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的血蜿蜒过伊恩的脚边, 没有理会反皇派们激动的惊叫声、没有去和反皇派们拥抱的伊恩静静地看向落地窗外。
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太慢了,太慢太慢了。自己足足花了九个月的时间才终于走到斯科特的面前,自己的行动或许根本来不及拯救夫人与小姐们。
所以他只能祈祷, 祈祷自己所做的不是白费功夫——伊恩会带头宣扬“无冕的圣女”与“海德林天使”是为了让夫人与小姐们的功勋不会被人冒领,不会被人抹去。唯有夫人与小姐们成了举世瞩目的圣人,她们的生死、她们的一举一动才有人关心,有人过问。
将夫人与小姐们的动向告知教皇是为了利用教皇的影响力来扩大“海德林天使”的影响力。
皇为了自己的利益果然咬钩, 而受到夫人帮助的众竟自发地给了夫人“无冕圣女”的称号。
看来, 受夫人善念所拯救的人并非只有自己。希望将夫人捧上座的人也不是只有一个。
……若是夫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夫人会夸赞他吗?还是会责骂他呢?又或者以夫人的智慧, 她早已洞悉了他试图保护她与小姐们的计划?
不, 就算是夫人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她对他的身份从不感兴趣, 决定救他不过是一缕善念的结果。
她压根不知道他会投河是因为就算他是个没用的废物皇子, 他无法接受自己沦落为男女昌馆里的男女昌。
……在那个人的眼中, 他只是个需要拯救的孩子。
他从来没被人当成过需要拯救的孩子, 除了那一刻。
“伊恩, 你在做什么?”
反皇派的伙伴从身后按住了伊恩的肩膀。他们至今不敢相信身为第四皇子的伊恩竟然愿意加入他们反皇派的队伍。
“在祈祷……”
放下交叉的双手, 伊恩道:“祈祷希望之能护佑无冕的圣女, 守护海德林的天使们。”
同伴笑了:“就算你为圣女与天使们祈祷,她们不会庇佑你的。……再是圣女再是天使, 奥斯纳布罗克的人也不会管我们塔尔太福人的死活吧。毕竟们对奥斯纳布罗克人来说是可恨的侵略者, 无耻的战争狂。”
“是这样吗?”
伊恩也朝着同伴笑了。圣女与天使们真的不会庇佑塔尔太福吗?
在海德林家时他深受圣女与天使们的熏陶。如今他与同伴们全力推广的防疫常识、抗疫手段都是他从夫人还有小姐们那里学来的。
这何尝不是圣女与天使们在散播福音?
……
与叶棠一起赶往塔拉法港的只有七人,其中包括克劳迪娅、葛罗莉娅、辛德蕾拉以及艾玛与梅。
海德林医疗团的女士们不是铁打的, 其中有人受伤,有人染病,还有人因为过大的压力出现厌食、睡眠障碍症状。
叶棠没法看着身心受损的女孩们勉强自己要跟上她的脚步,遂让女孩们分别留在了逐渐平稳的城市里。
本身这些城市无法离开海德林医疗团——“海德林天使”的异名是一把双刃剑。海德林医疗团未曾踏足的城市里人们翘首企盼着“海德林天使”的到来, 海德林医疗团驻扎的城市则不愿意放“海德林天使”离开。每个城市都怕“海德林天使”一走,瘟疫又会在城市里流行。
夏洛特消瘦得很厉害,叶棠从米勒姆离开时并没有带上她。
“为、为什么!?”
夏洛特一听到叶棠的安排,连忙抗-议:“夫人,并没有患病!很健康!”
“夏洛特,要你带着诺艾尔她们留在这里有两个原因。其一你见过很多次,应该很清楚:如果不将一部分的医疗团成员留在这里,与迪娅、莉娅还有蕾拉她们无法离开,米勒姆的执政官不会放人。”
“另一个原因,是我希望你留下来的最大原因——”
叶棠慈爱地抚摸了几下夏洛特的头顶,握住她的双手道:“夏洛特,并不是打算抛弃你。是希望你能留在米勒姆培育后进。”
“你现了吧?随着们海德林医疗团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被留在各个地方的同伴也越来越多。海德林医疗团的人数正在减少,这是不争的事。”
“瘟疫不是我们四几个人就能完全对抗的。医疗团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们需要更多继承了们意志的后继者。否则医疗团迟早有完全从历史上消失的一天。快则几个月,慢则一两年。夏洛特,你是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海德林医疗团因为人员不足而消失,还是愿意用与们不同的方法去延续海德林医疗团的历史?”
“……”
夏洛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叶棠这么说只是为了安她的心?
