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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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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纪念凯撒的运动会如期举行。

运动会刚开始不久,一颗明亮的彗星曳着长长的扇形彗尾,出现在天幕上,持续整整七日,甚至在白昼都能看见。罗马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彗星,连历史上也没有如此先例【注1】。我虽有心理准备,仍不免惊讶与激动。

一般来说,彗星被罗马人视为灾难和厄运的预兆。但早有准备的盖乌斯,在彗星刚刚出现时,就在运动会上,当着成千上万的民众做了演说,声称祭司早已预言此事,并当场展示了写下的预言:根据西比尔预言书,凯撒已成为天上的神灵。这颗明亮的彗星,就是凯撒化作的星辰。

既然凯撒派位列诸神之一,言下之意,盖乌斯即神之子。演说结束时,盖乌斯还不失时机地宣布,运动会上提供的饮食都免费,他愿与罗马的每一位公民一道分享凯撒带来的荣耀。

掌声经久不息。尤其是那些军官和士兵,同声齐呼“小凯撒”。这些经历了鲜血洗礼、走过死亡幽谷的人,有的并不真心信奉神灵。但他们对凯撒的忠诚,高于对神的敬畏。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灵,凯撒才是曾经拯救他们的人,为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胜利、荣耀与财富。

相信这场运动会之后,罗马城中再也不会有人一脸茫然地询问:“渥大维是谁?小凯撒是谁?”

此外,那几天中,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有一事:与利维娅的初遇。利维娅,她将成为盖乌斯最信任、宠爱的妻子,以及我最危险的敌人。但那时,我并不知晓命运的安排。

当时,我正在竞技场内,准备观看马车比赛。巨大的遮阳天幔在高处张开着,垂下无数鲜艳的条带状帷幕。竞技场内人头攒动,观者甚众。穷人坐在临时敷设的席子或凳子上。平民女性将披肩拉过头顶,希望遮挡一些阳光。而富人总是前呼后拥,身边跟随着一批奴隶,带来制作精美的软垫和小桌,在阳伞下设座。

此次竞赛的双方是蓝队与白队【注2】,支持者们穿着饰有这两色装饰的衣服。甚至在一些贵族的腰带上,也系有或白或蓝的缎带。我大略观察了一下,观众中明显支持白队的人更多。

比赛尚未开始。只见几名仆从,簇拥着一个贵族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他们来到我前方设好的座位。他先彬彬有礼地扶她坐下,然后坐在她身边。少女看起来颇为柔弱,容貌并不出众,衣着打扮却很得体,明显的贵族气质。长长的辫子用金线束着,拥成丰美的髻,露出雪白的后颈。

我注意到她左手中指上戴的订婚戒指。如此看来,她身边这个殷勤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她的未婚夫。

这时,下注员走了过来,询问那年轻男子是否下注。

“白队,我赌白队赢。”男子不假思索道,而后侧身问他的未婚妻,“我的小宝石,你呢?”

被称为“小宝石”的少女语调轻柔:“唔,我不太懂。您为何选择白队呢?”

男子解释:“白队此次派出的马车御者,经验丰富,从无败绩,有大批狂热崇拜者。其肖像不仅被画在墙上,还被铸在金银餐具上、雕在印章戒指上。我猜,今天大半的观众都会在他身上押注。”

说完,他转向下注员:“白队的赔率很低吧?”

下注员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并报出一个确实很低的赔率。

少女开心地挽住未婚夫的手臂:“你好厉害!那我也选择白队。哎,幸好你告诉了我,不然的话我会选错。刚才我注意到那个白队的马车御者在祈求神灵保佑,相信埃斯库拉庇乌斯一定会保佑他取得胜利……”

男子一怔:“等等,埃斯库拉庇乌斯?”

