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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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些时候, 季岫离开东华殿后,乐阳受诏而来。
“臣女叩见陛下。”
“免礼。”
姜洵问:“县主可知,朕为何唤你前来?”
乐阳自是摇头道不知:“臣女愚钝, 还请陛下明示。”
姜洵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眉毛:“不知县主与曲敦曲大人有何等前仇,竟当他打成重伤?”
既问的是这个问题,乐阳便泰然自若地答道:“曲大人活该。明明是他自己纠缠, 追在季大人那府门口胡乱撒泼,还派下人去抢季大人的孩子, 险些把季夫人给吓着了。臣女就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罢了,何错有之?且那腿也是他自己站不稳给摔的, 平白无故在阶上跪我一遭,我还嫌折寿呢。”
“派人抢季大人孩子?”
“可不是?那曲大人嚷嚷着,硬说是他的孩子,整个人跟疯了似的, 还信口叱骂季夫人,简直半点礼数都不懂。又是硬闯他人府邸,又是出手抢他人孩子,这样的朝廷命官,着实嚣张至极。臣女还想劝陛下让吏部好生查查, 看此人是否该作削职处理的。”
事情备细,姜洵自然早从季岫那处听得了, 是以乐阳这番振振有词, 他也是入耳不入心罢了。本来唤她来问这些,也是为了给某些事做铺垫,或者说,是走个过场罢了。
沉吟半晌, 姜洵也想不出要再装模作样问些什么,也是实在没能忍住,便于乐阳这番话后,直接问了句:“可知她人在何处?”
问得很是突兀,可这回,乐阳不打哑谜不扮傻,却也回答得十分直接:“臣女不知。”
姜洵眼角动了动,再斟酌着问了声:“她如今可好?”
乐阳眼观鼻鼻观心,却是直接静立不语了。
姜洵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似下问,更似自语:“怕是朕在你这儿,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罢?”
乐阳仍旧声也不出。
姜洵神色微晃,更像用多膳食存了胃似的,有沉沉的发坠感。过了会儿,他勉强提起些气神来:“县主前些时日不是总入宫看霄哥儿么?也有许久不见他了,去罢,嬷嬷眼下也寻不着什么说话的人,你去陪陪嬷嬷也好。”
似是生怕说多了,会泄露什么消息给姜洵似的,乐阳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谢了恩便直接告退了。
黄盖掌扇之下,年青的帝王颓然而坐,自他双目中迸出的视线空空茫茫,似聚焦于某处,又似落无定点。
片刻之后,他起身,去往寝殿。
姜洵不是喜欢莳花弄草之人,于丹青之术虽有造诣,却极少挥毫施以朱墨。可此刻,于他寝殿之侧,却相对着悬挂了两幅丹青。
静观左侧那幅。
窗外星斗盈空,绕月漫散,而靠窗的小榻之上,佳人单手支颐,侧头望着异乡那满天繁星,神态眷足。
视线偏移,再望右侧那幅。
画中人云鬓斜簪,婀娜静立,满脸的巧笑嫣然,神色几分温软,几分娇憨,还隐隐露着些精乖之气。那一双雪眸灵动俏魅,嘴角星点浅靥似有若无,更是勾人心弦。在她的身后,金雀与木香各自灿放,香气靡荡,芬芳透纸。
姜洵何曾想过,自己也有睹画思人这一天。
重温旧日过往,似佳人仍伴于身侧。若叩问心境,便是想跃入画中,共她亲昵相对,揽她纤腰于掌中,嗅她独特体香于鼻间,依依恋恋,听她温温软软地唤他一声夫君,恨不得时刻相伴,永不松手。
……
入了寝殿,姜洵本想小作休憩的,但许是看得久了,阖目安寝时,却得佳人入梦而来。
仍是宁源会馆中的那间书房,她坐在小榻之上,撑着腮时而望天边星宿,时而又趁着空隙偷偷瞄他。
他自是早便捕捉到她的小动作,将将开始时,他确也忙于公务无瑕理会,次数多了,他心觉好笑,便在她又一次偷瞥自己时,倏地抬眸,攫住了她那双作怪的眼。
她两眼定住,竟是吓得打了个嗝。
他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干脆阖上桌案公文,冲她张开双臂:“过来。”
她羞得脸儿晕红,扭扭捏捏地下了小榻,走到桌案这处来,又被他扯到怀中。
他拍了拍她的臋,好整以暇地问:“总偷瞄我作甚?”
