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纳布罗克历326年, 二月,叶棠收到了教皇的来信。教皇表示愿意赐予叶棠“圣女”的称号,希望叶棠能在五月前抵达教廷接受赐封。
叶棠回信婉拒了教皇, 称自己介凡夫俗子,没有以一己之力做出多么伟大了不起的事情,荣誉属于整个海德林医疗团,自己个人配不“圣女”的称号——接受教皇的赐封意味着“海德林的天使”认同教廷的正统性与权威性, 且将自己的位置放在了教廷之下, 愿意受教廷的支配与统治。
同时, 接受“圣女”之名也意味着叶棠将被神格化, 她与海德林医疗团所做的事情将会从“女医生无差别救助为瘟疫所苦的人们”, 转变为“圣女在世间播撒奇迹”。
换句话说, 海德林医疗团对医学的信仰将被替换成对宗教的信仰。“女医生”旦被异化为“圣女”, “女医生”就再也不是任何女性都可以选择的职业了。
最重的是, 旦叶棠去往教廷接受赐封, 她就得离开奥斯纳布罗克。教皇这是要她丢下海德林医疗团、丢下所正在受瘟疫之苦的奥斯纳布罗克人。并且教皇未必会愿意让具有象征意义的叶棠再回到她的家乡故土。
叶棠能想见的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自己在教廷遭到软禁, 教皇以自己的-名义大力组织诸如“圣女队”之类的队伍让其巡游各国, 通过贩卖所谓“圣女圣水”、“圣女灵药”类挂着圣女名头的玩意儿来大肆敛财, 又或者人苦修,加强对信徒的洗-脑控制。
最终结果么是自己名声坠地, 被教皇拖出来当替死鬼, 自己则作为“伪圣女”被处刑。么就是教廷瞎猫碰到死耗子,正好遇瘟疫逐渐平息, 教廷坐享平息瘟疫的赞誉,从信徒那里收到更多的供,自己则作为教廷的提线木偶时不时被拿出来给人瞧上两眼。实际过着连吃喝拉撒都没自由的生活。
叶棠对“圣女”之类的-名头没什么兴趣,更不想变成教廷的敛财工具。至于教皇收到她的回信后会不会怒发冲冠、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 这些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的精力得留着去应对更重的事情,例如说——
“你叫葛罗莉娅是吗?真是个美丽的-名字,就和你的人一样美丽动人……”
条腿受了伤的奥斯纳布罗克军人眼含情意地握住葛罗莉娅的手,想对她行吻手礼。只是来照常询问病人身体情况的葛罗莉娅想甩开男人的手,手却被抓得更紧。
“噢,看来这位……中士已经康复了。那么中士,能请您不再继续占着床位了吗?外面还许多需治疗的士兵。”
叶棠说着塞了幅拐棍给军人,接着将军人“请”出了临时征用了空仓库做成了战地医院。
这里是米勒姆。米勒姆原的医院几乎都为炮火夷平,还能用的医院只有郊区的座。但与其说那座郊区医院是医院,不如说那座郊区医院是让人等死的病人堆积仓。
郊区医院里没有任何消毒杀菌与隔离防护的措施,患病的病人都被集中在一个大广间里。无数细菌病毒在这个没隔离防护措施的大广间里自由地交换生物信息,进行变异与进化。
物资限,想要完全对这样一个万毒盅进行完全的杀菌消毒实在太浪费人力与物力。叶棠干脆直接放弃了米勒姆的郊区医院,让人封锁了医院周边。自己则带人征用了宽敞的仓库,将仓库改造为临时医院。
被叶棠赶出临时医院的男人这已经不是第个了。随着克劳迪娅、葛罗莉娅以及辛德蕾拉和夏洛特的年纪渐长,女孩儿们再是受到炮火的影响看起来灰头土脸,再是剪掉长发只留容易打理的短发、穿上朴素至极的白衣也掩不住身上的青春娇艳。
海德林医疗团里都是女士,时不时就会男人想捡软柿子捏,见女士们没其他男人的保护就对女士们动手动脚。
叶棠不光得操心物资,还得维护女孩们儿的安全。次有个士兵摸了把艾米丽的屁-股,叶棠直接把这士兵的腿给锯了。
在这个时代,锯腿锯手是手术的基本操作。那士兵的腿已经烂到伤口生蛆,再不治疗,只怕腿坏不坏还是小事,人直接就要因为感染或是败血症死。这士兵觉得横竖自己都要死了,自暴自弃之下丢掉了礼义廉耻,去摸了艾米丽。
叶棠不是不知道其他更好的治疗方法,可在医疗条件的限制下,能给这士兵把坏死的腿锯掉已经是对他的仁慈。正好最近男人们看海德林医疗团的眼神越来越不正常,叶棠需能震慑这些男人们的东西。
于是乎这名士兵在手术帐篷里咬着口塞叫了个天昏地暗,痛晕过去又疼死过来——叶棠没有麻醉药可以给这烂了腿的士兵打。这士兵想要活命,就只能忍受这样非人的疼痛。
叶棠这手成功地吓退了不少想要凭力、凭人数强迫女士们就范的士兵。只是偶尔还是会出现刚才那种自认魅力爆棚、又为自己的军衔骄傲得不得了的军官。叶棠对待这种人往往是终止其治疗,将对方赶出去。对方落下个残疾或者是病根那都是他们自找的。
“海德林夫人真是严肃啊……”
叶棠走后,相邻两床的两个军官低声闲聊起来。
“可是你不觉得她正是因此才魅力吗?”