“是呀,他握着一枚护身符祈祷。正好我见过一模一样的护身符,那是专门向埃斯库拉庇乌斯祈祷的。”

埃斯库拉庇乌斯是医药之神。向他神祈祷的,一般都是病患。

男子沉吟了一下,然后审慎地改口:“有传言说,半个月前,在那不勒斯训练时,他曾不慎摔下了马车。或许,他是受伤了……既然如此,还是改一下吧。我押蓝队。”

少女微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也押蓝队。恰好,我很喜欢蓝色。”

男子轻抚少女的秀发,用一种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语气道:“怪不得你今天穿了蓝裙子。”

“是呀,我听说你也喜欢蓝色。”她的眼睛被睫毛遮住,一眨一眨的。

年轻男子笑了,然后示意身后随从,让随从交给下注员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夫人,您打算支持哪支车队?”下注员来到我身侧,向我询问。

我想了想,终是摇摇头:“这次不押注了。”

下注员走开了。我低声问克丽泰:“那个白队的马车御者,刚才有在祈祷吗?”

“没有,夫人。我一直留意他。他之前在与驯马师交谈,我并未发现他有祈祷的动作。”

我也没有。我本打算押注在他身上,所以之前格外关注他。这个少女在说谎。这让我对她产生了兴趣。

终于,只听一阵长号角雄浑低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竞技场内。比赛即将开始。甬道内的起跑门轰然打开,两辆高大的马车驶了出来,迎接观众的掌声,先绕场一周。为了纪念凯撒,这次的马车都换成了新的样式。希腊式的双轮战车,缰绳上系着清一色的黑色骏马。即使隔得较远,我也能立刻判断出那是极好的名马,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肌肉健壮,精力饱满。

两名马车御者都打扮成神o模样。马车驰过赛道,扬起一路金色的尘沙,御者们向观众招手示意,宛如天神巡视疆域。欢呼声震耳欲聋。

热身运动之后,参赛者退回起跑门。竞赛场内一片寂静。随着一声号角,主持比赛的官员扬起一方耀眼的白色丝绸,并高声道:“让我们为天上的凯撒与诸神欢呼吧!让我们感谢小凯撒的慷慨吧!”

观众们欢呼起来。官员松开手,让那方白色丝绸飘落下来。看到这一信号,操作员立刻拉起开关,触发扭力弹簧,起跑门上的插销同时拉开,两扇门向外弹开。马车冲了出来,风驰电掣,绕着赛场的中心岛驰骋。车轮飞转,铁蹄疾驰,尘土纷扬,碎石乱溅。每经过一圈,裁判处便会落下一只希腊式金海豚。

大多数观众都站了起来,甚至站到长椅上,以看得更清楚。那些疯狂的爱好者们,挥舞手臂,放声高吼,掀起一片片热潮。虽然白队的支持者明显更多,助威声势更加浩大,但两驾马车始终并驾齐驱,距离咬得很紧。

第六只金海豚已然落下,到了最后一圈的决胜关头。马匹已经大汗淋漓,观众都屏住了呼吸。在直道末端的转弯处,白队御者试图抢占贴着中心墙的有利位置,将对手逼到外侧的赛道。他的支持者们立刻欢呼起来。竞技场的座位下方放置的瓮形容器,更扩大了喝彩声。

但我注意到,被寄予了厚望的白队御者的状态不太好。他的动作摇摇晃晃,似乎体力不支。突然,他仿佛遭遇了巨大的痛楚,挥鞭的动作忽然凝固,鞭子脱手落入尘沙。失去控制之后,黑马身上的缰绳向一旁飞去,四匹马惊跳起来,被绊住,猛然侧倒。战车失去了控制,滑向一边。御者被腾空抛了出去,像玩偶一样被缰绳挂在一侧。大批奴隶立刻上前,把御者解救下来放到担架上抬走,并把摔毁的马车和跌伤的马匹移开。

