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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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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如期举行。当天,晴朗无云,不可能挑到更好的日子来结婚。安东尼又向来舍得花钱、不计成本。虽然婚礼的准备时间不长,但毕竟是安东尼与小凯撒的联姻,规格甚高,罗马的达官显贵无不出席,连我都不敢相信一场婚礼可以容纳这么多人。该有的繁琐仪式,自然一样不缺。

罗马人重视仪式,只有仪式才能赋予法律与道德上的正当性。权力经过礼仪的包装,才能发挥最大效力。婚姻就像危险的战争,而战争开始前总有一整套的献祭、占卜仪式。

看着祭司宰杀牺牲、占卜婚姻的凶吉,我想起希罗多德笔下的普拉塔伊阿战役:面对波斯大军的进攻,斯巴达人坚持等待占卜结果,不得到吉兆便拒不迎战。波斯人用藤盾连成壁垒,射出暴雨般的箭支。斯巴达人用盾牌抵挡敌人的箭雨,却仍有很大伤亡。直到国王终于完成占卜仪式,得到吉兆,斯巴达士兵才向波斯人发起攻击,并最终取得胜利。

一切伤痕,都被华丽繁复的仪式所掩盖。这婚礼是一场展示,向所有罗马人宣布,安东尼与小凯撒的联盟仍然牢不可破。众目睽睽之下,我漠然重复着古老的结婚誓词,在几名见证人面前签下结婚协议。手上冰凉的戒指如此沉重。

当夫妻关系正式缔结,人们欢呼起来,喧闹声如此巨大。一些宾客望着我隆起的腹部,目光闪烁,窃窃私语。一个前夫刚去世不久的怀孕的新娘,诚然引人非议,但他们绝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半个字。这就是权力,尽管我只是权力的装饰品。

事后回忆,我发现婚礼那天的记忆缺少情绪的波动。所有仪式都带有一种刻意经营的不真实感,让我自觉像个冷漠的旁观者,而非当事人。

宽敞的大厅内,男男女女都头戴花环,享受盛宴。

卡尔普尼娅来了。她佩戴蓝宝石项链,丝绸长裙顺着腰线滑落,宛若流水。她还是那么风姿绰约。漫不经心的眼神、随手捻起一颗葡萄的洁白手指,充满成熟女性的风韵。这些年来,她似乎从未老去,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幸福让人年轻。

“真想不到,有一天你会嫁给安东尼。”她语气温和地感叹。

我不愿多做解释:“世事难料。”

“小凯撒倒也看得开。”

“他一向如此。”

她轻叹:“但愿你们不会后悔。”

来宾中,阿格里帕给了我祝福。但他似乎并不赞成这场婚姻。

“您要小心。”他降低了声音,“如果安东尼对您不善,立刻离开他吧。小凯撒随时欢迎您的归来。”

在这方面,他太过单纯,并不知道我与盖乌斯之间发生了什么。大概在他眼中,这仍是一对关系融洽的姐弟。但实际上,我早已失去了回头的路。

梅塞勒斯或许已窥见端倪。他绝口不提关于盖乌斯的任何事情,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对我说了一些永远不会出错的客套话。此外,还有一份价值不菲的结婚贺礼:两尊黄金铸成的小雕像,一为巴克斯,一为雅典娜。

我有点意外,这两位神灵与婚姻并无关系。他笑着解释:“你们结婚的消息已经传到希腊。如今希腊是安东尼的势力范围,那里的民众喜欢安东尼。他们把他尊为酒神巴克斯,而把你尊为雅典娜。”【注1】

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与雅典娜扯上关系。不过这大概也是好事,毕竟希腊人,尤其是雅典人,很是敬重雅典娜。让酒神与雅典娜同居,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注2】

梅塞纳斯与我又闲聊了几句。谈到婚宴上的花卉、饮食、陈设等,作为行家的他连连摇头,毫不客气:“品味实在不敢恭维。鱼露的咸味不足,野芦笋和梭鱼都不是最好的品种。餐具使用的材质和宝石过多,简直像开餐具铺子,不如多用些祖传的银餐具套件【注3】。这样的壁画也不适合搭配彩泥浮雕。还有那个水力管风琴师,为什么不从亚历山大里亚请一个更好的过来?”

