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了还有人喝酸梅汤?
张四娘从来不知她这酸梅汤竟是这么好卖的,连这大雪天的还有人想要这个。又觉得这声音熟识得很,刚想到某人,身边的大郎已站起身来,喊了一声:“三娘!”
张三娘正在跺鞋上的雪,忽听有人唤她,抬头便看到大郎,还有坐在他身边的张四娘。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打招呼,却是似笑非笑的牵了牵唇角,攸地一下转过了身去。
大郎眨了眨眼睛,满眼疑惑,三娘她……她是没认出自己?
他这么想着,就朝着张三娘走了过去,“三娘,我是你大郎哥啊!”
张三娘没想到大郎竟会扔下那一桌子的人,跑过来找她,想躲是躲不过了,勉强笑了下,叫了声大郎哥。
大郎见她认了自己,就想着方才她肯定是没看清楚,才不敢认的。笑道:“四娘也来了呢。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三娘拂了下耳边的碎发,淡笑着摇摇头,“不了,一桌子男人家的,我就不过去了。你替我和四娘打声招呼吧。”
一想也是,姑娘家大了,总归在避讳一些。
三娘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未见,大郎念着亲情,就站在旁边想着多陪一会儿她,“妹妹,在知县府里可还好?”
三娘见他问这个,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好,与小姐一起读书识字。夫人对我也好。”
但见三娘穿着的衣裙都是锦缎所制,头上手上戴着玉饰,脸上还涂着胭脂,就知她所言不虚,也为她高兴,“那就好。自你走后,二娘就少了玩伴,时常念叨着你。过年的时候,还回家来吧?”
三娘从店伙计手里接过梅汤,倒进自带的一瓶瓷壶,再将瓷壶小心地放进一个食盒子里。
“过年府里正忙呢,小姐怕是离不开我,我不一定会回去。大郎哥,我先走了。”她紧了紧身披着的斗篷,对他微微一福身,不等他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妹妹,雪天地滑,小心慢走……”大郎扬着脖子嘱咐道,不放心跟到了大门外,见三娘拎着食盒子上了对面的一辆马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大郎哥,是三姐姐?”大郎回来一坐定,张四娘便问道。
大郎笑着点头,“可不正是她嘛!从前只当她小,不懂事。可如今看了,却极是守礼的。瞧她那身穿着打扮,和闺阁里的小姐简直是一模一样。”
“哦,原来三娘进了知县府啊。不知当的是什么差事?”周正亲自给两人倒了茶水,随意地问道。
大郎心直口快,带着几分隐隐的得意:“我三妹妹是去给知县小姐当陪读去了。”
周正倒水的手一顿,目光闪了闪,“哦,是陪读啊。那倒是不错的差事,想必二郎学问了得,这个妹妹也不能差了。”
张四娘想到三娘临去知县府前那段闭门恶补的日子,忍不住笑道,“可不是,学问都是极好的。”
大郎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尴尬地挠挠头,低头喝着茶水。
菜色四溢,大厨端着辣白菜炒肉片摆上了桌。
那大厨是新招进的,原是在府城一家大酒楼做厨子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辞工不干,回到了镇上。正巧得月楼招大厨,周正在试吃后当场便把他留了下来。
得月楼的大厨是个又高又壮的胖子,人称快刀李。是个刀工极好的人,他可将豆腐切成丝,就可见他的不一般了。
“掌柜的,怎么样?”快刀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大冬天的,也只有他能穿着单衫汗流浃背的。
周正略抬了下手,示意他不要急,将盘子往四娘与大郎处推了推,“来,你们也尝尝。”
从前,张四娘就特别喜欢这道菜。一到韩式餐厅首点的便是烤肉,其次便是这道菜。她拾起筷子尝了尝,味道上与从前吃的过有所不同,偏甜了些,倒也还不错。
大郎吃过,便道这么做比吃腌渍的要香。
“四娘,你怎么说?”周正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张四娘的脸,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没有放过。那一瞬间的蹙眉,被他实实在在地看在眼里。
“嗯,还不错。只是……刘师父?”
“哎哟,师父可不敢称,你只管说,我这可紧张着呐。”快刀刘自是知道张四娘是这道菜的主创,如果能得到她的认可,这道菜便算是成了,准备一下,明个儿就可以挂上菜牌了。
“那周掌柜的意思呢?”张四娘觉得不应该以从前的标准来衡量这道菜,应当遵从当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一带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就要从善如流地做些什么去迎合。在迎合的基础上,再加以改进与琢磨,便是得月楼的特色了。
周正微微不由笑道,“你就不必推辞了。我们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张四娘点头,“这菜炒得不错。只是一点,刘师父往里加了点糖?”