震惊宛如迅速漾开的波纹,扩散在成千上万个观众的脸上。许多人惊呆了。有的甚至扯着头发疯狂呼号。

如此,在没有了竞争对手之后,蓝队的马车毫无悬念地冲过终点,夺得冠军。

胜利队伍的条幅升了起来,蓝队御者得到了象征胜利的棕榈叶、花冠和金链子。而很多把钱押错了地方的观众在唉声叹气,大呼意外。

作为少数的赢家,坐在我前面的年轻男子也面露喜色。但身为贵族,他不能直接表达这样浅薄的喜悦,只能采取评论的姿态:“真可惜,白队的马车御者没有匹分配好他的马匹。如果那匹母马放在内侧,转弯时就能保持马队稳定,控制那些焦躁的公马。当然,他本人应该也是旧伤未愈,体力不支。”

“你懂得这么多。”少女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未婚夫。

这时,下注员过来了,把他们赢得的奖金交给他们的随从,并说着吉利话,以期打赏:“普鲁托斯【注3】会赐给您这个的一千倍。”

“你赚了好多,真厉害。”少女望着那个大了不止一倍的钱袋,睁大了眼睛。

男子有些得意,却装作浑不在意:“这点儿钱而已,不算什么。听说昨天从波斯运来了一批高级珠宝和香水,我买给你。”

她小鸟依人地挽住他的手臂:“不用啦,只要有你就好了。”

我不用看那男子的神情,也能猜到他此时的心情是何等愉悦。

“希望经常有这样的运动会。”男子刚说完这句话,似乎发觉了有什么不妥,改口道,“当然,我不喜欢渥大维。他是独/裁者的继承人。用令尊的话来说:独/裁者永远不会赤/裸/裸地提出独/裁,他们总是会假装向公民们挥动橄榄枝,让被迷惑的众人把他们捧上王座。直到他的力量强大到能完全奴役人民,才会露出真实的嘴脸。”

少女的双唇漾起一丝笑意:“你说得真好。”

男子像受到鼓励似的,补充道:“渥大维还太年轻,毫无实权,成不了气候。安东尼倒是野心勃勃,位高权重,很难对付。”

少女颔首:“你说得太好了,我要把这些话记下来。”顿了顿,语气依然轻柔,“不过,我记得家父说过,那个渥大维似乎并不简单。”

“不简单,何以见得?”

“他毕竟是凯撒的继承人嘛。凯撒不会让一个平庸之人继承自己。”她垂下沉静的栗色睫毛,嫩绿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难辨的笑意,“而如果凯撒生前并未让他继承,那就更有趣了。”

闻言,我不禁微微一惊。她竟有这样的猜测。

所幸,她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她天真地霎眼微笑,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让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像在评论政局,而像在与恋人呢喃私语:“我听人说,罗马即将陷入混乱,新的罗穆卢斯和瑞摩斯【注4】就是安东尼与渥大维。你要小心提防他们。”

男子不以为意地笑笑,吻了一下少女的额头:“你放心,我的小宝石,我会保护你。”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像在抚摸最珍贵的丝绸。

之后,这对甜蜜的年轻恋人,相携离去。望着少女步履轻盈的背影,我吩咐克丽泰帮我打听一下,她是哪家的姑娘。如果我猜得没错,她一早就知道白队御者有伤在身,并判断出他获胜的希望不大。但她没有直接告诉未婚夫,采用委婉的方式,满足了男人的自尊心和虚荣心。这种爱的把戏,虽不算高明,但实在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会使用的,尤其是那些从小娇贵受宠的贵族女孩。

翌日,克丽泰便完成了任务:那少女名叫利维娅,出身十分高贵。其父利维乌斯,是坚定的共和主义者,也是布鲁图斯的忠实追随者。他把女儿许配给她的表兄,尼禄。两人将于明年完婚。

难怪他们反对安东尼和盖乌斯。

当时,我记住了她的名字,但没有多想。毕竟,她比我小几岁,又来自对立的阵营,我并不认为自己的未来将与她有多少交集。

——————————————————————————

从埃及传来消息:埃及国王托勒密十四世突然死亡。

根据最普遍流传的说法,托勒密不幸吃下了毒蛇咬过的无花果。毒蛇的唾液留在果子上,导致他中毒身亡。但另一种流言是,女王克丽奥佩特拉,用极细的针,把无色无味的毒/药注入无花果的果心内。这巧妙的布置,蒙过了代国王品尝食品的奴隶。因为试吃的奴隶通常不会吃完,也就不会吃到有毒的果心。

