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冶家出了如此凄惨的大事,申不凡却毫不知晓。他要是知道龙母会因那面金护胸而自尽,那是无论如何不会使出那样的手段的。
得了龙冶的金护胸,申不凡马不停蹄,赶往海州。海州是淄青节度使李师道的治下,申不凡手中的虎符兵令在此间派不上半点用场,反倒会引起李师道的猜疑。
舒盈已经提前来了海州多日,不知道和那位祖上是同根的老本家联系的怎么样了。
海州杜如虹,大盐商,资产巨大,具体数目是一个谜,据信可排进当世前十。唐时盐铁官卖,地方上的盐铁商人,多半出身豪门士族,其经营并不受地方州县限制,直接归盐铁司管辖。藩镇割据,许多地方节度使趁机掌控了地方的盐铁经营,盐铁获得的利润,只有少部分上交,其余大部分落入商人和地方府库。
杜如虹可以说是李师道治下首屈一指的大红人。
杜如虹在海州红得发紫,找到他的住处当然不是很难。不过,杜如虹的家人并没有住在海州,而是全部住在郓州(治今山东东平),那是淄青十二州的中心地带,李师道的老巢。据说杜如虹在郓州的宅邸比李师道的还要气派。京城来了客人,往往都是住在杜府。见了申不凡,舒盈的喜悦溢于言表,也不顾旁人眼色,牵着申不凡的手四处。让申不凡惊讶的是,传说中富可敌国的杜如虹竟然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论仪表风采,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真是有志不在年高。
申不凡一见杜如虹,心中就生出一种亲切感。他听到舒盈管这个年轻人叫“虹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要是杜如虹排上去是舒盈的祖辈,那自己可就亏大了。
杜如虹当晚在住处设宴为申不凡接风洗尘,满满一大桌海鲜,让申不凡大快朵颐。
江浙人在宴席上喜欢饮用黄酒,这醇和的低度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温热的黄酒端上来,连舒盈都能饮上几杯。
杜如虹笑道:“申兄,舒盈妹子来到我这里之后,天天听她在耳边讲你如何机智精明,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哈哈,如虹很高兴有了一个好妹夫。”
舒盈脸一红,低下头去。
“杜兄过奖了,不凡枉自一个男儿之身,却手无缚鸡之力,想来惭愧不已。男子汉大丈夫,靠一点小聪明来在外面行走,何值一提?”
“呃,你这话可不大对,好勇斗狠不见得就是男子汉,书生未必不丈夫。”
“话虽这样说,在江州,看到黑衣人到马家来寻仇,我和舒盈只能躲在暗处,帮不上马竞天的忙,想起来心里就愧疚。要是我和舒盈遇到了什么事情,闹不好挺身而出的,就是舒盈。我一个男人,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反倒要在女人的庇护之下,真是无地自容。”
舒盈见他说得动情,安慰道:“你不要这样说,那次在洞庭湖中溺水,要不是你拼死相救,我现在早就是水中冤鬼了。你看,还是你先救了我,我心里觉得,你本事挺大的。你不要妄自菲薄。”
杜如虹附和道:“正是,正是,舒盈妹子说得在理。申兄,你和舒盈在湖州分别以后,那伙黑衣人可曾有进一步的举动?”
“那伙黑衣人行踪不定,听说他们在湖州放了一把大火,烧了张掏空的造船厂。至于他们有没有得到佘步桥的金护胸,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在湖州逗留了一些日子之后,没看到黑衣人的动静,不凡牵挂海州这边,就直接奔这边来了。”
申不凡目前还不想让舒、杜知道自己的身份,故意把在金陵买金护胸的事情略过不提,而黑衣人在湖州和佘步桥的交易,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杜如虹沉吟道:“按照正常的预计,那伙人要是在湖州已经拿到金护胸,那就应该还在金陵落脚,继续找到龙面金护胸,然后再来海州。”
舒盈点点头,问道:“杜哥,不凡已经来了,我们不用再等,你是如何打算的?”
“这个么?我们要慢慢计议,就是想尽千方百计,也不能让那伙人得逞。王安,再打一壶酒来!”