她身体轻颤,继而眼珠子溜了溜,找了个拙劣的理由:“时辰不早了,夫君还不回房安置么?”
“你困了?那你先回罢。”
说着,他作势要松开手,她慌了,双手抱住他脖颈,整个上半身都贴得他紧紧的。
“我不困,我还可以陪夫君的,夫君忙多久,我就能陪多久。”
他冷哼:“巧言令色,不到子时你定困乏不止,到时候睡着了,还得我抱你回去。”
她以为在被驱赶回房,便从他身上退开些,再度竖指发誓:“夫君,我绝对不会睡过去的。”
“若是睡了呢?”他也不知为何,要与她进行这些无意义的缠话。
她眨着眼,又是一番信誓旦旦:“要是睡了,夫君唤醒我就是,我自己能走回房去的。”
他眉梢一挑,捏住她尖巧的下巴,于指腹间摩挲不住。
未几,他凑过去,轻轻在那还带着荔枝甜味的软唇上吮了几吮。放开她后,指了指自己身侧的靠椅:“既想离我近些,坐这处也使得。”
她听了,眸子霎时透亮无比,明明是欢喜雀跃至极的神色,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坐这处,会打扰夫君处理公务么?”
他偏了偏头,故意认真想了想,答她道:“若你不打呼噜,应当扰不到我。”
她顿时局促不已,又很有些羞恼,低头撅了撅嘴,声如蚊蚋地反驳了他一句:“我才不打呼噜呢。”
那幅认真的小模样,仿佛几日前在他身侧微微发着鼻鼾的人,当真不是她。
他憋起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我且听着呢。打了呼噜便推醒你,只怕你还要茫然问我,为何要扰你清梦。”
这回,她当真是又羞又恼了,竟还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再负气般地自他腿上起了身,坐去那靠椅上,翻起他推过去的一本棋谱来。为了表明小情绪,她甚至还侧着身子,支肘掩住了朝向他这侧的半边脸。
他将她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翘着眼翻开公文,付之一笑。
只这回,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敏锐地发觉,自己身侧那书卷翻页的声音,已停下许久了。
先时,他还当她是有何不解之处,思绪被困,故而久久停留在同一页,还带着几分好心地偏了偏头,想问她是否需要讲授。岂料这头一偏,便发现她支在手上的脸儿正在一点点地往下滑。未几,那手肘一伸,手臂往前打平,人就那样睡熟了过去。
他头痛地摁了摁额心,顿时哭笑不得。
方才他说什么来着?这下可好,还真是得他抱回去了。
阖上公文,搁笔于架,他立了起身,将那睡姿别扭的人轻轻抱到怀中。
她并不重,轻盈得不像是个怀了身子的。他抱着她,走入轻薄的夜色,穿行于廊庑水榭间。
走到中途时,她是曾醒过一回的。只这小狐狸勉力掀起半只眼眯了他一下,在他怀里头伸了个懒腰后,却又张臂抱住他,在他怀中蹭了蹭,再度满足且安恬地睡了过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任劳任怨地将将她抱回房内。还得亲自伺候她,为她解袍褪袜,给她掖被掩帐。
忙完她后,他正欲去洗漱,却突感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传来爆豆般的噼啪声响。接着,周遭场景如被强行拆裂一般,在他眼前晃出了阵阵重影。
于一阵刺目难挡的光线过后,他耳边听到鸣珮般叮咚作响的水声。重新睁开眼,却见一片障目雾霭笼在身旁。
拔开那重重雾帘,弥濛的雾幕中,有人立于一片花蓠之下,看着他渐渐行近。
看清是她后,他欣喜若狂,促行几步,想要离她更近一些。
可方才还对他依依不舍且恋恋不去的人,此刻却神色冰冷。见了他后,启唇便是一句:“陛下何必梦我?无端扰我安宁。”
记忆空回,见得往日与他意笃情深的人,这般神色这般语气,直将他激得昏昏然。他语意艰涩:“既有过去,便该有将来,何况、何况咱们还有霄哥儿在。”
她却自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来:“陛下,是想用霄哥儿诱胁民女回京?”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冷冻的神色,也是头回听她这样揣度自己。他急于辩解,又急于表明自己心意:“我并无此意,只想与你、与你重续旧缘罢了……”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仍旧用毫无起伏的声音答他道:“请陛下守诺,和离书签讫,你我夫妇早已缘尽,何必恋旧不前?”