托勒密十四世尸骨未寒,克丽奥佩特拉就迫不及待地宣布:她的儿子,托勒密·凯撒继位。名义上,母子二人共治埃及。她的儿子是“阿芒神之子”,是“诸王之王”,而她则是“诸王之女王”。她还令人在上埃及制作了几组大型浅浮雕,以隼神的形象代表这个“凯撒里昂”。

凯撒里昂年仅三岁,埃及的权力之舵实际上掌握在女王一人手中。最令我担心的,不是那些她加在自己和儿子身上的埃及神名,而是他儿子身上的凯撒之名。那是比任何埃及法老的护身符更强大的威名。

最终,世上只能有一个人继承凯撒的名字,也只有一个人能继承凯撒的权力。

所幸,女王现在需要稳定埃及国内的局势,镇压她的反对者,暂时无暇算计罗马。

而在罗马,安东尼也没有停止他攫取权力的步伐。他花费重金,疏通各种关系,终于让他的密友雷必达获得了大祭司职位。

大祭司虽无实权,却是罗马宗教的最高领袖。而且,担任其他罗马公职的人数,均为复数。即使是执掌最高权力的执政官,也有两位,相互制衡。大祭司是极少数没有同僚的公职。此外,罗马公职均有任期限制,大祭司是唯一例外的终身制。当年,凯撒也是从大祭司做起,一路通往权力之巅。

这一公职的获得,让安东尼一派的实力继续增强。

如今,西塞罗与安东尼公然对立,势同水火。虽然西塞罗反对盖乌斯神化凯撒,认为“不能诱导人们把任何死者与不朽的神灵结合在一起”,但他没有公开发表任何批判盖乌斯的言论,反而时常称赞盖乌斯的勇气和忠诚,把他引荐给许多元老院的官员。元老院的人开始越来越多地与盖乌斯往来。显然,他们也希望拉拢盖乌斯,以牵制安东尼。

西塞罗发挥了他的优势。他借用三百年前狄摩西尼反对马其顿王国侵略的著名演说的题目,写出多篇《反腓力辞》,借古讽今,矛头直指安东尼。这是西塞罗做过的最好的演说的之一,宛如雷霆万钧,引起轰动。

其中一场演说,我也去听了。为避免麻烦,我没有挤到人群里,而是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安东尼和雷必达。

当时,西塞罗正在台上陈词,向安东尼呼吁:“……更令我担心的是,你对荣耀之路的盲目无知,你以为让自己掌握的权力超过所有人,让你的同胞公民感到害怕,就是荣耀。如果你这样想,那你错得离谱。做一个好公民,对所有人亲善,保护这个国家,由此受到尊敬与热爱,这才是荣耀;而被人畏惧、仇恨,这只是虚弱和衰落的证明……”【注5】

恐怕西塞罗不知道,他所攻讦的“你”,正在人群中听他演说。

安东尼和雷必达都裹着平民的斗篷,也没带随从,十分低调。除了我,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不过,连我也惊讶:安东尼真是大胆,竟然亲自来了。

我略略踌躇,但还是决定过去打探一下虚实。

他看到我时,仍是谈笑自若:“渥大维娅,好久不见。最近你和你的弟弟,可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这种感受是相互的。况且,你明显处于上风。”我转移话题,“没想到你们会来。”

“我好奇西塞罗会怎么骂我,骂出新的花样。”安东尼漫不经心地微笑着。他看着我,却好像越过了我,望着远处,“果然,骂得很不错。如此演说,堪为后世范本,定能流传千古。”

他的语气很真诚,并无讽刺意味。站在他身侧的雷必达低声道:“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安全。”

“你啊,就是太小心。”安东尼不以为意,“我们只是在听曾经的教导者的演说,有何不可?”

“曾经的教导者?”我问。

“哦,你还不知道。那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太幼稚,崇拜西塞罗,经常去他家里做客,聆听他的教导【注6】。”他用手肘推了推友人,“你也常被我拉过去。对吧?”