快刀刘点头,“这辣白菜我未炒之前先尝了,发现这甜味清淡了些,就往里面加了一勺糖,调了点味儿。”
“可问题就是这里,我腌这辣白菜借用的便是水果的清甜调味,一点白糖也没有加。而腌渍的过程中,也就是靠这清甜味道自然发酵,才做得这辣白菜。所以,炒菜时,你应该是盐、糖一点都不该加的。”
众人点头,但听张四娘话峰一转,“不过,就不知这里人的喜好如何?我这点子意见,也仅供各位参考而已。”
张四娘说‘这里人’的时候,指的是古代。是她的口误,好在听的人想不到那上面去,以为是指的镇上的人,周正道:“其实,四娘的意思也与我的一样。不加糖,会更好些。”
“对了,最后淋几滴香油也好。”张四娘补充道。
“香油?”众人皆诧异。
张四娘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里没有香油。原先在张家的时候,她只当家里穷吃不起。却从来没想到过,这古代没有这个。
“啊……啊……就是那个……”张四娘打着嗑吧,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们必要追问到底,索性硬着头皮道,“香油就是用芝麻磨出来的油啊。”
周正追问这香油如何做的,张四娘无法,只把从前在菜市场看到小磨磨芝麻油的过程说了一遍。
把在一旁听着的快刀刘,嘴巴那个咧得呀,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人影就不见了。
大郎笑道:“刘师父竟看不出是个急性子。”
“周掌柜的,你说,咱这笔买卖怎么做?”张四娘跟着笑了会儿,入了主题。
周正看了眼陈掌事,两人眼神交汇后,道:“辣白菜我们要了,即当佐食又可炒菜,这样一来,量就要比糖蒜大了。这样,我们先订一千斤。如果卖得好,我们就得多订。嗯,那菜方子嘛,我也不白要你的,我出五十两买,辣白菜我不好订价,想听听你的价钱?”
辣白菜的成本算起来可就比酸梅汤、糖蒜高上许多了。来这儿之前,张四娘已经算好了,当下便报道:“四文钱一斤,你看如何?”
四文钱一斤,相比之前的糖蒜、酸梅汤这价绝对是够高的。
周正微皱下眉,于心底细算了下,问道:“不能再低些了吗?”
张四娘摇头,“我这次做辣白菜用的辅料太多,有些还得自己花银子去采买,你这样大批量的进,我也要雇人工。本钱高,而且处处都要费用,四文钱一斤,绝对不多。”
经她这么一说,周正这才想到人工费用的问题。张家二房人包了糖蒜,只怕人手不够。
周正还想再往下压价,“人工的话,其实大郎他们也可以帮着一起做。终归是一家人,也不用分彼此,这次签合约,是与老爷子签还是?”
他瞧了瞧大郎,却见大郎摇头,眉头紧锁长叹一声,却不知为何。
张四娘淡笑,“周掌柜的,你还不信我吗?我说要雇工就一定雇的。这次合约就由我自己来签。”
周正仔细打量了下张四娘,脸上一副平淡无波,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他纳道:这张家人真是奇怪,明明没有分家,签合约的时候却是轮着签的。这次到了三房张四娘这里了。
周正见大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略略沉吟片刻,“好,就按四文钱订这合约。”
“还有,周掌柜的,我想把这合约改一改。”
“改合约?”
