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汪世显见了书信、地图,大怒,欲斩王登。早有人去报七郎,七郎大惊:“王先生不离左右,才去了中军帐,为何便要斩首?”急纵马赶来,喝退众兵将,为登解了绑绳,道声:“先生受惊,待吾禀过父帅,定还先生清白!”登曰:“七公子,不必了。总帅疑心已起,在下已无立锥之地。”七郎还欲言他,却见人传令道:“总帅令七公子监斩王登,三声炮响,要见首级!”七郎道声:“得令了!”见那人去了,又道:“父帅如此绝情,不知先生可有去处?”登曰:“吾有个好友叫廖莹中的,现在宋营。只是……”言未毕,七郎便道:“不必说了,先生本汉人,如今正当归国。吾送先生出营,哪个敢当?”当即摘下金枪来,护着王登出营。众兵将哪个不知七郎利害?皆收了兵刃,各自回营。
七郎送王登走出十余里,方道:“先生前途珍重,告辞了!”登双目含泪,道:“七公子待在下恩重如山,本愿襄助左右,参赞军事,助功名大业。不想总帅一再相逼,不得不走。七公子宽心,若来日与公子沙场对阵,登宁死不献一计一策。若公子有难时,登当舍命相护!”二人洒泪而别,果然日后七郎被擒,王登为报当日互送之情,撞死法场。此乃后话,且按下不表。
王登自别七郎,径自往岐山而来。行至岐山脚下,忽见一队人马杀来,为首大将深施一礼道:“末将曹世雄奉军师将令,在此专候多时了。廖先生、贾军师已在中军帐摆宴,请王先生山上一叙。”登曰:“罢了,便是这廖先生做得好事。带路罢。”世雄等拥着王登入营来见似道、莹中。莹中见了王登,笑道:“王兄,相别数载,今日一会,可谓荣幸!”登叹曰:“贤弟赚我来此,也就罢了。奈何此计歹毒了些。”似道说:“王先生非百里才也,不用此计,只恐先生美玉殁于土石。”请入宴,侍者满上酒樽。饮至半酣,似道忽问道:“汪家父子来助速不台,大军已至。景松可有奇谋破之?”登起身再拜,道:“汪世显等无谋之辈,以军师之谋,破之必矣。然七公子清臣待臣甚厚,二番救命。臣去时曾立誓,此生决不与七公子为敌,若有对阵时,不献计策。若公子遇难,舍命相护。”莹中方欲言,似道止之,谓登曰:“景松先生远来,既不愿与汪清臣为敌,不若连夜差人与先生同去商州见孟元帅。汪德臣率军与元帅相持不下,吾料先生必有妙计破敌。”登暗想:既来投诚,岂有终日缄口之理?心中又恨汪德臣无礼在前,便道:“军师有令,登愿助孟元帅破敌。只是还望军师拨帐下一二位大将同往。”贾似道当即叫来吕文焕、曹世雄,道:“义夫如今屯兵金鸡岭,大军即日便到。景松先生可引三千军与曹、吕二将军前去商州。”世雄、文焕答应,便随王登驱兵往商州而来。莹中见王登去了,问道:“师宪兄为何纵他离去?”似道说:“他与汪清臣交好,留在此间并无半点益处。汪德臣虽有帅才,血气方刚,用不得巧计。景松工于兵法,破之必然。”又差人骑快马报知孟珙。
孟珙正在整兵,这一日见贾似道书信至,拆开视之,乃知王登相投之事,乃自语道:“原来是此事。那日大战,确见一人阻拦汪德臣追杀。竟是此人……这等谋略,日后攻长安、下洛阳,易如反掌。”打定主意,便叫来吕文德、孟之经等,令设摆宴席。不数日,王登提兵至辕门。但见孟珙率孟瑛、孟之经、吕文德、张世杰四将一同来迎。忙下马欠身施礼:“登归国来迟,怎敢有劳元帅出迎?”珙笑曰:“师宪已有书信前来,言先生之才,无人可比。珙忝挂帅印,空有蛮力,不足将兵。先生既来,愿让帅印!”登大惊:“登身无尺寸之功,孟氏三代元戎,理当为帅。登只求为帐下一士。”众人相拥进了中军帐。