他满面戚容,心中一个恍惚,人向后趔趄半步,待想上前再说些什么,可那住于丹青中的人,终也化作渺云般的墨雾,随风消弥。
万象寂然。
虽已是炎炎夏日,可姜洵不用睁眼,也知这殿阁之内,有多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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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接近散朝的当口,曲砚舟被小黄门带入了大内。
一路禁卫成列,处处峻桷层榱,在路经不知凡几的曲尺朵楼之后,曲砚舟才到了东华殿前。
小黄门对他嘱咐道:“曲大公子在此稍侯,待陛下退朝,便该回这殿内了。”
曲砚舟毕恭毕敬回礼:“有劳小侍官。”
确如小黄门所说,姜洵退了朝,便回了东华殿。
等了没多久,便闻唱喏之声远远地传了过来,曲砚舟略一抬眼,便见了身着绛纱袍,佩以大带彩绶的青年郎君被团团簇拥着,徐徐地踱着方步而来。
丰神如玉,气势迫人。
与各处侍立的、呼拉拉跪成一片的宫人一般,曲砚舟双膝触地,高声叩唤:“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了会儿,那双云头履立于他跟前,接着,自头顶传来慵懒清华的嗓音:“曲大公子免礼。”
“谢陛下恩典。”
曲砚舟起了身,这才发现殿中有一位面容清癯,着绯色官袍的官员。想来,应当便是父亲所提到的,尚书省那位季岫季大人了。
而同一时刻,姜洵也打量了下自己这位前大舅子。
朗目疏眉,面容清澈,确是气韵谦和,清雅无匹的模样。
苗钧水奉了茶上来,姜洵揭盖饮过,润了润嗓,这才开腔道:“昨日,朕接到了曲大公子所呈辞牒,诉季大人之妻,实为其父曲大人之妾,行文言之凿凿,不似有伪。故,朕今日召你二人前来,问问这当中的是非曲直。”
季岫率先上前一步:“陛下,臣有话要说。”
姜洵抬了抬掌:“季大人不慌,既是曲大公子上状诉你,循例,朕该先问曲大公子一声。”说着,他转向曲砚舟:“曲大公子,于昨日之辞牒,你可有何话要补充?”
曲砚舟秉起手来,恳言道:“臣之所述,尽在诉状之内。还请陛下细细审理,秉持公道,臣万言难谢。”
姜洵颔首:“既如此,季大人可开始了。”
季岫神情郑重:“内子乃宁源人氏,父姓詹,家中双亲尚在,兄弟亦可为证,户薄清晰毫不作伪,陛下可查,曲大公子亦可亲览,内子与曲大公子口中那位苏氏,绝非同一人。”
曲砚舟眸色不变,当即指出疑点来:“既是季大人先前一直待在宁源为官,且季大人口中那位詹氏亦是宁源人士,却何以去年才成婚?且这样巧,又刚好生了位哥儿,年岁还与我那夭折的庶弟相当?”语毕,他还转向姜洵道:“陛下,这事中疑点众多,还请陛下细查。我曲府骨血不可由他人代为抚养,且既是逃妾,便该伏我大昌律法才是。”
听到逃妾的字眼,姜洵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他望了季岫一眼:“季大人,此事,你如何说?”
季岫回道:“不敢相瞒于陛下,内子自幼身体孱弱,曾有相命之人断言她活不过三十,且又有医士诊出她身上带了些胎病,于子嗣艰难,是以多年来,内子一直被养在深闺,未曾许过亲。幸于前几年得遇赤脚高人,给她开了几付方子,断断续续吃了年余,身体才好了些。又适逢下官于宁源漂泊多年,有了成亲传嗣的想法,经人介绍,便识得内子。下官对内子一见倾心,便迅速备了聘礼,将内子迎做妻室。此次随臣来奉京领职,内子也是头一回离开宁源……”
说着话,季岫话锋一转,看向曲砚舟:“今日,就算是曲大公子不呈那辞牒给陛下,本官也不会与曲大人善罢甘休。曲大人硬闯我府邸,光天化日便欲抢夺本官之子。本官那小儿子现在还在发高烧,内子亦是吓得卧病在床。这两笔帐,又当如何算?”
曲砚舟面上不见分毫惧色,只避重就轻地答了句:“既是家父骨肉,抢夺二字,未免失实了些。”
季岫面庞更肃了三分,当即断喝一声:“曲大公子慎言!”