我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奴隶正在演奏水力管风琴【注4】,两名奴隶男童站在左右两边,为他拉风箱助力。我认得那个演奏者,他是罗马最好的水力管风琴专家,拥有许多崇拜者,连他演奏时用过的坐垫都会被贵妇争相抢购。当然,比起亚历山大里亚的顶级乐师,恐怕还是差了些。

梅塞纳斯对这些细节和品味一向挑剔,但也不至于如此不留情面地当面指摘。我笑着打趣:“这次婚礼上,令你最不满意的,恐怕是新郎吧。”

“这的确是个错误的选择。你挑男人的眼光还有待提高。”

他竟没有看出,这不仅是我的选择,更是盖乌斯的计划?

我便不再说什么。他最后总结道:“这次婚礼实在难以令人满意。你下次婚礼,我可以帮忙筹办。”

我挑眉:“你认为我还有下次婚礼?”

“显然,你不可能一辈子错下去。”

“为什么不可能?”

他但笑不语。

当然,盖乌斯也来了,作为贵宾中的贵宾。他礼貌而冷漠地拥抱了我,但没有交谈,像其他许多拥抱过我的宾客一样。当所有人都在欢笑时,他依然冷淡得格格不入,仿佛那些廉价的欢笑声永远无法触及他。

他径自走向安东尼,低声对新郎说了些话。距离较远,我听不到。只见有一瞬间,安东尼的眼神变得刚硬,但随即软化,露出含义不明的微笑。

当盖乌斯转身走开、被其他宾客围住,我装作不在意地走到安东尼身侧:“刚才小凯撒对你说了什么?”

“他祝我们婚姻幸福,还说诸神对我真是厚爱有加。”

我半信半疑。但只要他不想说,我便问不出真实答案。

这时,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奴走过来,恭敬地向他弯腰,双手呈上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杯醇酒。

然后,按照规矩,她举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这是为了试毒。无论安东尼还是盖乌斯,都有许多敌人,很难没有防人之心。

“酒已试过,无毒。”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露水划过柔嫩的花瓣。说着,她用手巾迅速擦拭了一下杯沿,那是她的嘴唇刚才碰触过的地方。

安东尼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即饮用,目光停留在女奴身上。我这才留意那女奴,只见她大约十七八岁,肌肤如百合花般洁白,秀发蓬松,无可否认的美貌。也难怪安东尼格外注意她。

我以为他看中了她的美貌。却不想,他把酒杯递到她面前,命令的语气十分冷淡:“这杯酒赏给你,现在就喝。”

她的脸色骤然一变,身体明显瑟缩,并不去接那酒杯。我终于看出不对劲。

安东尼倒是不疾不徐:“为什么不喝?嫌这酒不够好吗?”

她开始颤抖:“不,我只是不配得到这样的奖赏……”

“你是要喝下这杯酒,还是我让人把你带走?”

看来,这酒里有毒。她不是不聪明,没有在一开始就把毒下到酒里。直到用手巾触碰杯沿时,才悄然下毒。

恐惧盛开在她的脸上,让她的一切想法都变得透明、易于猜到,像花瓣上饱满的露珠,晃着,颤着,最终滑落下来,跌为粉碎:与其被施以酷刑、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如自我了断。于是,她颤抖的手指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为了留下逃跑的时间,她选的这种毒/药大概不会立刻发作。若是让她死在婚宴上,太不吉利。安东尼招来两个侍卫,把她拖走。

他低下头,柔软的发丝从额前垂下,依然气定神闲。

“你不好奇她背后的主谋是谁?”我问。

“想让我死的人太多,这次是谁并不重要。”他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现在既然我们结了婚,你以后可得小心点。以前是你的弟弟派人保护你的安全,现在你得自己筹备了,多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带在身边。”

“你倒是很有经验。”

“如果你和死神打过许多次照面,也会有经验。比如,对于刺杀,男人喜欢用刀,女人则喜欢用毒/药。”

想起马塞勒斯之死,我心中一凉,勉强道:“毕竟女人的体力不如男人,用刀不如用毒。”

一丝好笑的意味浮现在他的唇角,他忽然转移话题:“你不担心你的弟弟吗?”

我皱眉:“为何要担心他?”

毫无预兆地,他忽然倾身向前,吻了一下我的脸颊。那嘴唇粗糙,有些干燥,令我的皮肤微微发痒。他对我毫无亲昵之情,这又是做什么?

