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速不台弃了大营,率本部人马望天水而来,且按下不提。再说李庭芝奉命取上邽,行至城下,见城楼上并无一人,城门大开。庭芝大疑,疾命人入城打探。未及回报,忽听四下马蹄声震,庭芝方知中计,忙回军掩杀。
只见两路人马杀到,左路大将手持一对独脚铜人,却是兀良哈台;右路大将倒拖卧龙销金刀,却是兀良合台。他二人本在速不台左右,知天水、上邽要紧,着他二人来守。庭芝引兵来时,早有斥候回报,故设下此计。兀良合台见李庭芝不过两万余人,笑道:“小蛮子,魔家知你是中原李蛮子之后,你祖父扫北征西时一条金枪、两根铜锏,杀得三川六国断尽根苗。今日少不得要一一讨还了!”庭芝纵马杀出阵来,挺枪点指道:“两个番奴,皆是元帅手下败将。有何本领,看枪罢!”骤马挺枪分心便刺。兀良兄弟见状,各摆兵刃杀来,双战庭芝。一场好杀:风沙滚滚刀枪鸣,人喊马嘶惊胆心。这一个,乌龙探海不留情、那一个,力劈华山讨魂灵。大战八十余合,庭芝渐感力怯,奈何二人苦苦相逼。猛地想起十三手绝命枪来,趁机架开卧龙刀,挥枪直取哈台。哈台忙使铜人向外一拨,庭芝借力回身便是一枪。正遇合台催马抡刀,见他枪来得快,再要挡时已然不及。被一枪搠中心窝,庭芝大喝一声,将合台挑下马去。
哈台见兄落马,恼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冲天,一对铜人舞动带风。见庭芝一枪刺来,将阴阳把一合,两个铜人死死锁住金枪。庭芝大惊,连拽两拽,纹丝不动。哈台大笑:“好一个蛮子,战至此时尚有这样气力!可惜你错保昏君,到头来不得好死!”猛地将铜人一拉,庭芝金枪脱手,当啷一声落在尘埃。庭芝大惊,忙伸手取紫荆金龙锏,哈台一铜人打将下来,只得四处躲闪。好容易掣出双锏来,见他铜人凶狠,勉强接了几下,顿觉两臂酸麻。料今日无胜算,催马便走。兀良哈台哪里肯放:“儿郎们,随我擒了这蛮子!”一声招呼,北兵如狼群一般涌上。宋军见李庭芝挑了兀良合台,又败回本阵,兵无斗志。又见北兵杀来,各自奔走逃命。庭芝手持双锏上下翻飞,好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又想起金枪,只得折身返回。兀良哈台见他去而复返,复舞铜人来战。庭芝无心恋战,招架了几合催马便走。好容易见了金枪,将右手锏放归鹿皮囊,左脚一点镫,俯身拿了金枪,左手依旧持锏,左右开弓,方夺路而走。本部两万余人折损大半,兀良哈台见走了李庭芝,令人将宋军斩尽杀绝,不留一个。
可怜李庭芝早已顾不得大军,单人独骑杀出乱军,夺路而走。少时,速不台兵至天水,差人来上邽见兀良哈台。哈台乃遣人迎父,言及李庭芝兵进上邽,伤了大兄,折兵上万,大败而走。速不台大喜:“这蛮子徒有虚名,日后绝非大患。所虑者乃孟珙也,他在商州以三千军杀得汪世显三十万大军兵败数十里,此人不除,定为我朝心腹大患。”话音未落,却见斥候来报:“启河南王得知,宋将余玠会和武城的宋军,引精兵六万,以夏松、胡应雷为先行,岳珂、王坚等为大将,已兵至金鸡岭。”速不台沉吟良久,道:“大军分驻天水、卤城,将粮草辎重尽数迁往嶓冢山。”兀良哈台道:“父王,嶓冢山地势不利坚守,或换至他处。”速不台道:“嶓冢山甚是隐秘,吾欲调汪家人马前来,必使此计诳他。”疾命人写下文书,差人连夜送至商州。使者不敢怠慢,飞马赶奔商州。非止一日,到了新开岭下。