“对,我准备与得月楼签区域合约。所谓区域合约,就是在一个区域范围之内,我只供货给得月楼,别人家一概不送。但出了这个区域,我给谁家供货都与你得月楼无关。当然,这个区域不会很小,自然不会影响到得月楼的生意。”
周正有些不快,“你如何会知不影响到我们酒楼生意?从前我们不是合作得很好吗?怎么又……”
“掌柜的,你是多虑了。是这样的,在小屯镇上,我只与你一家签这合约。并不会影响你什么。这做生意的没有人嫌钱多咬手的。谁都想扩大经营,我说我雇工的原因也在于此。实不相瞒,如果可以,我打算将辣白菜卖到县里或府城去。除非你得月楼也开到那里,否则,这真不影响你什么?兴许还会给你带来意外的收益也是可能的。”
周正听她如此说,却也不能放下心来。只道,这份合约先按区域签,但以后有了好的食方子到时要怎么签,还得两方相商后再订。
张四娘知他谨慎,大有拿这辣白菜的区域合约探水深浅的意思。当下就这样商定下来,
周正与帐房合了菜方子的银子,又依合同付了订钱。
张四娘收好钱,就要告辞。被周正劝留下来,这寒冬天气,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
“大郎,你带我去瞧瞧你们的爬犁。”周正唤大郎一起去了后院。
……
镇西多是些民宅,知县大人的宅院就在其中一条幽静的小巷子里。这是一个四进的院子,是当年知县大人上任时购买的一处宅邸。
院子里除了住着家眷外,知县大人一般都留住在县城的县衙里。
张三娘脱了那半旧的斗篷,仔细叠好收在箱笼里,拎了食盒往小姐黄英娘的房里去。刚出了角门,就见黄英娘身边的大丫鬟明秋匆匆忙忙往外走。
“明秋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张三娘忙走几步追了上去。
明秋一见是她,当下更急,催促道:“哎呀,你怎么才回来。小姐才刚发了好一阵子脾气,喊了你好几次了。我去叫厨房的婆子给小姐蒸碗鸡蛋糕去。”
张三娘还要再问,明秋却是丢下她不顾地滑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张三娘看了看手里的食盒,这一大早上的,真够折腾的。一睁眼就要酸梅汤,她这刚买回来了,那边就要吃鸡蛋糕。这两种东西吃下去,也不对路子啊!
屋子里传来啪地一声脆响,张三娘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不敢再多停,忙拎了食盒子进去,“小姐,我回来了。”
屋子里笼了两个炭盆,暖烘烘的。与外面寒冷的空气反差实在是大,三娘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见黄英娘用眼睛瞪着她,不禁讪笑道:“这外面太冷了。小姐,你现在就要喝这汤吗?我先倒上一碗。”
大丫鬟明春暗道一声不好,先躲了,“小姐快别动,仔细别扎到脚。奴婢这就让小丫头进来打扫。”
明春的脚一跨出房门,黄英娘就摔了第二个茶杯,“呸,你存的什么心思,想害死我不成?”
这罪名扣得可真够大,三娘哪里担得起,她心里有火,却不能往外撒,硬挤出笑容,“小姐说笑了,我心疼小姐还不及,哪里会害你呢。”
“呸,你还敢与我顶嘴,你刚才是不是打喷嚏了?啊?你说,是不是?”
“是,小姐。我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儿了才进的屋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这也不能说我害你啊?”三娘也有些激动。
“你,你还好意思说。你打喷嚏时吐沫就在食盒上了,你还用那脏手去摸,还要给我倒汤!你,你就压根没安好心!”黄英娘索性把桌子上的茶具全部都划拉到地上,碎得满地都是。
“我擦,我现在就擦!”张三娘用衣袖开始擦试食盒,半晌,才讨好地笑道,“小姐,你瞧,这食盒干净了。我现在就去净手,然后服侍你喝汤如何?”
“谁要你服侍啊?脏死了,乡下人到底就是乡下人,从里到外都脏死了。滚,别让我看着你,滚!”
张三娘鼻子发酸,想哭却极力忍着,“小姐息怒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
“滚!”
张三娘忙将话咽下,对着黄英娘福了福,退了下去。黄英娘的骂声不绝于耳,走到大门口时还能听到她不干不净地骂着。
三娘回到房里一头扑倒在冰冷的床上哭了好一会儿,将心中的郁闷发泄掉一些后,才慢慢地爬起身,打了冷水洗净了脸。望着镜中红肿的双眼,张三娘恨意难消,她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她定要过那人上人的生活,到时,看谁还敢小瞧了她。
黄夫人静静地听完婆子的禀告,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对身边的沈婆子苦笑道:“英娘这脾气是越发的大了。本以为找个伶俐地陪陪她,没想到却是招来个窝囊废。”
沈婆子笑道:“这都挺了三个月了,比起之前的两个,已经算是不错了。”
黄夫人笑了笑,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这丫头倒是能忍。如今,我也不敢太深说她,毕竟她还有一个考功名的哥哥。待看看吧,若是能考中,那件事我就着手给办了。”
“夫人慧眼如炬,我看那二郎是个有出息的,不是连赵先生都夸赞他吗?”
“若要真是那般就好了。”黄夫人起身走到妆匣前,随意翻了翻,将一枝半旧的赤金流云钗递给沈婆子,“你亲自走一趟,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
沈婆子忙接过揣进怀里,“夫人放心,老奴自是知道如何去说。我这就去给她送去。”
“慢着,”黄夫人说道,“二门上的那个婆子是不是她的亲戚?”
