的能力,也就被剥夺了权利。
16世纪初,意大利人以当时岸炮最大射程为限,提出领海海里的主张。179年美国独立宣言宣布美国领海为海里。随后,德国、日本、法国也作了类似宣布。而实际上,他们从来也没有尊重过别国的领海主权。国际上也从没有一个关于领海宽度的统一法规和一致的主张。
0世纪50年代,针对美国关于海洋大陆架的声明,拉丁美洲的秘鲁、阿根廷等一些国家相继声明,提出了00海里专属经济区以及1海里领海的主张。
1958年联合国有关海洋法会议,也没有能就海洋的诸多问题达成一致。
当此之时,中国必须维护自己的领海和海洋权益。
9月4日,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声称:“国会联合决议,授权艾森豪威尔总统使用武装部队来确保金门和马祖的有关阵地。”
英国、法国政府则都赶紧声明对台湾局势不承担任何义务。美国陷于孤立。
毛泽东、周恩来已经从北戴河回到北京,继续直接掌握和指挥炮击金门的战斗。
9月5日,毛泽东在第15次最高国务会议上讲话,他揶揄、调侃说:美国现在在我们这里来了个大“包干”制度,索性把金门、马祖,还有些什么大担岛、二担岛、东碇岛一切包过去,我看他就舒服了,他上了我们的绞索,美国人的颈根吊在我们中国人的铁的绞索上面。台湾也是个绞索,不过要隔得远一点。他要把金门这一套包进去,那他们的头更接近我们。我们哪一天踢他一脚,他走不掉,因为他被一根索子绞住了。
毛泽东更细致分析说:第一条,谁怕谁多一点。我看美国人怕打仗,我们也怕打仗。问题是究竟哪一个怕得多一点。
第二条,美帝国主义他们结成军事团体……他现在的锋芒向哪一边呢?是向社会主义进攻,还是向民族主义进攻?我看现在是向民族主义进攻,就是向埃及、黎巴嫩、中东那些弱的进攻。
第三条,关于紧张局势……这个紧张局势,对我们并不是纯害无利。……你看金门、马祖打这样几炮,我就没料到现在这个世界闹得这样,满城风雨,烟雾冲天,这就是因为人们怕战争,怕美国人到处闯祸。
9月6日,周恩来总理发表关于台湾海峡地区局势的声明,警告美国政府,如果继续对中国进行侵略和干涉,必须承担一切严重后果。
9月7日,美国第七舰队派出巡洋舰、驱逐舰为国民党军护航,驶至金门东南海域。14时45分,又有4艘美国军舰驶入中国领海线。
台湾国民党军副总司令黎玉玺率领艘“美”字号登陆舰,壮着胆子驶入料罗湾靠岸卸载。
美国人在试探。中国外交部提出严重警告。
毛泽 东决定9月8日对金门国民党军进行大规模惩罚性炮击。
9月8日,11时5分,国民党军“美乐”“美珍”号登陆舰,驶进料罗湾海岸卸载。大陆4个地面炮兵营、6个海岸炮连,共489门火炮,从1时4分猛烈开炮。万多发炮弹在金门岛上军事目标和料罗湾舰艇上爆炸。1时40分,海岸炮把“美乐”号打得起火,爆炸成两段沉没;“美珍”号中弹负伤,向外海逃逸。国民党军舰艇向美国军舰紧急呼救,满以为会得到他们的支援。
美国海军7艘军舰看着国民党军舰遭受炮击,弃而不顾,仓皇撤到公海,徘徊逡巡,十分难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