各自落座,登开言道:“汪德臣列阵新开岭,拥兵二十万,貌似无敌,实则易破。”说罢,从怀中取出图来,谓众人道:“汪德臣立营重四方布重兵而虚中,他自领中军帐,四郎、五郎、大郎及石抹兄弟各自在东、西、南、北。汪家军中多西北烈马,乃全军命脉。故营外另辟马场,便在蟒岭中。蟒岭如细蛇蜿蜒,却是平坦。鶻岭道宽,然多碎石黏土,甚是难行。”吕文德道:“果然,日间尝闻马嘶之声,却原来在此处。”登又道:“元帅可遣一上将,将本部人马直取蟒岭。那时不必攻杀,效李光弼破史思明之计,将母马尽数牵去,则谷中公马必得。”一座皆大笑。珙亦笑曰:“先生此计不可谓不妙!只是汪德臣若见蟒岭有失,必分兵前来,若是成合围之势,为之奈何?”登曰:“元帅可尽起三军,攻东、南、北三营,则汪德臣必引兵往西入蟒岭。故遣人往西营外道旁伏兵,多布强弓劲弩、挠钩套索,则一战可擒。”珙大喜:“有先生一言,胜似十万雄兵。”当即传令:“吕文焕、吕文德听令,着你二人人各引兵一千率营中母马前往蟒岭,若见汪德臣分兵而来,不必贪功,立时回营便是。”又道:“吾儿世杰,引本部三千弓弩手伏于西营外丛林,埋下挠钩套索,不得使之入谷,若有违反,军法不容!”世杰接了大令,下去了。珙又道:“曹世雄、孟之经二将率一千飞鶻军直取东、南二营,本帅自引兵一千取北营,不得有误!”世雄接了令箭,与之经下去了。珙谓孟瑛道:“我等皆出,这大营交托五弟了。”瑛曰:“四兄宽心,有吾一条枪在此,无人敢犯!”珙乃整顿人马,布置停当,各自出兵。
再说汪德臣自父引兵去后,又不见宋军来攻,只是每日操演人马。这日忽报宋人两军奔东、南二营杀来。德臣道:“传令四弟、五弟,小心防守。”曹世雄、孟之经兵至汪营,命人架起火铳来猛攻营门。四郎、五郎早已得报,五郎兀自镇守不出。四郎提枪杀出营来,见一黑脸大将手横大刀,便知是曹世雄,摇枪直取面门。世雄摆刀相迎,大战三十余合,四郎一条银枪杀得世雄汗流浃背,刀法大乱。只得道声:“好利害!”拨马便走。四郎还要追杀,宋军阵前弓弩手、火枪手纷纷上前,乱箭、火枪之下,四郎只得回营。世雄又驱兵上前攻寨,令火枪手焚烧寨门。
孟之经奉命取东寨,五郎只命弓弩手上寨楼防守,各处紧要安排人马,坚守不出。孟之经大怒,只身杀至寨门前,举锤便砸。弓弩手见了纷纷开弓放箭,不想之经身穿玉龙绫,箭矢不透,刀枪不入。只三锤,便破开了寨门,宋军涌入东营,好一场厮杀。五郎听得宋军破了寨门,忙提斧上马来战。正撞着孟之经,只听一声暴喝,七星锤奔头颅而来。五郎只接了一锤,只觉嗓子眼一阵腥甜,拨马便走。孟之经道声:“快抢中军!”身后飞鶻军逢人便杀,所到之处,刀光之下,俱是血肉模糊。北兵何曾见过宋军这等杀伐,兀自弃刀奔走。