沈婆子点头称是。
“这个月起给加五十文钱。”黄夫人手指轻敲着桌面,又摇头,“算了,待以后再说。你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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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时候,天气稍稍暖和了一些。周正不放心他们坐爬犁回去,便派了得月楼的马车送张四娘与大郎。临行前,张四娘低声与快刀刘嘀嘀咕咕好一阵子,听得那快刀刘眼冒精光,一脸的兴奋。
陈掌事重重地拍了下快刀刘,“你小子又得了四娘什么好了?”
“你就等着瞧好吧!”快刀刘脸上的肉一颤,迈着方步摇摇晃晃地进了后厨。
“嘿, 这小子还跟我还这一套。”
周正瞟了陈掌事一眼,“你还怕他私藏吗?等着吧,不出今晚,你准能知道。”
陈掌事嘿嘿一笑,“掌柜的,你说这四娘年纪不大,怎么点子那么多呢?她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高人呐?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只要找他,咱得月楼不愁比不过知味居。”
“她倒是提起过一个人,叫石头。不过这人不在这儿,说是出了趟远门。”周正紧抿了嘴唇,想到在后院从大郎嘴中得到的消息。
不由长叹一声,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身世,更没想到她如今的处境会这么难。但让周正感慨颇多是张四娘的能力。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竟有这等眼光,做起生意来比他这个世代经商的人还要老辣。若是十年后,又会怎生了得!
大郎与张四娘回到了宋家,待取出银子与合约时,竟把宋王氏生生惹哭了。这辈子,她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这还在其次,想她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如今女儿的福还没享到,就先享受到了外孙女了。她怎能不感动,不流泪。
“大郎先别忙着回去,姥娘给你们做好吃的。”宋王氏感动过后,马上就付诸于行动,宋氏也要过去帮忙。
大郎怪不好意思的,直说这都是四娘的功劳,他不过是帮着跑跑腿。哪里敢劳动长辈给他做饭。直说要回家。
四娘笑着拦下,“大郎这又是何必。姥娘与娘都高兴着,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去做。你让她停也是停不下来的。何不留下来,大家一起高兴高兴的。你这么一走,他们的兴致反而淡了。”
大郎本就不善言辞,经她这么一劝,就留了下来,想到临行她与快刀刘之间神神秘秘地,不禁问道:“……那时人多我也没问你。你们说什么呢?”
四娘对他神秘的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大郎不再追问,与她商量腌辣白菜的事情来。
这一千斤的辣白菜要腌起来,可算是不大不小的工程。一个坛子只能腌二十斤的辣白菜。所以,还要邻村买大缸,一个半人高的缸就可以腌一百斤左右,这种缸就得备上至少二十个。总要再多腌出一批来,备等零售或下次订购。这宋家的小院子里根本就不够大,再加上外面下得大雪,缸不能放在外面,只得找个房子当作坊才行。
“准备租房子啊?”大郎沉吟起来。
这辣白菜虽说赚的银子多,但花费也不少。
张大郎与张老家人一样,都是老实的庄户人,并有什么经济观念,虽说最近半年被张四娘引导得差不多了。那还是因为那买卖小,风险也小。可一旦接触点稍大的买卖,从心里就开始打怵了。生怕投出的钱太多,赚不回来。
这不是信不信张四娘的问题。而是从手里往外拿银子,真的好肉疼。
这时,宋氏进了屋子,摆了饭桌。
两碗热气腾腾的辣白菜炒米饭就摆上了桌子。
“四娘,你不会是与快刀刘说的这个吧?”大郎咽了下口水。
张四娘抿唇一笑,“可不正是这个嘛!我姥娘一早就特意为你做了米饭,想留你在这儿吃这炒饭的。你快尝尝吧。”
这辣白菜炒饭香喷喷的,又有饭,又有菜的,里面宋王氏还扔了几片肉,嚼在嘴里那个香啊。大郎三两下就吃光了一碗。
四娘把她面前的碗往他那里推了推,“好吃不?我这还有一碗,没动筷呢。你吃了吧。”
大郎不舍得吃,推了回去,“这炒饭也好吃啊,四娘,你怎么没拿这个换钱呢?”
是指也当个菜方子卖了,四娘摇头,“大郎哥,这越是身份讲究的人,越不喜欢把饭菜混在一起吃。咱们乡下人图个省事儿,就经常用菜拌饭,炒饭的。可酒楼里的人会这么吃吗?好在,这炒饭好吃,私下里吃吃也无妨。我把这个说给快刀刘听,其实也是变相的卖了周掌柜的一个人情。你难道没瞧出今天我说改签合约内容时,他的不快吗?”