可叶棠说得确实是事。
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海德林医疗团会以极快的速度成为历史。然后——
什么都不会改变。
“……您也是这么对留在巴斯蒂亚、留在托尔克、留在支墩堡的各位这么说的,是吗?”
被夏洛特当场拆穿,叶棠坦率一笑:“是的。”
“要你们都成为希望种子,在各地生根发芽。”
夏洛特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她投入叶棠的怀抱,犹如抱着母亲一般嚎啕大哭了一顿。
对海德林医疗团的成员们来说,海德林夫人不仅仅是海德林家三姐妹的母亲,她是海德林医疗团所有人的母亲。她的存在是她们坚的后盾,更是她们坚强的理由。
坐上摇摇晃晃的载货用马车,辛德蕾拉的情绪有些低落。
夏洛特是她的蜜友,她与夏洛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真怕自己这一离开米勒姆就再见不到夏洛特,一时间既为离别而惆怅,又担心无法再见而感到悲伤。
克劳迪娅与葛罗莉娅坐到了辛德蕾拉的两旁。两位姐姐并没有用言词来安慰妹妹,只是抱住了妹妹的肩膀,让她有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梅驾着马车带着叶棠人离开了米勒姆。站在高高的山丘上,夏洛特瞧着载有辛德蕾拉人的马车,虔诚地向明乞求,希望叶棠一行能够平安顺利。
……
三月底,就在塔尔太福的年轻皇帝斯科特被反皇派击毙的一周,叶棠人来到了距离塔拉法港只有一个镇距离的塔科镇附近。
“今天就走到这里吧。”
梅跳下马车,将两匹马栓在了森林边的一棵树上。这会儿已经是黄昏,夜间在森林里行走并不明智。况且驮着众人一路行来的马匹已经相当疲惫,第二天天亮了再走对人与马来说都好。
“那我去生火做饭!”
艾玛手脚很快,不一会儿就捡来了柴火,开始用饭盒炖起了风干牛肉。
叶棠找到了一条小溪,在溪流边洗了把脸,又搓干净了换下的白衣。
白衣很好辨认脏污。对于无比注重消毒与卫生的医疗团来说,白衣是最方便医生们确定自己干净与否的衣服。
只是大冬天里换洗衣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叶棠知道海德林医疗团里的女孩儿们人人手上都有冻疮或是冻裂伤。
叶棠的头发已经彻底没了金色。因为长期皱眉,她眉心的“川”字长了回来,眼下更是有深深的两条泪沟。
叶棠从溪边回来时克劳迪娅、葛罗莉娅还有辛德蕾拉三姐妹已经盖着毛毯在树下依偎着睡着了。无声轻笑,叶棠从马车上拿下三人换下的白衣,准备为可爱的女儿们减少一点要做的事。
叶棠到了溪边,她刚把一件白衣浸入水中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瞬间,森林里的鸟群在微暗中展翅高飞。翅膀扑扇的声音掀动了叶棠心中的不安。
顾不得洗什么衣服了,叶棠抓着衣服就往回跑。幸好她跑回森林边上,另外七人都在,小队里并没有人忽然不见。
就是一匹马消失了。
“抱、抱歉夫人……是我、是我栓马的时候太草率了,好像被其中一匹马咬开了栓它的绳子。然后就、就——”
叶棠理解了梅的意思。看来刚才的巨响正是那匹误入森林的马所引的。
“不,梅。这反倒是一件好事说不定……至少,这让我们知道了面的森林里埋有地-雷。”
清楚的听到“地-雷”这个单词,另外七人的脸都白了白。
“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东西在森林里……”
艾米丽瑟瑟抖,双手交叉抵在没有血色的唇喃喃自语。金跪了下来,无声地开始祷告。
叶棠无法回答艾米丽的问题。
通往塔拉法港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被塔尔太福封锁的海路,另一条就是这条奥斯纳布罗克领土上的陆路。
塔尔太福人还不至于有本事到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到奥斯纳布罗克的领土里埋下一森林的地-雷。那么——
暗夜之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几个人影不知不觉已经包围了叶棠人。
叶棠眉头一皱,率先挡在了另外几人的面前。
她挺直胸膛,迎向包夹而来的鬼祟人影,沉声道:“是谁?”
“唉呀唉呀……快来看看们今晚的客人都是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海德林天使’吗?”
一獐头鼠脑的男人从森林里钻了出来。叶棠对他有印象。
这印象源自于男人曾经涂得比墙白的脸以及脑袋上又白又高的假。虽然这会儿男人已经不再穿着白色的丝-袜、戴着白色的蕾-丝领巾,叶棠还是认出了他。
这是弗雷德里克五世身边的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