我疑惑不解,只见他低头看我的眼神里仿佛含着笑意和欢喜,声音轻如耳语:“新婚燕尔,至少要让旁人认为我们是恩爱夫妻。”

这出戏做给谁看?我还来不及回应,他又低语:“如果我没记错,刚才那个女奴在给我送酒之前,曾为你的弟弟送过酒。如果他没有拒绝那杯酒,那么用不了多久,毒性就该发作了。”

盖乌斯鲜少饮酒,因为酒会妨碍理智。但这是我的婚礼,他是新娘的弟弟,也是这场婚宴的主角。我不能确定他是否会喝酒。

如果他死掉……这个假设的念头令我心中骤然绷紧。蓦然转身,看向盖乌斯所在的方向,正迎上他平静的目光。若他真的喝了酒,此时即使有罗马最好的医生在身边,也回天乏术。

我穿过人群,向他走去:“刚才你有喝酒吗?”

他恍若不闻,冷色调的眼睛凝视着我,波澜不惊。

我再次追问:“喝酒了吗?”

他终于开口:“没有。”

我冷笑,心情复杂。

“你是在遗憾我没有被毒死吗?”他的语气不似疑问,依旧是毫无起伏的语调,“我猜到那酒里有毒,自然不会喝。”

那他为什么不早点提醒这里有刺客?我压下心头涌起的恼怒,笑道:“你是希望那刺客毒死安东尼和我吧,就像我希望你被毒死一样。”

他的眼底平静得宛如止水:“安东尼不至于蠢到发现不了如此拙劣的谋杀……”

言外之意,似乎在嘲笑我如此愚蠢、竟然未能提前发现。

“……而你是孕妇,也不会喝酒。”他低声道。

转身离开之前,我冷冷抛下一句话:“你可别这么容易就死在别人手上,别死在我向你复仇之前。”

————————————————————

没有想到,我在婚礼之夜遭遇的最大的敌意,来自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

福尔维娅为安东尼生育过两个男孩。大儿子安提勒斯今年六岁,小儿子优鲁斯才三岁。作为继母,我当然从未奢望过他们对我亲近。但鉴于他们的年龄,我也没想到安提勒斯对我如此充满恨意。

当时,婚礼结束。我离开婚宴,来到卧室。女奴为我换上柔软的亚麻睡袍,卸下首饰,解开发髻,发丝披散下来。我坐在凳子上,持着象牙圆背梳子,一点点把长发梳通。发丝握在手中,如锦缎般带着顺滑的凉意。女奴捧着圆镜,举到我面前。抛光的银镜上映出柔和的半身影像。

四周很宁静,仿佛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匆促的脚步声,安提勒斯忽然冲进卧室,像一头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朝我咆哮:“你这个坏心肠的女人!你的弟弟害死了我的母亲,现在你还要抢走我的父亲!”

他很暴躁,一下子把我桌上的东西都拂到地上。镂空的象牙化妆匣、成套的水晶小钵、雪花石膏制成的香水瓶,还有各种珠宝首饰,全都跌落在地。从碎裂的器皿中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一个保姆模样的妇人匆匆赶来,试图把他拉走。但他又打又咬,不肯离开,大声诅咒:“愿普鲁塞庇娜、普鲁托和凶残的刻耳柏洛斯一起诅咒你和你的弟弟【注5】,让你们被烈焰吞噬!”

这诅咒说得如此流畅,不像一个孩子的口吻,倒像是有人特意教了他要怎么说。

想起上次见到他时,在福尔维娅的宴会上,他那样乖巧可爱。现在,他似乎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若是以前,我或许会生气,会厌恶。但现在,我身为人母。孩子不过是孩子。

我叹了口气,平静道:“你是你父亲的长子,将会继承家业、肩负重任。但现在你还太弱小。既然你想为母亲复仇,就要先让自己变得更强,不辜负你母亲的期望和父亲的名声。如今你与我作对,就像马匹用脚去踢刺棍【注6】,有害无益。你的仇人是小凯撒,不是我。”

“他是你的弟弟。他害死了我的母亲,你也就是我的仇人!”他愤怒地蹬着脚下的地板。

“没错,他是你的仇人。但他也是我的仇人。不然,你的父亲为什么与我结婚?你的父亲是个聪明人,难道你以为他会被我欺骗?”

他显然被我的话震住了,双目睁大:“你,你说什么……小凯撒是你的仇人?”

“没错。他不仅害死了你的母亲,也杀了我的前夫。你恨他,我也恨他。”

他连连摇头:“不,你一定是骗我!”