大郎点头,这个他当然瞧得出来。可做买卖就是这样,哪能总一边沉呢,总要求个公平吧。
“我倒不是怕他什么,但这小来小去的东西与其烂在手里,不如卖他个人情。让他心里好过,咱们以后见面也好说话不是?”
“你倒是想得明白。”大郎笑笑,在这些方面,他不得不叹服张四娘的精怪。
宋王氏做好了饭,又给大郎与四娘冲了糖水喝,几个人坐下来继续说开作坊的事情。
“开作坊啊……”宋王氏坐在炕上做鞋,边听他们说话,这时沉吟道,“这村子里也没听说有空闲的房子。”
“姥娘,咱现在虽说手里有这些银子但还得去买缸、买苹果、梨啥的,也剩不下什么。所以,能找个一做干活的房子就行。另外,这时间上一定得抓紧了。二十天之后交工,这腌期就得半个月,算下来,也只有五天的工期。”张四娘道。
“摆那么多的缸,咱屋里和院子里的地方肯定不够了。这样吧,我现在就往里长家里去问问,看看咱村哪里还有闲置的房子。”宋王氏说着就要下地。
“娘,你等等。”宋氏拦了她,“要去我跟你一起去。不过,要说闲置的房子,我前段时间去九连洞脚下,倒是看到一处闲置的,却不知是谁家搭的,瞧着还算结实。不如,咱们找里长问问那处的房子?”
这娘俩是个行动派,马上套上了棉鞋,穿戴好就往里家长去了。
“剩下的就是采买的事情。大郎哥,我就托付给你了。但我只能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天黑之前,这该买的东西都得到拉到那作坊里去。如果你忙不过来,就找梁子柱子都行,不白干活,我给工钱。咱们争取后天一早就开工。”
大郎听了,屁股也坐不住了,与四娘那处商定好从哪里进货采买的事情后,就忙不迭地回去准备了。
当天晚上,作坊的事情就落实了下来。那处房子的人家早已经搬走了,因在九连洞附近,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买。时间一久就荒了下来。里长听他们要用那房子,二话不说,就让他们用了,但为了不被人说闲话,每月还得交五文钱的房租钱意思意思。这个价钱就已经很便宜了。
三人这一夜商谈了好久,兴奋得有些睡不着觉。又说到人工上。宋王氏听了,就推荐了对面的江婶子,“人勤快,也老实。主要是家里比咱还穷,让她来吧,她家也能宽裕宽裕。”
这辣白菜不是一锤子买卖,准定得长期做。人员上如果能做得利手的话,当然就得长期雇用下来。这工钱给的必须得合得上一个女人在家干活的收入钱。而做一千斤辣白菜,张四娘大概算下来的毛利能达到小五成。但这一千斤也要看得月楼的购货情况,如果一个月要四次的话,就能赚八两左右的银子。
“娘,这工钱就这样定你看中不?每做十斤辣白菜咱给她一文钱,在保质保量的前提下,做得越多就得的越多。”
“那做一千斤,那咱给出的钱就得一百文了。打四千斤算就得四百文。再加上雇的采买啥的,一个月就得花销到半两银子……”宋氏心疼钱了,“我和你姥娘都能做得了这活儿,那咱就少雇点人吧。”
张四娘笑哭不得,“娘,这不是说你想少雇就能少雇的。咱先不说以后,就说这眼下的一千斤白菜,就得至少三个人。那还得是干净,手脚利落的。洗白菜、切萝卜丝、剁果肉,再加上磨辣椒面,还有其他辅料的采买……这些活说起来不多,干起来却是要耽搁功夫的。人多力量大,咱不能因为这点钱就交货的时间给误了。做买卖讲的就是诚信二字。一旦失信于人,咱以后的买卖再干下去就难了。”
宋王氏赞同张四娘的话,宁可咱花点钱,也不能误了交货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大郎带着梁子、柱子,还有何氏都来了。
昨晚大郎把四娘卖辣白菜的事情一说,何氏就想着过来了。大房如今也没有个进项,一天能赚上一文钱也是好的。一早何氏把这话与张老爷子说了,老爷子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这还是何氏第一次看着老爷子对她提出的事情答复得这么痛快的。当下就咧着大嘴叉笑得合不拢嘴儿。老爷子见了就皱了眉,赶紧打发她出了门。
家里的活计就交给了元娘与二娘。
村里雇的人也到齐了,对门的江婶子,还有江婶子的外甥女容儿、里长的孙媳妇,再加上何氏。
宋氏就领着大郎等人去作坊认认路,女人们留下打扫房子,这些半大小子兵分各路,去采买。
到了下晌的时候,大多数东西都归到了位,大家一起忙到天黑,才算完。
这时,问题又来了。这作坊离宋家太远,总要留下一个人来守作坊。虽说西山村一带民风淳朴,但这毕竟是要拿这东西赚钱的,不能不小心。
宋家这老中青三代人哪个留下来都不合适。张四娘敲敲自己的脑袋,这一天到晚的忙得晕头了,竟忘记这茬儿了,可眼下人都回家了,三个女人在一起只能干瞪眼。