苗钧水出声提醒:“季大人,不得在陛下跟前失仪。”
季岫收敛了些气怒,拱手告罪:“陛下开恩,臣已知罪。”
姜洵想了想:“朕亦差户部的人查过,旧年五月,那苏氏便消了籍,且曲府中也为其办过白事……这一个姓苏,泽阳人氏,另一个姓詹,宁源人氏,两地相隔足有数千里之远。且天下之大,相貌相似之人并不罕见。曲大公子仅以此为由,便认定季夫人乃是令尊之妾,是否过于草率了些?”
曲砚舟眉目凛然,言语铿锵地回道:“家父许会错认,可我府中上下几十号仆人也是见过家父那妾室的。季大人若抵不肯认,可召集我府中所有仆人一一相认。”他本想指责户部所查名籍失实,却也知这话不能乱说,便只能转口道:“且当时并未寻得那苏氏尸身,可据此怀疑,那苏氏失踪之事,另有隐情。”
闻言,姜洵笑了声。他盯住曲砚舟许久,眸中亦很是兴味盎然:“不知曲大公子所指的,是何等隐情?”
究竟是何等隐情,曲砚舟心中自是早便明瞭的,但此刻,为完成曲敦所托,他只能昧着良心,讲出自己另一番猜测来:“启禀陛下,家父早便怀疑那苏氏有人有染,是以去年苏氏失踪之事,怕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私奔罢了。”
姜洵挑了挑眉。
他原还当这曲砚舟是个周正之士,却不料,竟也是个恶鄙的俗人罢了。如曲府这般污浊之地,也不知她先前那么些年,在曲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经由此事,姜洵不受控地,联想到了曲锦萱。
小半晌后,姜洵自遐思中抽离出身,他以指骨敲着桌案,再问向曲砚舟:“如此说来,朕亦想问多几句,其一,既是当年便怀疑此事有隐情,为何不报予府衙详查?其二,既是未寻得尸身,贵府……又为何要匆匆办那白事?”
“启禀陛下,因此事着实不光彩,家父一时难以启齿,便未报予府衙置案,至于办那场白事,则是为了给臣那位三妹妹一个交待罢了。毕竟生母与人私奔,是为逃妾,于臣那三妹妹来说,是为一桩丑恶之事。”
话音将落,曲砚舟便感觉到一束冷冽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他虽不敢抬头,却隐隐能感受到在那缀着五彩玉珠的纱帽之下,那人容貌风仪威盛,一双不怒自威的眸子睨人时自带三分威仪,压得人大气都不敢喘。
“曲大公子,那户册,朕着户部之人查过几番,并无异处。且去年在宁源之时,朕,便曾亲眼见过季夫人。”
良久,沉金冷玉般的声音传来,曲砚舟眉头一跳,心下浮起不好的预感来。果然,他立马又听那声音说道:“想来那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曲大人伤势严重,迟些,朕会派御医与曲大公子一同回府,好生给曲大人诊脉开方,让曲大人得以早日康复。”
“季大人这处……便多体谅曲大人罢,他痛失爱妾在先,忽见得季夫人样貌与他那爱妾相似,一时失了理智与分寸,行了那失礼冒犯之事,也算情有可原了。至于乐阳县主,也是一时护人心切,才对曲大人出手。迟些,朕便唤人去文国公府传谕,让乐阳县主寻个好日子,着人备些将补之物,送去曲府赔礼道歉。”
曲砚舟心中突跳,惊慌之下连礼仪都顾不上了,他抬头去望姜洵,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陛下?”
“曲大公子——”苗钧水拉着长音喝斥:“陛下已作判决,还不跪下谢恩?”
殿内肃静无声,仅有苗钧水尖细的尾音在回荡着。
被迫低头的曲砚舟忽然意识到,这就是皇权,是不容自己挑战与质疑的。
这堂案,上首之人若不想审,可直接漏过自己那辞牒,可他却还是装模作样审了,然后给自己一个早便定好的结果。且这结果,容不得自己一句诘问,自己唯一的选择,是接受。
再有便是,这判决看起来,是维护了他们曲府,可实则……却是在向另一边公然循私。
可他又能如何?朝堂之中,官大一级亦能压死人,更何况坐于上首这位,是整个大昌身份最为尊贵之人。
天人交战之后,带着无尽的屈辱感,曲砚舟终是软了脊梁,与季岫一道,跪谢圣恩。
接着,他听到上首之人回了句:“季大人先行回府罢,曲大公子且慢。”
季岫告退之后,曲砚舟被唤起了身。
姜洵微微笑了笑,对曲砚舟说道:“烦曲大公子回府后,转述曲大人一声,请他在府中好生修养,待他康复后,朕会为他擢升一品。另,曲大公子可有何等志向?不知这三省六部中,有哪一处,是曲大公子乐于投效的?”