七郎清臣正在逡巡大营,忽见一人直奔中军帐而来,忙喝令拿下。那人忙道:“小人奉速元帅之命,调汪总帅人马西进岐山。”清臣抢过书信,道:“哪里来的痴呆,这等胡说?我父奉太后之命镇守商州,岂有擅离之理?”喝令斩首。兀自拿了书信来见参赞军事王登。登本巴东知县,为北兵掳去,欲自刭。正遇七郎出猎救下,索性做了门客。七郎素敬汉家博士,以为上宾。故凡登所言之事,一概照准。登看罢书信,道:“七公子以为如何?”七郎道:“父帅连日与孟珙对阵,败多胜少。倘一离去,商州有失,则长安危矣。”登曰:“正是此理,总帅在此,宋军急切难过新开岭。孟珙兵少,虽有飞鶻之勇,粮草不足,到底要退兵的。待宋军退时,总帅率军掩杀,必能大胜。”七郎大喜,遂与登同来中军帐见父。世显正与德臣、瀚臣等商议进退之计,见七郎、王登前来,问道:“七郎有何妙计?”七郎未及答言,王登道:“总帅切不可分兵!”遂将与七郎商议之事白之。言未及半,德臣怒道:“混账!我父子忠于大汗,如今速元帅有危,岂有不救之理?料宋军依仗飞鶻之勇,能奈商州何?”登曰:“商州所恃者,唯新开、蟒、鶻岭,元帅兵屯新开岭,如扼京兆咽喉。一旦分兵,则宋军必趁势攻我营盘,那时节再无可救的!”瀚臣驳道:“不是这个理。速元帅虽与我等有隙,他是先大汗四獒之首,一旦败亡,则我等其罪非小。”登还欲言,却听世显道:“不必争了。王先生所言本帅尽知,然宋军兵不过万,有何可虑?本帅引兵与六郎、七郎去救岐山之急,二郎在此统军。”众将领命而退,登叹息良久,拜别而退。
退出帐来,七郎谓王登道:“今日委屈先生了。可叹二兄自命不凡,不肯用先生之策。”登曰:“七公子于在下有活命之恩,自是万死难报。在下愿同公子同赴岐山,或可临阵献计。”七郎大喜。次日整顿了人马,汪世显率十万大军,命六郎为先锋,七郎督后军,自引中军,望岐山而来。
再说岐山寨中,李庭芝损兵折将,杜皋重伤,贾似道懊恼不已。这一日忽报汪世显引十万大军来助,不由大喜:“好了,此人前来,北国必败!”庭芝道:“军师怎知汪世显无能?”似道说:“非是他无能,只是巩昌二十七州人马骁勇无比,便是速不台也忌惮几分。元帅率飞鶻军亦久攻不下。如今他来岐山,与速不台不和,二人必生嫌隙,再难同心。”
非止一日,汪世显兵至岐山,命二子各自立营,与大营互为羽翼。王登谓七郎道:“吴岳山干燥避风,可将营中粮草尽数移入此山。大营依山而立,但须寻得水源,昼夜差人看护。”七郎一一照办。消息传入岐山,贾似道与李庭芝、吕文焕等出营来看,只见汪家军三座连营,依吴岳山而立,易守难攻。李庭芝道声“不好”,吕文焕却道:“此寨易破!”似道问曰:“怎地易破?”文焕道:“吴岳山少水避风,谷中鲜见水源。大军在此立营,只管切断水源,不出三五日,大军自乱。”庭芝道:“既是如此,待本王引兵一千,连夜断了水源,逼他下山来战。”似道说:“王驾莫急,待斥候回报再做计较。”庭芝性急,哪等的这许多时候,点了千余人便杀下山去。行不多远,果听见溪水哗响。宋军见了溪水,一拥而上。庭芝亦挂了金枪下马,不想才行了几步,忽听得一阵梆子响。再看时,漫天羽箭纷纷射来。庭芝大惊,忙回身上马,摘下金枪来左右拨打雕翎。幸得身着鳌龙宝铠,箭矢不透。可怜宋军走的慢的,做了箭下亡魂。庭芝正欲收兵,却见山上鼓声咚咚,七郎率军杀来。庭芝且战且走,千余人折损过半。