最后决定三个人都留下来,好在这屋子里火炕还能烧。今晚是解决了,但以后的每个夜晚怎么办?总不能扔下家不管吧。
如果说再雇人看房子,就不值得了。
宋氏把炕烧热后,正准备回家抱点被褥过来,这时,有人推开了院门。
这房子本就很久时间没有人住了,院门也破败不堪,任谁都能推门而入,实在是不方便。
宋王氏一把拉住宋氏,不让她出去,自己理了理衣服,边走边扬声问道:“谁啊?”
却是一连问了好几声,方有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宋婶子,是我!”
张四娘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发觉搂着自己的宋氏身子一抖,她立刻就想到了这人是谁。
“哟,是顺子啊,这么晚了,咋到这儿来了呢?”宋王氏一看是顺子,就将人拦在房门外,站在院子里说话。
顺子的眼睛往屋子里瞄了瞄,“婶子,我今儿才做完木工活回来。不打算走了……听说,听说,你们开了作坊,不知你这里还缺人不?我不要工钱,给口饭就行。呃……不给饭吃也行,我自自己带饭吃,你看……”
张四娘在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的,忍不住偷笑,这人,为了见宋氏一眼,竟退让到这种地步。
宋王氏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恐慌。顺子他的消息咋这么灵通呢?竟追到这儿来了。
她是宋氏的娘,她能不知道闺女的心事?可婚事是从小就订的,绝不能悔婚,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可眼下,宋玉虽说合离了,可名声不太好听。算日子这才合离多久啊,若再传出点什么,对宋玉就算嫁给了顺子,也不光彩。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后会怎么样,她没想过,但眼下不行,绝不能让顺子与宋玉见面,哪怕是隔着房门说话也不行。
她寡居多年,可一直守着妇道。这西山村谁不敬着她?宋玉合离了,也得要顾着自己的名声才是。
“顺子,咱这里人手够了,不用人了。你回吧!”宋王氏一直堵在门口,不让顺子进去。
“那,那我明天过来看看,你这作坊才开张。准定事情多,难保有想漏的地方,我明天来!”
“不用,咱该想的都想齐整了。顺子,你的好意,婶子心领了。你回吧,等咱用人的时候,肯定第一人想到你,中不?”宋王氏不得不采取迂回战术。
“嗯。”顺子闷闷地应了一声,眼睛又朝屋子里看了看,这才垂着头走远了。
“玉儿,你和四娘在这里等着,娘去取被褥去。”宋王氏进屋子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宋氏点头,圈抱着四娘的手臂轻轻地松了开去。
她拾了一根柴禾,无意识地拨弄着灶坑里的火堆,盯着那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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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很冷,也很长。
何氏整整做了一夜的梦,梦到的都是一些不吉利的事情。
张义忠前几天听了到镇上赶集的村人说,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在采买年货。县城里紧缺这赶大车的人。说是一天少说也能挣上七八文钱。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村人决定去县城一趟做这个营生。争取在新年之前赚上几百个大钱,买年货好过年。
这来钱的道也算是快,往年虽说也有,但今年缺赶大车的特别多。也不知是年头好了,还是有其他原因。张义忠和老爷子说了之后,老爷子也没有反对。
说是出门,也不过一个月就回。这冬月里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找点活计出去最好。
可何氏听了之后,就有点儿惶惶然不可终日了。她打从嫁给张义忠,两口子还从来都没有分开过。她不知道离开了自己的靠山,主心骨之后,日子该咋过了。
好在没过多久,大郎带来消息说宋家要开作坊,出去挣钱总比呆在家里胡思乱想得好。
可这一晚上做的梦,让她感到恐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