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在静谧的独栋别墅区,绿植葱茏掩映,而车到时,天近黄昏。
与之前一样,陆妈妈守在门口,她身上水红的绸子像晚霞,灿烂得林悄悄眼眶发热。
陆妈妈始终注视着儿子,只是碍于对方实在冷淡,才亲昵牵住林悄悄:“悄悄啊,上一天课是不是累了?来,阿姨带你吃好吃的。”
陆深冷眼瞥着,目光如到把被迫承接“母爱”的林悄悄凌迟一万遍,又压抑不住地自嘲:
还真是关心满溢啊。都是放学,都是上一天课,怎么没来问他一句……呵,真是别人的好妈妈啊。
“陆深,你快点啊”陆夫人在台阶上温柔提醒。
陆深把脸一沉,径直隔开两人走进屋里。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倒是听到了母亲无奈的叹气,但他需要的,根本不是叹气啊。
陆家晚餐一日既往丰盛,丰盛到林悄悄原本郁郁寡欢的心情,吃着吃着,就吃的欢快起来,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可以发光。
饱餐后,林悄悄看着打着嗝,忽然想起——自己做的决定,她深吸口气,看向陆妈妈:“阿姨,我……”
“吃饱了?来,阿姨有个惊喜要给你!”
我……我还是等等再提吧。
被噎回去的林悄悄咕嘟咕嘟灌下半杯果汁,跟着走上二楼,右手边第二间的房门上,一个珐琅玫瑰花环和小信鸽做的框架,写着:悄悄。
林悄悄人都傻了:“阿姨,这个,这是什么……??”
陆妈妈笑眯眯得,没出声,直接推开了门——一间约有客厅大的次卧,满屋的白粉浅色调,与宅子里大部分房间格调不同,明显是新装修过的。
林悄悄被半推半哄走进去,发现那张公主床上,连抱枕都是自己很喜欢的毛茸茸水蜜桃,床头柜上摆满了一排小型套装玩偶,她忍不住走过去拿起一个:“泡泡玛特马戏团!居然有隐藏款啊!!这是谁抽的,也太欧了吧!”
陆妈妈似乎很享受林悄悄对于惊喜的反应,这才是小孩子嘛,而自家那位少爷,多稀有的玩具也换不到他笑一笑。
陆妈妈:“这房间呢,是阿姨和你妈妈商量好后为你准备的,这样你吃过晚饭就直接留下来学习,不用太辛苦奔波了。那个手办,听你妈妈说——你很喜欢。”
见林悄悄拨浪鼓似的点头,陆妈妈笑起来:“你手里那个,是陆深抽的。”
原来是大神手笔!
林悄悄“啊”了一声,酸酸的把隐藏款放回去,心里想着的却是,这欧气为什么不能分我点?
陆妈妈不懂她心思,还在说着:“阿姨新请了几位厨师,上次宴会看你很喜欢吃那个甜点?那位师傅每周会来两次哦。”
林悄悄被泡泡玛特、公主床、米其林星级甜点包围的内心无比煎熬,她攥了攥手指,鼓起勇气:“阿姨,这些很好,我也很喜欢……可是我可能真的没办法帮陆深。”她一瞬间很愧疚,嗫嚅道,“阿姨,我还是转回十班吧?”
“在一班不好么,悄悄,是学习太苦跟不上么,阿姨让陆深教你呀。”
林悄悄不吭声,盯着脚尖,陆妈妈一愣:“是不是,陆深在学校欺负你了?阿姨去给你找他——”
“额,不是不是!”林悄悄吓得一把拉住陆妈妈,小脸抬起来,肉嘟嘟的:“阿姨,陆深……陆深挺好的。是我,我帮不到陆深的。”
不好的是我,还有他的“后援会”。
林悄悄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全写满脸了,她是真的在一班如坐针毡,可究竟该怎么解释自己要转班的心情,她也没想好。一班的师资、学习氛围、教学强度都对自己很有帮助,但偏偏是她、这个喜欢偏安一隅做壁花的人,被迫跟闪闪发光的大神搭在一起,实在很为难啊。
看她如此,陆妈妈叹口气,“悄悄啊,你跟我来。”
陆妈妈带林悄悄来到对面房间,蹑手蹑脚开了门,房内一派单调的色相,陆深躺在床上已经睡熟了。他晚饭时间根本没有下楼,现在想来,估计学霸的夜晚也与熬夜刷题无缘。
少年裹在被子里的背影有些寂寞,好像一个蛹,沉默地与世界抗争。
他的床头没有夜灯,通过走廊照进的灯看,有一整格竖着的柜子,抽屉上分别标注有字。林悄悄小心扫过去,发现是些维生素和补给剂,这样整整齐齐堆得跟医院似的,让她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这些维生素,平时在家她也被妈妈耳提面命着多吃什么菜能补充,然而当他们浩浩荡荡地堆在你床头,就变成了一种物质化的关心。同样是关心,物化出来却失却了那么些温情,好像在迫切追着你、要你接受……
林悄悄说不出来,因为她无法分辨哪一种才是最恰当的“母爱”,她瞥到桌上吃了一半的小盒面包,“咦”了一声。
陆妈妈看过来,轻声解释:“他不肯吃东西,自己又不急不躁的……那面包我尝过,没滋没味,却是他唯一愿意吃的东西。”
林悄悄一边听一边端详,食物盒里薄薄的切片面包,隐约还有淡淡的麦香,面包芯打眼看上去就十分粗糙,并非手工不佳,而是因为没有任何的掺杂。
盒子上还有一个标签,100%的全麦。真是不怎么好吃的面包。
而且,青春期的男孩子只吃这个?
顺着陆妈妈的目光,陆深肩背微微起伏,在睡梦里像一座连绵玉山。
可这座玉山却仿佛要灼伤林悄悄的眼,陆深真的太瘦了,瘦到令人有隐隐的心疼与不安。林悄悄心底仿佛有个小人在呐喊,陆深这样光芒万丈的男孩子,不该是这样的。
陆阿姨关门时很小心,转上门把时,林悄悄有些什么想说的,然而一抬头,她就愣住了。
陆妈妈眼中可见水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一笑:“悄悄,真不怕你笑话。我们家的条件不差,可对于陆深……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陆深……”林悄悄斟酌着,尽量措辞注意:“他是不愿意看医生么?”
陆妈妈摇摇头:“我和他爸都在国外,有请一些一声到家里来,但都被他赶走了。这孩子又倔,真不知道是怎么了,小时候好像还很听话……大了,也隔着一层了。”
啊,听上去好像很“忙”。
林悄悄隐约地感觉到什么,却是一瞬间的,抓不住。
她被陆妈妈拉起手,很是恳切说:“悄悄,阿姨不求别的。就想着你们能一起吃饭,这样也许能影响他,哪怕只有一点效果也是好的。悄悄,就当帮帮阿姨了,好么?”
鬼使神差的,林悄悄
这一天直到被送回家,林悄悄都没能忘记被握住掌心的温度,以及陆深那个黑夜里,孤零零、茧似的背影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