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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避祸患寄身四空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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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看出徒弟的慌惑,不等他问,就泰然自若地开了口,“上月初,王万财老婆临盆前,到庙里来许愿,求我作法帮他老婆生个儿子,在这之前,他老婆已生过七胎,全是丫头,当时他应许说,要是应验了,就送一石米来。我给他作了法,告诉他,要是不灵,让他赶在老婆月子里再来一次,我送他一副生子灵药,保准下一胎得子。眼下都一个多月了,他没来,我就知道他已经得子,只是心痛一石米,不肯还愿罢了,所以才派你去。”

甄永信涣然冰释,纳闷的只有一点,“敢问师傅是如何做的法?”

老和尚撇了撇嘴,脸上掠过一丝不屑的微笑,“随心所欲,即为法。”

“那师傅肯教弟子制作送子药吗?”

“那有何难?”老和尚深呼一口气,“凡天下无毒之物,皆可入药。”

“那要是不灵,可咋整呀?”甄永信又问道。

“阿弥陀佛,心诚则灵,万一不灵,那是他心地不纯,能奈我何?”说罢,老和尚就阖上眼皮,无所顾忌地笑了笑。甄永信也似乎豁然开了窍。正是从这时起,甄永信对权术入了迷。

一旦饮食无忧,山寺的日子就变得惬意了。这里听不见妻子的泼骂,老丈人的呵斥,丈母娘阴阳怪调的指桑骂槐,看不见那些鄙夷不屑的嘴脸。甄永信似乎又重温了尊严,也就觉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超凡脱俗了,甚至对早年自己嘲笑僧侣的种种行为感到后悔,认为那只是自己无知的一种表现,根本不理解佛门净界的奥妙。现在他不但懂得了,甚至还带有点儿迷恋,每天清晨,他都早早起身,办置早膳,打水扫院,掸去佛面和香案的尘灰,在香炉里焚上一柱香,刹那间,破败的山寺,就有了灵气。因为庙舍年久失修,香客不多,白天里他就有足够的空闲去翻看书架上的典籍。典籍不少,不过各种经文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倒是经书边上随便散放的几本杂书,让他着迷。一套《三国志通俗演义》,不长时间,他就读了两遍,而后就看《韬略术》,这本书挺乏味,干巴巴几个词条,倒是词条后的案例补释,看上去有些意思。一天,老和尚扶着墙壁,哆哆瑟瑟地去解手时,看他正在读《韬略术》,就眯着眼睛,脱口念了个偈子,“计从心头来,衣食口中求。”甄永信心里一惊,以为师傅对这本书已经滚瓜烂熟,刚才念叨的,想必就是他正在看的内容,他赶紧把眼睛潜到书里,却找不到刚才师傅吟诵的句子,就相信师傅一定是弄错了,刚才那两句,不在这一页上,而是在后边的几页上,他赶紧跳过这页,向后翻过几页,没有,又向前翻了几页,也没有,这时老和尚已经解了手,哆哆瑟瑟地回来了,看他正在书上乱翻,就又随口吟了两句,“信之者死,疑之者生。”甄永信恍然觉得,这句偈子早先曾在哪里听过,只是近来乱事太多,搅得他记不起来了。他使劲儿定了定神儿,把思绪尽量理顺得整齐些,然后顺着梳理整齐的思绪往回摸索,终于找到了,从前,拜徐半仙学艺时,徐半仙就曾嘱咐过他:“字句使人死,经义使人活。”那会儿,他根本就不懂这两句格言的意义,只是碍于面子,不懂装懂地应付过去了,直到今天,还是一团迷雾,现在听见师傅又提到这句话,他不想再错过机会了,就势跪下说道,“求师傅点化。”

老和尚并没理会他,一边往里屋挪步,一边随口说道,“你的法名里就有。”甄永信跟着把自己的法名念叨了几遍,“甄悟,甄悟。”没发现什么,接着他把法名倒着又念道了几遍,“悟甄,悟甄。”兀然间,恍然大悟了,想起了“甄”和“真”的谐音,再念了几遍,便觉得自己已经破译了师傅给自己取名的密码,顺着密码的排序,当他回过头去再读《韬略术》时,豁然发现,纸面上已非几行枯索无味的黑体字,而是另有洞天,一个斑斓多彩的世界,立时逞现在眼前。甄永信一口气把《韬略术》研读完,甚至耽误了师傅的午膳。

以后的几天,他又反复研读了几遍,每次研读,都觉得是第一次研读,是一种全新的感悟。三天之后,他就可以摆脱原著,倒背如流了,随后就设想出各式各样权术的具体情境,玄妙绝伦,连自己都能被自己欺骗,并不断被自己的韬略激动得浑身发抖,急着要走出山门去试水。

