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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白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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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夜空,薄雾弥漫着整个何家堡,仿佛罩上了一层神秘的气息,白波贼的四头领胡才却只感觉到了一股无尽的压力延绵袭来,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摸不清眼前这伙人的虚实,任凭着热汗涮涮涮的往下直淌,惊疑不定的打量缓步而来的刘封,杀人如麻的胡才一时竟有了夺路而逃的念头。

他的身边,只有一百刀盾手和用来准备押运粮车四百民夫。

“这两天来,你们打着本侯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如今真见了本侯了,是不是多少也该意思那么一下呢!”对着底气不足胡才,刘封笑嘻嘻的打趣道,那样子,仿佛就是一个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一般,偏偏他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胡才打了个冷颤,他也是杀人如麻了,只是眼前的这位贼忒嘻嘻的少年,却有着比自己更可怕杀气,而正前这一位倒提开山斧的丑恶,更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令他半丝不敢动弹一下。

“侯爷吃肉,给兄弟们口汤喝总可以吧?我们五五分帐,侯爷看怎么样?”忍着大气想了想,胡才咬了咬牙,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说话,很少有人知道,胡才做贼前,是个跑私盐的。

“嗯?”刘封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道。

“四六?你六我四,只要侯爷您点一下头,就让老子负责把这些货送到侯爷大营去!”看着有门儿,胡才两眼放光,钢针般的虬髯胡子一抖一抖的说不出的兴奋,仿佛盛开的黑牡丹一般,分要的耀眼。

城堡里的何偃何清父子却差点没给气歪了鼻子,这世间的强盗,可是越发的嚣张了!何偃还能忍着气,何清浑身骨节捏得咯吱咯吱响,悄悄的张弓,对准了刘封。

“仲道?”看着外甥赫然在列,何偃暗自皱眉,伸手按住了何清握弓的手。

“这么好的生意头脑,我说你干嘛要去做贼呢?做生意不是满有前途的!”刘封大摇其头,说话间眼角似笑非笑的瞥了城堡暗角的何清一眼。

何清手心一抖,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热血泉涌似的涮涮涮往下淌。

胡才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窘的,嗡声道:“侯爷莫要戏耍胡某,若能为商,胡某也不做这恼人的贼了!”看清了刘封身边只有区区十几骑,还有一个白面书生,胡才胆气豪生,声音也徒然大了起来。

“戏耍你又咋的?二爷我今天就偏要耍耍你!”阿德从刘封身后闪出,弯弓搭箭,“先射你左边那个小胡子!”

胡才瞳孔大缩。

…………

同时,远方的一个小山村,火光一片,宛如白昼。

燃火摇曳处,老人的哀嚎,孩童的哭泣,女人的哀求,男人的抗争,还有粗犷的狞笑,分不清彼此,分不清先后,尽皆交集成了一片,透过苍茫的夜空,越过深深的山坳,传得老远,老远。

这,又是一个惨遭洗劫的村庄,乱世之中,谁也免不了要挨上这一把火。

山弯处,闪出几个模糊的身影,凝望着远处火光一片的小村庄,倏的,几个身形闪烁,得得得的马蹄声骤然响起,驰向火光盛开处。

冷悠悠的刀锋,还在溜溜的往下淌着血水,泛着彻骨的冰寒。杜稜无力的抛掉早已卷刃的长剑,侧靠竹扉缓缓坐了下来,屋里,是他惶恐不安的新婚妻子。杜稜宽大的儒袍早已浸满的血红,割出了好几条长长的红彩带,有他的血,也有山贼的血,一支颀长的羽箭穿过肩胛骨,几乎要走了他所有的力量。

双眼绽着豺狼般的光茫,几个山贼聚拢了上来。

“乡里乡亲的,毛四,留着清名死后也好见祖先吧?”杜稜的声音静得出奇,期翼的做着最后一次请求,却仿佛只是在述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沉静。

“嘿嘿嘿,杜公子您是贵人,我毛四不过是个连宗祠都进不去杂种,哪肯跟您比呀!就算死了,还不知道上哪去认祖宗呢!”领头的毛四,按说起来,也是这个村庄的一份子,一双灼热的眸子,却已透过厚厚的墙壁,直接要将里面的新妇剥了个精光,脚下的步伐并不快,却丝毫不停。

“哈哈哈,老四,比什么比呀,一会让那俏娘们给你也下个杂种,认俺做祖宗得了!”