雷必达没有回答,但看着安东尼的目光似乎蕴含了担忧。

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

从台伯河吹来的风湿润而微凉,兜住我,吹乱后颈新生的短发。我拢了拢纱质头巾,没有做声。

安东尼望向演讲台,看着正在演讲的西塞罗,就像看着一场有趣的戏:“我知道他有怎样的能耐,能够凭借巧妙的言辞,蛊惑很多人。”

此时,他虽是平民装束,却掩不住俊美的身姿。如果不是手臂上淡淡的伤疤,看起来简直完美无瑕,仿佛从未经历不幸,人生只有酒杯与鲜花。但在我看来,他仿佛戴着蜡质面具,眼眸里栖息着一种空洞的东西。

演说仍在继续:“……但是我说的这些话,可能使你转变吗?如果连凯撒的结局都不能使你畏惧,那么没有任何人的话能改变你……”

“他在用死亡威胁我。但他不惧死,我又何惧?他应该不会忘记,他借用的题目,所谓《反腓力辞》,是雅典政客狄摩西尼竭力攻击马其顿国王腓力的演说。虽然那篇演说精彩绝伦、名扬天下,但最终狄摩西尼失败自杀。”他望着慷慨陈词的西塞罗,微笑,“西塞罗,他是天生的演讲者,太适合这个地方。不如,让他以后死在这演讲台上吧。”【注7】

他的声音低沉动听,使得这样残忍的语句从他口中说出也宛如诗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理解他的心情。他对西塞罗的仇恨,更甚于我曾经对凯撒。仇恨是那样一种古怪之物,慷慨地收容绝望者在它羽翼的阴影下呼吸、入睡、谈笑,它不会让我们变得憔悴,反而让我们更有力量。而与此同时,我们必须照顾它、哺育它、看着它成长到足以吞噬一切。

“安东尼!”三步之遥的地方,传来低低的惊呼,是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她盯着安东尼,显然是认出了他。周围有人闻声向这里张望,投来好奇的目光。

雷比达皱眉,身体警觉地绷紧。我通过他的动作,才注意到他的斗篷底下似乎隐藏了什么武器,而他握紧了它。安东尼却不慌不忙,两步迎上前,优雅地环住那贵妇的腰,直接吻上她,让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睁大了眼睛。然后,他轻声在她耳畔呢喃了什么,让她笑逐颜开。

看样子,她是他曾经的无数情人之一。周围的人看到这状况,都以为是只是一对普通情人而已,转开了目光。

而雷比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一向沉稳寡言,喜怒不形于色,那一瞬我却在他神色中捕捉到了明显的波动。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走上前,轻咳了一声:“我们回去吧。”

安东尼侧着头,嘴角上扬出一个微笑:“好。”之后又与那贵妇调笑了几句,终于送走了她。临别时,他把自己的钱袋塞到她的女奴手里。

“真是少见的礼物,如此直接。”我调侃道。据我所知,男人送给情妇的礼物可以花样百出,但很少有人直接塞钱。

“这样才不违法。”安东尼懒洋洋道,带着点恶作剧似的笑意。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把情妇当成了妓/女【注8】。不得不佩服他的理智。

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走,我们去维拉布尔街吧。听说那里新开了一家小饭店,有油汪汪的肥香肠和擅长舞蹈的叙利亚女奴。我们还可以掷两局骰子,碰碰运气。”

我没想到,以他如今的身份,竟然还会去下层平民光顾的饭店。那种地方,总是鱼龙混杂,聚集着角斗士、赌鬼、水手和小偷。

雷必达也不赞成:“那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回去吧。”

安东尼叹口气,似乎十分感慨:“记得十几岁时,我还可以自由地游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只能每天听那些元老院的老人嘀嘀咕咕,烦不胜烦。”转身离开之前,他对我道:“请代我向令弟问好。他是优秀的演员,如不加入这场戏,的确可惜。但他还年轻,应珍惜最后的自由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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