“我说的是真话。信与不信,是你的选择。”

见他似乎稍微冷静了些、不再那么暴躁地挣扎,我又道:“像你现在这样,一定不可能复仇成功。”

“胡说!”他攥紧拳头,又被激怒。

“我来告诉你原因。你知道小凯撒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他咬着嘴唇,不回答。

我自问自答:“是冷静。他从不恼怒,从不激动,从不悲哀。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只有怯弱的狗会冲人大吼大叫,而致命的毒蛇在咬中猎物前总是无声无息。”

他不做声。毕竟年龄太小,我也不确定他是否能听懂。

这时,门帘掀起,安东尼大步跨了进来。他应该已经听人禀报过这里发生了什么,一进来就对安提勒斯厉声道:“对你的继母道歉。”

安提勒斯当然不肯,大声喊了一句“她不是我的母亲”就扭头跑了出去。

安东尼没有阻拦,也并无意外之色。他显然知道儿子不会道歉。刚才说那番话,只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这些东西,我会赔偿你。”

我不介意地笑了笑:“男孩子总是比较淘气。你见过马库斯那孩子了,他也经常摔坏东西,前几天还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孩子嘛,都是这样的。”

“感谢你的宽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甜蜜,我知道那不过是敷衍。

我自然不会对安提勒斯怎么样。他还太小,如果无人教唆,不至于如此愤怒。以安东尼的个性,不会向年幼的儿子灌输仇恨,这有害无利。那么,必然有其他人在煽动这个孩子的情绪。

很快,几名女奴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走了,又有人伺候安东尼换上睡衣。他挥了挥手,所有下人都很快离开,免去了婚礼最后的一些繁琐仪式。

“今晚,我们得睡在一起。”他的语气很自然。

我点点头。按习俗,新婚之夜是必然要睡在一起的,不然难免引人非议。我在孕中,身子沉重,他也不可能对我做什么。而他的言外之意让我放心:以后就不用如此了。

他先在床上躺下,随后我也躺下。油灯依旧燃着,不去熄灭它。床很宽大,足够两人之间保持距离。我侧过身,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疤,新的旧的交织在一起。

他与盖乌斯完全不同。盖乌斯也上过战场,但永远只是作为指挥者,从不亲自上阵杀敌。而安东尼斩杀过的敌人不计其数,我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

回过神来,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知道他还没睡着,便问:“听说你要签署新的结盟协议?”

“对,明天我和你的弟弟出发去布林迪西。”他果然没睡,“雷必达也会赶去那里。我们将签署一份新的协议,保证短期之内意大利不会爆发内战。”

雷必达的实权远不如安东尼和盖乌斯,把他找来只是利用其名号。真正瓜分权力的,只有两个人而已。

盖乌斯把我嫁给安东尼,就是为了巩固这一联盟吧。但我岂会让他如愿?

想了想,我缓声道:“盖乌斯私下里与小庞培一直有联络。他们现在是隐秘的合作关系。我估计,很快盖乌斯就会娶斯克瑞波尼娅,她是小庞培的亲戚。”

安东尼似乎并不意外:“我也猜到,最近小庞培的反复无常,大约是与你的弟弟有关。表面上他们是敌对关系,私底下或许已经握手言和。而且,似乎有人在小庞培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那是谁?”我好奇。

他却不回答,转移了话题:“我记得,你以前和一个利维乌斯家的女孩子关系不错吧?”

“嗯,利维娅是个好女孩。”

“她现在可不是女孩了,已身为人母。”

我一愣:“她有孩子了?”

“我听说,前阵子她刚为她的丈夫尼禄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提比略。”

回想起来,我的确有很长时间未曾收到利维娅的来信。她和尼禄投奔了小庞培,毕竟名义上与盖乌斯仍是敌对关系,可能不便继续通信。再加上我发现自己怀孕,后来又有马塞勒斯去世、我被盖乌斯囚禁等一系列事情纷至沓来,便没有精力去关注身在远方的利维娅。所以,她怀孕、生子,我竟一无所知。

彼此不再言语,静了片刻。睡意渐渐浮起来,像涨潮的水波,拍打着我的身体,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入睡前的朦胧之中,一个念头倏忽闪过:为什么安东尼会突然提起利维娅?难道他在暗示,那个正在为小庞培出谋划策的人是利维娅?但我立刻觉得这个念头太过荒谬。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孩,在海上称霸一方的小庞培岂会听从她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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