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的雨一直落,落得望不到尽头,那腾起的细白,如雾气一般,笼在人身上,钻进人心里,说不清的愁绪。
若水殿的门大开着,雨水得空而入,门边分明立着一人,一张脸,白如雪,冷如冰,那一身的紫衣,湿了大半,再不得往日之飘逸。
“丫头。”一声喃喃,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再也叫不出第二声来。
自她不告而别,他夜夜在梦中见她的模样,或喜或悲,那么真切,真切地就像她在他身边一般。他每每伸出手去,想再一次感受她的温度,可每每,指尖未触到,她便如云雾般消散而去。他只能将手在她方才的位置摸了再摸,妄图抓住她残留的哪怕一丝一毫地气息。渐渐地,他强迫自己只看她,不再触碰,虽然这几乎让他疼得要了命,但是只要她在,只要她在那里,他就能忍住不去碰她。
只是,今夜,他未能入眠。
风雨这般大,可怜那几株梨花,伤的伤,落得落,满眼都不再是繁华。
消息传得很快,西门城人间惨剧,青云老神被他唯一的弟子所杀。身为九重天众神之首,自出生便负着天下苍生之命的他,压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站了许久,待回过神时,已是天明。
伺候的天官还是头回见着神君如此落寞的模样,忙低下头,稳着自己个的慌张,声音却有一丝地抖。
“启禀神君,罪犯若凡正在大殿中,听候神君发落。”
“收押,容后再议。”
天官很是意外,这么大的事,神君的意思,是要压着,拖着,不治那犯人的罪么?
“猜度君心仍是死罪!”
天官被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想走,脚却迈不开一步。
有的人,天生就有压倒性的气场!
“退下。”
紫阳转身,直到门嘎吱关上,天官才艰难地迈开步子。
大殿里,众神都在等着神君,好惩罚这个十恶不赦之徒。只有红岩,身为青云的挚友,身为九重天掌管刑法的老神,若凡犯下如此大错,死罪难逃。可青云,青云直到死都护着这个大逆不道的徒弟,他实在是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去了断若凡的性命。
他一反常态,听着大殿上的群情激奋乱成沸粥,仍是一言不发。
“传神君旨意。”天官清了清嗓子,生怕说错一个字,“收押,容后再议。”
众神在短暂的停顿后情绪爆发的更为猛烈。
“神君这是怎么了?魔族犯下如此大错,应将其挫骨扬灰,方能杀鸡儆猴,压一压魔族的嚣张气势。若不如此,魔族更为得寸进尺,到时候会惹出更大的祸端。”
“红岩老神,此事你得做主啊!”
纷纷众神中,也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句,众神恍然大悟一般齐齐将目光投向红岩。
这般情势,红岩不得不开口,“诸位,神君既然说容后再议,定有其用意,各位稍安勿躁,听从神君旨意便是。”
众神散的不情不愿,好在总归是散了。
“若凡,你师父,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他到死,都护着你。”
红岩见他不语,叹了一声,便唤了门外守着的天兵。
“来人,将他关进天牢,好生看管,等候神君发落。”
看着那人颓废被人几乎是拖走的模样,红岩苦笑,“青云,连神君都知道你的心意,给了他一条活路。你又何苦,非得让自己去应那个天劫。”
天牢,冰冷冷的四面石墙,只留着头顶一线缝隙透着苍白无力的光。
若凡什么都没有想,但是脑中映着师父与自己的点点滴滴,像被人取消了停止键,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在回放。此刻的他,还不知道,他的谋儿,已与他天人永别。
而他永远也不能知道,南宫无谋临死前的那一刻,那一眼……
能与君相知相恋,便是谋儿最大的福分。奈何谋儿罪孽太多,终不能活,更不能妄想能与君相守一辈子。
我走了,若有来生,愿再与君聚。只是那时,我会很是平凡,平凡得恐怕你不会多看我一眼。但那时,我会是一个纯净的我,没有背负,没有罪孽,我会努力让你看见我的样子。若你愿牵起我的手,我们便会是世上最普通的一对夫妻,然后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
本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对,到最后,却是悲剧一场。
“若凡,魔主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红岩为挚友,不得不再来这一趟。
若凡不答。
“你不答,于事无补。”
仍旧无话……
红岩摇头,正苦闷中,一道紫芒现在身旁。
“见过神君。”
紫阳的脸色亦是不好,他略挥挥手。红岩会意,退了出去。
“你便是若凡?”
