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嗣李旦捷足先登,抢先与各大外藩会面,却不料惹了一身腥臊。
与论钦陵和金理洪的会面波澜不惊,到了契丹和突厥这里,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契丹大贺氏部落联盟酋长李尽忠,辗转得知后突厥默啜可汗与大周和亲的狼子野心,对此予以强烈反对,表明松漠地区由契丹领有的坚决态度,同时提出要求参与皇嗣与默啜的会面,声称任何违背契丹利益的和约,契丹都不会承认。
后突厥可汗默啜也不是好招惹的人物,咄咄逼问大周慢吞吞搞个什么皇族子弟考功科试,两个最优秀的皇族第一人又同时受伤,避不参加,连续发生意外巧合,是否别有居心,突厥满心善意,却被如此糟践,道义何在?若大周与契丹站在一起,后突厥将不再保证西突厥阿史那斛瑟罗部的安全,请大周三思后行。
这些军国重事,合纵连横的选择,哪里是李旦能做出决断的,只好支吾以对,搪塞过去,惹得契丹和突厥都有不满,各自上奏疏,将事情摊开在了明面上,两方都隐晦指责大周不尽宗主天朝本分,致使武后和朝廷一度极为被动。
武后不得不亲自召见默啜可汗,为此事收尾,两方谈判协调之下,默啜可汗同意改口,不提大周子弟到突厥倒插门和亲,而是嫁女到天朝,且后突厥对大周修筑云州、涿州之间的道路不持异议,武后承诺皇族子弟遴选进度加快,且定能让云曦公主与默啜满意,同时在契丹与突厥的冲突中,暂时两不相帮。后突厥势大,大周两不相帮,其实就是帮了后突厥,但武后有言在先,这种局面仅限于契丹盘踞的松漠地区,一旦有所超出,大周的立场将重新考量。
默啜算是领教了女皇帝的厉害,思维缜密,刚柔相济,且现在大周占据主动,他并无多少回旋余地。
“陛下的外孙伤势如何了?臣下手没有轻重,还望陛下莫要怪罪”默啜话锋一转,转到了权策身上。
“可汗言重了,好了些,这几日他也奉旨会见外藩,却是有意思得紧”武后悠然而笑。
“哦?可是权郎君思虑不周,出了差池?”默啜眉头皱了皱。
“不是,只是他会见的藩属,颇有些意思,令人耳目一新”武后面上笑意更深,眉眼中流出丝丝欣赏之意。
武后不明说,默啜不好再深问,思量着回了会馆,便遣人打听打听,能让武后说有意思的会见举动,定然有些道理在。
回了会馆,召见了使团中的臣僚,密议半晌,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可汗,权郎君会见的使团,有五个,乃是安东都护府室韦部落,部落,咱们突厥的执失部落和突骑施部落,还有铁勒诸部的回纥部落,权郎君还亲自去拜访了吐蕃苯教大巫师驻锡的白马寺,谈经论道两日才回”
“这许多边边角角的部落,还有失势的神棍,权策会见这些人作甚?”默啜颇为费解,环顾左右,“你们什么看法?”
众臣僚还未开口,门外响起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人未到,清脆的声音先至,“室韦与一南一北,可夹击契丹,也可虎视新罗,执失部和突骑施部是为西突厥准备的,也是为我们准备的,至于铁勒诸部的回纥部,那是钳制西域的,苯教大巫师虽然失势,却在吐蕃高原民间广有影响,有他相助,在吐蕃内部掀起一些风雨,易如反掌”
“拜见云曦公主”众臣僚齐齐下跪叩头,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捋了捋山羊胡,“公主所言极有道理,大周皇嗣接见大藩,示好怀柔,权策却截然不同,对大藩以敌人相待,四处埋钉子,时刻预备攻伐,有他在大周中枢,可汗要实现雄心,怕会平添许多麻烦波折”
默啜眼中凶光毕露,咬牙切齿,“早知如此,夜宴上就该一棒子抡死了他”
“父汗,你失态了”云曦公主娇喝一声,抚了抚耳边缀着许多蓝色宝石的几条小辫子,鹅蛋脸上,灵动有神的双眸流转,冲默啜挤了挤鼻子,“好汉子都是迎难而上,正面对敌,哪会用那不光彩的手段?权策是大周的人,自然为大周盘算,怪不着他,我们只须采取行动,让他不能得逞就行”
“公主所言在理”众臣僚又是随声附和,云曦公主的智慧与她的美貌和异香,是后突厥的三大瑰宝,让她配给草原上的莽汉子,无人能忍得下心,也只有在大周文华宝地,才能找到勉强不辱没公主的男子,也不知那些皇族子弟什么时候比试出结果。
默啜哪里不知道云曦公主说得在理,脸上的酸楚更浓,他的稀世珍宝就要从他身边飞走了,“乖女儿,上赶着不是买卖,即便你看那权策顺眼,也切莫热了心肠,女人家一主动,就不值钱了,要矜持些,等着他来求你……嗷嗷”
默啜一腔爱女之心,奈何说话太粗鄙了些,激怒了云曦公主,老实不客气抬起云纹卷头靴,给了父亲一脚,踢在迎面骨上,很是用了些力气。
父亲的话,云曦公主很少听,她自幼便是个独立有主见的性子,简单更衣换装之后,打扮成了使团的仆役,轻松混出了会馆,她是独自一人行动的,身边的仆役侍女早被她调教出来,对她的命令,绝无半个不字,在外面,也绝不敢多嘴半句。
“喂,权策住哪儿,你知道吗?”云曦公主在街上随手抓了个人问道。
“权策,权郎君?当然是住在上林坊,义阳公主府,由此向北,到洛河,沿河边往东走,过渡口,便是上林坊,走坊市主街,不几步便到了,义阳公主府很是显眼”那人是个热心肠,说得很细致,只是眼神如同看到了个白痴,神都竟还有人不晓得权郎君住处的?
云曦公主默默记下,无视他的鄙视,牵着马就走,本来还打算给他点打赏的,现下却是休想。
“快去通报,我要找权策”云曦公主到了义阳公主府门前,大喇喇地道。
门房阵仗见多了,这等新奇的求见方式,却是头一回,也不敢怠慢,“我家大郎前往白马寺听苯教大巫师讲经去了,贵人请另择时日前来,稳妥的话,您最好与大郎约个时辰,免得贵人再白跑”
“听他讲什么经,他只会烧东西”云曦嘟囔了句,怏怏不乐,回头路没走了几步,迎面遇上一行人,为首一人锦衣玉带,骑着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
正是权策回府。
云曦公主牵着马站在路中间,对巧遇兴奋不已,想了半天,冒出一句,“你骑的这匹马,有点肥了,跑不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