叫王安的仆人再递上一壶温热的黄酒进来。
杜如虹把三人的酒杯重新倒满,带头举杯:“申兄,妹子,我们今晚喝个不醉不归。明日如虹把这边的事务交割清楚后,同你们一起去齐州,和世叔商讨如何对付黑衣人。”
舒盈很是兴奋:“杜哥,你早该如此了。我们齐心协力,不怕黑衣人能翻得了天去。我们舒家的‘天涯’马帮,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杜如虹把酒杯放到唇边,仰头灌了下去。申不凡注意到,他这个饮酒的动作十分夸张,跟先前大不相同。一开始都是酒杯到唇边,就一饮而尽的,并没有用宽大的袍袖遮挡。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杜如虹这杯酒干了之后,袖摆明显出现了潮湿的印迹,他这杯酒没有进肚,而是进了长袖之中!申不凡的心中立刻泛起了一个长长的问号。
本来酒喝到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面红耳热了,哪会如此仔细?不过,一进杜如虹的住所,申不凡就时时提防,小心使得万年船,毕竟杜如虹是李师道手下的红人,多一个心眼是应该的。
见杜如虹如此喝酒,申不凡忽然指着舒盈面前的筷子,说道:“你这双筷子有苍蝇落在上面了,须得换一双。”
舒盈低下头:“是么?苍蝇在哪?”
申不凡指着空中嗡嗡飞过的一只苍蝇,说道:“就是这只。”
趁着杜如虹和舒盈一分神的功夫,申不凡把自己杯中的酒也倒入了袍袖之中,迅速用手掌遮住杯沿,让杜如虹看不清杯中的深浅,装模作样地举杯做了一个饮酒的动作,然后一亮杯底,示意酒到杯干。
舒盈也缓缓地举起酒杯,申不凡在一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该不该阻止她把这杯酒喝下去?如果拦住她,和杜如虹当场就要翻脸。如果不拦,舒盈指不定会遭暗算。这件事申不凡自己也拿捏不准,但愿自己是杞人忧天。不过话说回来,杜如虹就是心怀恶意,也多半不会下毒,而只会使用蒙汗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申不凡决定将计就计,看杜如虹打的什么主意。
舒盈把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
过不了多时,舒盈瘫软无力,靠在方椅上,含含糊糊地说道:“杜哥,你这酒……酒性蛮重的……我头晕……”话还没说完,就失去了知觉。
申不凡反应极快,他直接装睡,伏倒在桌上,静静地观望杜如虹作何举动。
眼睁睁望着两个人昏睡过去,杜如虹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抬起双掌,拍了几下。守在门外的几个仆从拿着牛皮绳走进来。
杜如虹下令道:“将这两个人绑起来!”
看来他对舒盈更为忌惮,申不凡在他的印象中,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他命令先绑舒盈。申不凡趴在桌上,顺手抓了一把汤勺藏在掌心。那汤勺很小,申不凡的大手尽可以把它藏住而不被杜如虹手下人发现。
只听得那个王安对杜如虹说道:“杜将军大义灭亲,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申不凡心头一震,杜将军?这杜如虹不但是个生意人,而且还是个将军?那么看起来,杜如虹跟李师道决不是一般关系了。
杜如虹哼了一声:“大义灭亲?这小姑娘是我的哪门子亲人?要东扯西拉起来,天下人都是亲戚。过了这么千百年,那一点血缘关系不应该放在心上了。”
王安赔笑道:“杜将军言之有理。”
“要不是李大人下了死命令,不许伤害这个小丫头,我早就将她关进大牢了。”
听了这话,申不凡放了心,舒盈没有危险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把申、舒二人结结实实绑好后,杜如虹亲自动手,将二人的口袋掏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杜如虹命令王安提两桶清水过来,兜头盖脑,给二人一人一桶。申不凡脸朝地上,偷眼看到舒盈慢慢动起来,知道应该配合,也睁开了眼睛。
舒盈见自己被捆得像个粽子一般,大惊失色:“杜哥,你这是干什么?”
杜如虹一脸奸笑:“妹妹、妹夫,为兄本来不想这样,只是你们知道的太多了,为兄不得不如此。”
舒盈:“我们知道什么知道的太多?霸王宝藏的事情?”
杜如虹点点头:“不错,你们知道得太多,已经对李大人的千秋大业造成了巨大威胁。”
申不凡问道:“哪个李大人,李师道么?”
“你说对了。”
“要是我没猜错,那些黑衣人也是你们一伙的。”
杜如虹赞许道:“哈哈,妹夫的确见识超人一等。现在告诉你们已经无所谓了,领头的将军,姓吴,叫吴盛德。”
“怪不得黑衣人势力大得如此可怕,原来是李师道的淄青军队。”
“哈哈,李大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申不凡说道:“我明白了,你们在长安城刺杀武元衡和裴度两位大人、在洛阳城煽动凶徒闹事以及在河阴焚烧漕院军粮,都是你们的手笔?”
“你还算有点见识。”
申不凡顿了顿:“我明白了,你们在京城那边犯下几件大案,是为了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好让你们在各处搜集金护胸,寻找霸王宝藏。”
下一章预读:杜如虹设局让舒盈和申不凡有了肌肤之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