老和尚的圆寂,推迟了他的试水计划。早在老和尚圆寂半个月前,就已经卧床不起了,徒弟只好把空置了一段时间的粪桶,重新拿进屋里,屋里就重新弥漫着臊臭气味。老和尚一日三餐,都由徒弟喂流食,屎尿由徒弟像把婴儿便尿一样抱着。老和尚早已神智不清,嘴里一会儿是和佛祖交谈,一会儿又抱怨野性的妻子,不该把野汉子领回家里。突然在圆寂的那天早上,老和尚神智一下子清醒过来,吩咐徒弟赶快到后山小皇庄去一趟,到屯长白有福家去,把他半年前插在白家灶台上灶王爷牌位后边的护法神符取回来,叮嘱徒弟最好能当着众人的面儿去取,并尽可能把吾佛不再保佑白家的话,说得清楚些。

“为什么呀?”当甄永信问他时,老和尚就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原委透露出来,说自从耶稣教传来,寺里的香火就不兴旺了,而后山小皇庄的白有福,是这一带最先信耶稣的人,紧跟着一连几年,小皇庄就没有人来庙里上香了,更不要说摆供,半年前,老和尚到小后皇庄化缘时,缘没化着,却看见白有福印堂暗黑,料他挺不过一年,就借口化瓢水喝,到他家去,趁白家人不注意时,在他家灶王爷牌位后面,插进一张护法神符,指望能在白有福临死前取回来,借以吓唬那些信耶稣的异教徒。

甄永信按师傅指点,进了小皇庄,不一会儿,小皇庄人都知道了,他是到白有福家取护法神符的。白家人已被一家之主病入膏肓弄得焦头烂额,如今又来了个和尚添乱,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恶声恶气地骂他秃驴,让他滚得远远的。甄永信对眼前的一切似乎早有预料,不愠不怒,举着右手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只取回护法神符便走。”

白家人还想拒绝,这时就有村里上了年岁的人劝说道,“不用拦他,让他取走好了,省得乱嚷嚷的,招惹村里人看热闹。”

白家人说,根本就没什么护法神符之类的东西,这秃驴纯属无理取闹。甄和尚仍那么不愠不火,打着手势,坚持说有,是他师傅半年前送来的。村里人就说,“那就让他去取,取不来,咱再收拾他不迟。”

说说闹闹之间,一堆人就拥簇着甄和尚进了白家,一进门,扑面就是一股浓烈的草药味,甄永信心里暗自诧异,惊叹师傅真是神人。尊照师傅的嘱咐,他没进里屋给病人祈福,而是径直走到灶前,伸手从灶王爷牌位后边抽出一张小纸片,纸片已经暗黄,上面什么经文也没有,只是用毛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万”字形图符,活像年画上哪吒脚下的小风轮,已被油烟熏得快要看不清了。

甄和尚如获至宝,取下后,在众人眼前晃了一晃,就揣进怀里,转身离去。边走边自言自语着,却又足以让身边人听得清楚,“贫僧师傅说了,从现在开始,吾佛就不再保佑这家人啦。”

甄永信回山时,老和尚已经圆寂了。尊照师傅的吩咐,事先他已在庙后的一块空地上挖了一个大坑,把一口大缸放到里面,在确信师傅已经没有气息后,甄永信就把师傅托在怀里,费力地走到大缸边,按照师傅生前打坐的姿势,把师傅安放进大缸,而后用一块石板盖好缸口,就在缸口上堆起封土。没有任何仪式,老和尚带着世人无法知晓的迷团,到极乐世界去了。

当夜,甄永信天经地义地把铺盖从米柜上,搬到了师傅的床上。也没为师傅举行什么安魂仪式,天一落黑,就早早躺下了。

躺在师傅的床上时,甄永信才觉着有些悲凉。想想师傅英明一世,几赛神仙,到如今却落得个埋骨荒野,成为孤魂野鬼,连一个像样的殡葬仪式都没有,更不要说世间富贵之家旌幡浩荡的礼殡了,这样想时,心里不免替师傅委屈起来,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哭了一会儿,从床上坐起,穿好衣服,来到正堂的佛像前,点上油灯,手敲木鱼,为师傅安魂祈祷。祈祷时,难免要想到自己,想想将来自己也要像师傅一样日日青灯孤影,守护着这间破败的庙宇,耗去人生美好的时光,再看看师傅今天的结局,难免不寒而栗。

正是从这一刻起,甄永信打定了主意,一当把庙里的琐事打理停当,就立马离开这里,凭着自己的满腹经纶和奇妙的韬略,不相信得不到人间的世俗快乐。

如果甄永信没有马上离去,是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寺里就有人来上香了。他甚至连早膳都来不及做好,就不得不坐在佛像旁边,手敲木鱼,侍候香客们摆供、焚香、磕头。

香客们多半是从山后小皇庄来的,从香客的嘴里,他知道归信耶稣的白有福,昨天夜里死掉了,村里人慌了神儿,纷纷议论,说正是四空寺的和尚收走了放在白家的护法神符,白家失去了佛祖的庇护,才让阎王爷得了手。这样看来,耶稣还真的管不了阎王爷。所以他们就一大早赶到寺庙里,跪在佛像前,信誓旦旦,发誓往后只信佛,不信耶稣。临走时,也不忘往功德箱里投几枚硬币。硬币落进箱里悦耳的叮当声,让甄永信听了高兴,便暂时放弃了下山的打算,打算在寺里再住一段时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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