“对对,这娘们奶大屁股大的,能生,肯定能生!”

“让她也给俺生一个……”

火光闪烁处,一个面如白纸的少妇扶住了拼将最后一口气要站起来的丈夫。杜稜痛苦的闭上双眼,耳畔,几息男人的喘气声隐隐传来,伴随着女人压抑痛苦的**,杜稜的心口便如火烧般的灼痛,紧紧的握住了少妇的纤纤素手,不忍有丝毫的松驰,只是在这模糊中,一切的一切,却渐渐的远去,等待她是什么样的一种命运,杜稜不敢去想,他的心中,却有了一种解脱了的快感,就让他结束吧!

“得~得~得~”

马蹄声,近了。

“什么人?”毛四诧异的转过头来,望着越来越逼近的黑影,惊恐的张大的嘴巴,一道疾厉的破空声划过,一支长长的羽箭穿过血色夜空,毫不犹豫的从毛四缺了一颗门牙的大嘴里穿入,透颈而出,将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呼唤生生的压了回去。

火光中,浮现出一匹雪白的骏马,一张清丽的面容。冲到近前的,是几个粗犷的大汉,长长的弯刀毫无迟滞的挥舞着,无情的收割着山贼们的生命。

“鲜,鲜卑白虏?跑啊!”

黑暗中,突的暴出一声惨厉的疾呼,还在肆意的血刀挥舞的山贼都停了下来,惊恐的望了过来,还在女人的肚皮上驰骋的山贼们更是停止了蠕动,静得窒息的一刹那过后,“啊”一声嘶吼,光着白花花的屁股撒脚丫的往黑暗中钻去。

…………

何家堡,火光照得如白昼一般。

“老朽何偃,见过朱虚侯!”何偃匆匆换上了一身儒袍,向刘封恭谨的躬身施礼,“若非侯爷仗义来救,我何家堡此刻只怕难免已为白波贼化为了齑粉!”

何偃长子何清则怪视着他的表弟卫行,一脸的冷笑,卫行却偏头看向一边,并不理他。

“何公客气了,刘封不过恰逢其会罢了,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倒是何公守着万贯家财,却任着硕鼠横生,坐视哀鸿遍野全无心肝的不理会,既背骂名又大不智矣,岂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乎?”刘封草草一抱拳,淡然笑道。

伏在地上的胡才一脸的怒色,却丝毫也动弹不得,他被阿德一箭射落马下,宴明一个箭步便将他生擒活捉了,刘封等人几轮疾呼冲杀,他手下的几百山贼或死或逃,别说救 他回去,转眼便跑了个精光。

受了这么一个小辈如此无礼的训斥,何偃脸上闪过几番青白之色,转又沉敛心思,正欲说话,卫行冷笑道:“天下大乱,朝廷自该奋为,我等升斗小民,焉敢越俎代疱?侯爷说笑了。”相处多日,卫行对刘封可谓知根知底,全无半丝畏惧。

刘封闻言一窒,若论讲理,他还确是不怎么讲得过这位卫公子,嘿嘿笑道:“卫公子之言,也甚是有理,刘封确是有几分强人所难了。此等事由,做是人情,不做亦是本份,何公向来本份,倒是刘封小心眼了!”

卫行大怒,何清亦怒眼相向,何偃轻拉了卫行衣袖,向刘封深深一揖,笑道:“今日何家便欠了侯爷这么大的一份人情,侯爷但有需要,何家必当竭力而为!”

“何公说笑了,刘封若是想要,直接来取就是了,何必弄出这些许麻烦!”何偃看似无意自然的转了个话头,只是此中的话外之音,刘封却如何听不出来的?

何偃大是尴尬,又有些羞恼,一时作声不得,卫行抢先几步,淡然笑道:“朱虚侯此番只是为民除害而来,舅父多虑了。”

“既是多虑,怎不向我哥哥赔礼!”阿德大喝道。

何偃一悸,又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谦笑道:“侯爷磊落君子……”

刘封瞪了阿德一眼,向何偃罢了罢手,道:“算了,天色已黑,在下这便回去了,卫公子还待如何?”