若凡看了看来人,他只来人身份不凡,尊贵的气势更是逼人。但他此刻心如死灰,任谁也无法再将他来回尘世中来。
“本神君知你一心求死,死是容易,可死了,活着的人怎么办?能让你下手杀了你师父的,想必那人对你,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你就真的能舍弃的下?”
若凡明显愣了愣,他为的那个人……
“若凡,你的师父即便是死,也护着你,为你留了条后路。”
紫阳伸出手,手中是一颗种子,便是青云留下的那颗。此刻它正在紫阳手中悠悠地发着青色光芒。
“你师父将他自己的一魂一魄注入这种子里,只要种子在,他便能有再生的那天。”
若凡的眼睛明显有了光芒,再不是方才那般模样。
“师父……”
“你师父将全部的仙术都交于了你,只有你才有方法才能让这颗种子发芽成长,旁人是办不到的。”
泪,从眼角滑落。
“师父。”喃喃的声音,就像是儿时做梦的呓语,仿佛只要念着这两个字,那些梦中的可怕就再也不会真的伤到自己。师父是他的护身符。虽然不在,可仍旧守着他。
“切不可再辜负!”紫阳将那小小的种子交于他。
外面狂乱的风雨似乎停了停。但天地,寂静的可怕,没有月光,只见沉沉的黑幕。
紫阳心头一紧,这般的安静,不是好事。
九重天的入口,高耸的擎天柱上,祥龙缠绕,两柱之间有一牌匾,上书“九重仙境”,遒劲雄浑,气势非凡。
其下,众多天兵天将均已齐整,一声令下,上阵杀敌不在话下。
只是,这凝重的气氛不似往常,就连平常带兵守卫此处的将领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十分困惑。
“魔族刚退,这么几日,又要攻上来吗?”
“如今魔族不同往日,而我九重天,也不似以往了。”
两位守门将领的话不多,倒也说出如今这番九重天上惨淡的光景来。紫阳神君受伤,青云老神仙逝,绿舞老神坠入魔道,橙须老神又云游不知所踪,就连那位昔日的战神“白染”也都消逝了去……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直到天牢外传来阵阵慌乱。
不久就有天官来报。
“神君,鬼族来犯。”
话音未落,紫阳已没了身影。
神界入口,神族与鬼族正在激战。
鬼族骁勇,神族亦是不甘,双方你来我往,相持不下。
忽然,一股极大的灵力逼压过来,不论神鬼,在这灵压之下,皆是心惊胆战。
“住手。”
牛头一挥手,众鬼族立刻退到其身后,同时也摆好阵势,防范来人。
“参见紫阳神君。”神族纷纷行礼。
“牛头,你来这里做什么?”紫阳立于众神族身前,见着牛头,倒像是十分熟悉的模样,弄的众神一时之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牛头也是愣了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
这人他见过,这人跟他家的公主有几分交情,或者不能说是几分,只怕是有十分的渊源。
想到这个,牛头行了个礼,道:“我等受鬼主之命,踏平九重。”
“为何?”
“此仍鬼主之命,我等只奉命行事。”牛头虽然对鬼主的命令有些不解,但此时此刻也不是能退缩的时候,若是多想,犹犹豫豫,这场战便是落到了下风。那鬼族的颜面何存?
“鬼主与我有数面之缘,本神君对鬼主也算礼遇有加。况且,我神族与鬼族素无恩怨,怎地今日,鬼主会有这番的做法?”
“这……”
紫阳见他不语,疑惑更多了一分,遂说道:“你与我同回地府,找鬼主当面问清。若是鬼主为了丫头,本神君便任凭鬼主处置。”
此话一出,众天先是一愣,而后便是一惊,接着便齐齐跪下,虽然他们不明就里,为什么他们一向高高在上的神君会说出这番话来,但既然说了,便是会做。真如此,可,可如何是好?
“众神听令,在此守候本神君,不得妄动。”
“随我来。”
紫阳率先飞下九重,只朝地府入口而去。
牛头跟着他后面,边走边郁闷,自己怎么这般无用听话。自己仍堂堂鬼族将领,凭什么要听他一个神族的使唤?
鬼主府里,寂静的可怕。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朝着鬼主的书房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