岐山得报,忙调曹世雄部三千人赶来,两军夜间大杀一阵,王登暗中调来五百弓弩手,乱箭之下,世雄、庭芝各被数创,败走。贾似道闻之,大惊:“能破吾计,何人邪?”庭芝道:“只知汪清臣麾下有一上宾,姓王命登,原是巴东知县出身。不知如何投了北国,与清臣素善。然汪德臣等妒甚,汪世显不过以下士礼遇。”似道沉吟良久,俄而笑道:“不妨,略施小计便教此人来投。”便退入后帐。庭芝等不解其意,只得各自回帐。
贾似道来后帐请出一人,道:“此事拜托廖兄了。”只听那人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当即提笔刷刷点点,立就一幅地形图,另写下书信一封。似道大喜:“不想此等技巧,竟用于今日。”那人笑道:“来日贾兄平章有位,莫忘了小弟。”似道忙说:“定不敢忘!”你道那人是谁?他原是贾似道诗书好友,姓廖名莹中,工字画,苏、黄、米、蔡四家字体烂熟于心,更有一桩本事,若见得他人笔迹,看不过三眼,立时会写,如出一辙。似道暗中叫来吕文焕道:“将军今夜引兵去劫东营,若遇汪佐臣不必力战,只将此物留下后引兵回山。”文焕不知就里,见军师如此,点起本部人马去了。
六郎正在帐中休憩,忽听守卫报宋将引兵劫寨。六郎大怒:“大胆贼人!传我将令,弓弩手护住中军帐,其余人随我出战!”顺手抄起丈八点钢矛杀出来,却见吕文焕一条亮银枪左刺右挑,直扑中军而来。六郎道声:“贼子慢来!”挺矛便刺。文焕舞枪招架,大战十余合,文焕使个怪蟒翻身的招数,一枪挑开六郎半身袍服。六郎大惊,手中枪紧了紧,与文焕又恶斗了三十余合,文焕见他愈战愈勇,便虚晃一枪败走。六郎率军掩杀,文焕暗中取出密信、地图来,弃于营内,率军回山去了。
六郎引兵杀出大营,又追出数里方收兵。回营后早有军兵呈上书信、地图:“六将军,宋将遗下此物,不知何意。”六郎接过看时,不由大惊,见那图上圈圈点点俱是本地形势,营中布防一概标注。又见信中所言无不是要害所在,落款处却是王登二字。六郎不由大怒:“好一个汉家郎,七弟如此待你,不想竟勾搭宋军,害吾父子!”当下带了五个亲兵来大营见汪世显。
世显正与王登商议军情,见佐臣前来,大喜。孰料六郎方进大帐,见王登上垂手坐着,怒火攻心,劈手扯将下来喝道:“庸奴做得好事!”一掌打去,登脚下趔趄,跌倒在地。世显见状忙问:“六郎,为何如此?”佐臣呈上书信,尽说前事。又道:“王登!吾弟待汝非薄,为何将营寨地形图尽付与他人?”登勉强起身,请过书信地图,看了多时,道:“总帅,这绝非小人所为。小人与七公子常在一处,哪有绘图送出之机?”世显见他辩驳,亦怒道:“好狗才!你往日笔迹,全军哪个不识?事到如今,还要说甚么?”喝令推出斩首。登百口莫辩,连称“冤枉”。欲知王登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