卫行也不犹豫,淡道:“侯爷稍候,容卫行且说几句话。”

听了卫行要随刘封一同离去,何偃遽然变色,拉住卫行的胳膊,怒道:“仲道,昨日我接到你父来信,称你已多日在外不知音讯,累家中万分忧急,你是该回去了!”

卫行轻轻摆脱了何偃,轻笑道:“舅父,外甥正要往并州一行,此事家中尽知,便请舅父代我转告家里了,卫行不孝!”

这一番话,便似一要去不复返的话别一般,大是决绝,何偃看着卫行自小长大,何曾见过他这等神情,一由便愕然失语。何清却是一脸的不屑:“嗤~好一个痴男儿,只不知人家蔡小姐领不领你的情!”

事关心上人,卫行勃然变色:“表兄,文姬为人如何,不是你可以论道的!”

“难不成,可以论道者另有其人?却不知这人谁,可是朱虚侯爷?”何清嘿嘿冷笑道,听着声音里却有一股莫名的酸味。

刘封看了有趣,也不作声,只在一边瞧热闹。何偃大怒,却不便在外人面前训斥自己儿子,向刘封深深一揖,谦然道:“累侯爷不远相救,何家上下感铭于心,老朽略备了些许水酒,还请侯爷赏光莅临,勿要推辞!”

刘封摇了摇头,笑道:“何公客气了,在下不过因缘际会,亦不是专为何家而来,此间既已事了,便该回去了,请了!”

杨奉率五千白波贼劲卒拦在道上,刘封手上只有两千人,还要看顾十万灾民,不便与他们正面冲突,反正军粮足够,刘封便索性安营扎寨不走了,专等并州派人来接应自己。这一次便装化作探马出来刺探情报,卫行多日未与家中联系,硬是求了刘封带他到他舅父何偃处来给家里传个信,一行人快马连奔了好几个时辰,却想不到正撞上李鬼扮李逵的事,也算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了。

何偃还不知其中就里,微微一惊,正欲再行挽留,卫行却给他投来一个无妨的眼神,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道:“近来常有亡命之徒打着朱虚侯名号打家劫舍,朱虚侯今日轻装出行正为此事而来,舅父不必在意。此处有外甥家书一封,烦请舅父代送往河东,叫家中不必为我担忧。”

听了卫行代自己解释的话,刘封哈哈大笑道:“清者自清,卫公子无须如此,刘封往日做做便了,不过是不忍看着灾民无人抚恤罢了,索性自己做得一个恶人罢了,何须讳言!”

说罢,又向卫行道:“卫公子若有私话与何公相商便请自便,刘封到前方等你一刻钟。”

…………

纵马四五个时辰,刘封对卫行倒是有了那么些小小的佩服,看他体质羸弱,却硬是咬着牙不吭一声,倒是有几分硬气,便放缓了步伐。

卫行其实大腿早给磨破了皮,只是苦咬着牙不在刘封面前示弱,见了刘封放缓了速度,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转眼看着并不是自己来了那一条路,讶道:“侯爷,为何又走了这条路?”

鞭指着天边火红一一片,刘封有些黯然道:“卫公子可有看到什么?”

卫行愕然摇了摇头,漆黑夜空中却有一片红光,确是诡异,只是此中因由,却不是他能够回答得了的。

“没记错了话,前面有个村子,当日我逃离洛阳时,还曾到那里借宿。”

黑暗中,看不清刘封的脸色,却只感觉到了一阵冰冷的寒意透过背脊,卫行亦不禁打了个寒颤。

“公子?”郝通请示道,隐约中,他亦感觉到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刘封侧身问道。

“属下无能,好像,好像是火光。”郝勇覥然。

“阿德,你说呢?”

“有人在烤肉吧,我饿了。”阿德嘻嘻笑道,他正在长身体的年纪,确实容易饿。

“火光?夜已三更,哪来这么大的火光?”卫行喃喃的道。

“公子,是——”郝勇遽然变色。

刘封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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