五郎失了东营,率残兵来见德臣。德臣闻言大怒:“怎么?南寨兵少,四弟武艺平常,却攻不下。这东寨多是我军精锐,如何却失了?”五郎道:“非是小弟惧死,只是宋军今日若疯魔一般,杀伐如此骁勇,未尝见过。”德臣拍案大喝:“休要胡言!分明是你惧战,左右,与我推出斩了!”帐下诸将忙求情道:“五将军非惧死之人,既然宋军破了东寨,想必是飞鶻军精锐。”德臣道:“宋军在武城、六关连折数阵,折损吕悦、汤琼等将,有何精锐可言?再者,父帅与吾调训巩昌军多年,方为精锐!”又道:“拨中军五千人同去,一个时辰内打退孟之经,夺回东寨!再要多言,提头来见!”众人正要前去,忽见小番来报:“启元帅得知,宋军弃了东寨,又取北寨去了,皆称……”德臣愕然,问道:“说甚么来?”小番道:“宋军高呼,速元帅岐山大败,蟒岭中的良驹俱被收了。”德臣大怒:“毋得扯谎!速元帅拥军五十万,如何败了?”便令五郎等率军去北寨、东寨。
自午时开战至晚间,汪营中杀声四起,独汪世显安坐中军帐,挑灯案察地理图。或曰:“元帅何不安歇?”德臣道:“捷报将至,岂能安歇?”不想话音才落,却见大郎、五郎仓皇入帐,道:“元帅,大事不好!”德臣见他二人浑身鲜血,当即面沉似水,问道:“怎么?不曾拿下东寨么?”大郎道:“王登投敌,将我军底细尽白孟珙,使人用以母马引去了蟒岭的战马,蟒岭大乱,被吕文德、吕文焕大破。”德臣大惊,五郎又道:“孟珙亲率飞鶻军攻打北寨,飞箭射死北寨石抹兄弟,将我部人马杀得大败。如今已引军望中军来了。”德臣欲待发作,只听帐外炮声四起,乃知宋军杀到。大郎顾不得营中规矩,道:“二弟快引人马出西营,愚兄在此断后。”德臣道:“大兄快走,有吾在此,定能破孟珙!”说罢,拖刀杀出中军帐来,迎面两个飞鶻军总管杀来,举刀望德臣劈来。德臣将身一跃,三尖刀手起刀落,斩了二人。收刀站立,喝道:“孟珙何在?”但见乱军中一员大将杀来,手中墨麟刀,正是孟璞玉。璞玉曰:“汪元帅,东、北二寨俱失,南寨遭破不过在反掌间。速速下马投降,不失王侯之位!”德臣大怒:“老蛮子休得胡言!”催开胯下宝马举刀便砍。璞玉早知他刀法利害,一紧墨麟刀催马迎上,大战了六十余合,璞玉刀法愈加利害,杀得德臣狼狈不堪。大郎见状,亦提刀杀来,璞玉双战二将,又杀了三十余合,又是平手。
不想孟之经见父被围,大怒,催马舞锤杀来,照大郎天灵盖便打。大郎回身避锤,不想被孟珙一刀削去了顶上盔缨。德臣见大郎被伤,掌中刀一软,不防孟珙忽一刀劈来,忙招架时,只觉两臂无力,好容易接下一刀,连退数步。璞玉复一刀劈来,汪忠臣忙举刀相迎,道声:“元帅快走!”德臣方觉不妙,只得道:“随我出西营!”忠臣力战璞玉数十合,不分胜败。璞玉暗暗将打将钢鞭掣在手中,卖个破绽,忠臣一刀斩下,不想璞玉趁势一鞭打下,打得忠臣口吐鲜血,抱鞍疾走。璞玉见他走了,又命人往南寨去助曹世雄。四郎见宋军势大,索性烧了营寨,残兵遁走。
孟珙收住人马,孟之经、曹世雄亦率军会师,世雄道:“元帅,汪德臣引残兵出西营,必投商州去了。”珙曰:“西营有世杰儿在彼,足令汪氏胆寒。”传令收缴营中铠甲、兵刃、粮草、马匹,差孟之经引兵深入新开岭收缴粮囤。俄而吕文德、吕文焕至,喜曰:“王先生妙算无差,那蟒岭中的烈马俱归我军了。”话音才落,见张世杰踏入,将手中之物抛下,道:“父帅在上,孩儿亲率人马大破巩昌军,汪良臣不知好歹,被孩儿枪挑了,首级在此。”一座大惊,珙惊喜道:“我儿果然英雄!”遂赏首功。欲知如何取商州,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