闻听此言,曲砚舟指节泛起僵冷之意来。
他再度意识到,这便是掌掴过后随便给个甜枣,且他还得谢恩,一谢那颗甜枣,二,谢龙座之上的这位没有无视他的诉状,而是屈尊亲自审了这堂事。
还有最最令他受不了的,是这份施舍,以及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是他那位三妹妹曾经的夫婿,是曾经和她以夫妻名义生活过的人。
而皇权,便是为所欲为的,可压得人抬不起头来,亦让人不敢出声悖驳半个字。
曲砚舟暗咬牙槽:“谢陛下恩典,只臣无功在身,不敢求得陛下之庇护,月后的省试,臣自当竭尽心力。”
对于这样的回答,姜洵自然有些意外。他饶有兴致地,再度端详了曲砚舟一回。
倒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前大舅哥还是很有几分硬气的,就是这硬气,莫名像与自己有些不对付。
姜洵展了展唇角:“如此,倒是朕多事了。”
面见到此为止,姜洵正打算挥退曲砚舟,处理些政事秘信,却突闻得一阵婴孩的哭声自殿外传来。
不消多想,姜洵便离了座,径直往外走去,果然见得,是徐嬷嬷抱着自己那小儿子过来了。
“陛下。”徐嬷嬷疾行两步:“小殿下今日不知怎地,哭个不住。老奴们是喂也喂了,又请御医看过了,该不是身子不适,老奴想着陛下近来事忙,已有两日没去看过小殿下,便斗胆将小殿下带来,看小殿下是否因想念陛下才有这般异状。”
姜洵上前,见襁褓之中,自己那小儿子确是哭得两只眼睛都肿成了粉色,整张脸都是泪渍,小鼻子小嘴齐齐小幅度地翕动,声音都开始有些哑了,也不知是闹腾了多久。
被换到姜洵怀里后,姜明霄两只小胖手立马熟练地,拽住了他皮弁之上垂下的朱纮与朱缨。寻着了新的玩物,小家伙哭声倒是低了些,但那眼角眉心和那抽噎,却都透着股委委屈屈的劲儿。
“陛下……”徐嬷嬷掏出帕子来,欲言又止地拭着泪。
姜洵何尝不知徐嬷嬷的意思。
孩子不能没有娘亲在身边,可他那娘亲似是神隐了一般,自己也是遍寻不见,焦头烂额。
徐嬷嬷难得叹气不止,而在见到被宦侍引着出殿的曲砚舟后,她仅微微一怔,很快便认了出来:“这位,是曲大公子?”
曲砚舟并不识得徐嬷嬷,便只向她拱手作了个揖。
姜洵抱着个动手动脚的姜明霄,只能微仰着头,保着自己的发冠不在人前被拉下。他颇有些狼狈地淡声道:“曲大公子既无旁的事,便先带着御医,回府为曲大人诊治罢。”
曲砚舟谢过恩,便随着宦侍离去了。可直到他行远了,徐嬷嬷的目光,还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而姜洵自顾不暇,不仅头上发髻被拉力扯得生疼,他那好儿子还不知怎地,竟将朱缨系好的带给他扯散了,冠侧的簪纽都被扭出了松动来。
为免冠落失仪,姜洵只能抬着下颚,快步进了殿内。
直到这时,徐嬷嬷才将目光收了回来,急急跟了进去。
……
奉京城巍峨的殿宇之中,年青的帝王被不晓事的儿子弄得狼狈至极之时,离京千里的吴白城中,临街的二层小铺内,身着黛色袍衫的小女人正埋头理帐。
晨后的气温还不算太躁,绵团般的云朵镶着淡淡的金,日光随着熹微的晨风,飘进那张朝阳摆放的桌案之上,又透了些细碎的光斑打在小女人修长的脖颈之侧,就连她那弯翘的睫毛上,也沾了星点的光轮,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清闲又安适。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一名梳着双螺髻的姑娘入了间室。她挨挨蹭蹭地去了桌案旁,嘟囔道:“小姐,之前说过的,那个奇奇怪怪的人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宵崽:祸爹殃爹国家级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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