“……噢我的老天爷!难怪你说你对海德林夫人的女儿们没有那个意思!原来你是想给海德林夫人的女儿们做父亲吗!?”
“嘘、嘘——”
被拆穿了心思的军官红着脸朝着朋友比划,海德林医疗团的艾米丽与金忍着笑写完了病历,端着药盘离开。
“他喜欢的是海德林夫人!亏我们猜他喜欢谁猜了好几天,居然谁都没猜对!”
金出帐篷就始笑,艾米丽也捂着肚子:“菲欧娜还猜他喜欢的是他的男性朋友,他不是属于女孩的男人呢!原来他真的不属于‘女孩’,属于‘女人’。”
“哈哈哈哈哈!菲欧娜听到这个消息脸绝对会变成绿色!”
金和艾米丽说说笑笑,两人的身后除了帐篷就是废墟。
尽管战争摧毁了太多的美好,可就像太阳终究会撕裂云彩照耀在大地上,再多的创伤也总有愈合的天。战地绝不是毫无希望的地方。
“停……停战了……!!”
正在解读电报的士兵突然从座位站了起来,他刚回头,热泪就涌出眼眶让他哽咽。
“包围米勒姆的多维尔军队与圣赛特的军队都撤军了……!多维尔与圣赛特宣布退出战争!!”
房间里的士兵们都愣了下,下秒士兵们脱下头上的帽子,纷纷抛帽欢庆。“呜嗷嗷嗷嗷嗷”的叫声从屋内传向屋外,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米勒姆。
——教皇欲赐封海德林夫人“圣女”称号的事不胫而走,尽管叶棠拒绝了这殊荣,世人还是将她与海德林医疗团与“圣女”关联在了起,称叶棠为“无冕的圣女”,称海德林医疗团为“海德林的天使”。
多维尔与圣赛特本来就因为普尔黑利等国家宣布退出战争所动摇。海德林医疗团在进驻了作为前线的米勒姆后,米勒姆士气大振。预计会因死伤退出前线的士兵们坚强地存活了下来,感染了西班牙流感的平民也得到了及时的治疗。米勒姆的城市活力在逐渐恢复,多维尔与圣赛特的军队却因西班牙流感的扩散不断衰弱下去。
多维尔与圣赛特当然知道只要把海德林医疗团连同整个米勒姆炸掉就能很好的打击奥斯纳布罗克。可多维尔与圣赛特本就只是协同塔尔太福,想在塔尔太福与奥斯纳布罗克不死不休时捡点好处,他们有什么必为了塔尔太福背负杀死“无冕圣女”与“海德林天使”的污名?
知道当初他们出兵的理由可是“怀疑奥斯纳布罗克散布了西班牙流感”。杀死对抗西班牙流感的“无冕圣女”与“海德林天使”,这不是自抽嘴巴?
国家时候与人很像。见利可图的时候跑得快,怕自己跑慢了分到的利益少了。发觉损无益了跑得更快,怕自己跑慢了被指认为应当对一切损失负责的最大责任国。
奥斯纳布罗克历326年,三月,在小雏菊遍米勒姆山丘的这个早春,除了塔尔太福之外的所国家都退出了战争。
拯救了二十几个城市的海德林医疗团即将奔赴最后的前线塔拉法港。
……
“——斯科特哥哥,请您死心吧!与我们世代邦交的格里姆斯比都退出了这场战争,事到如今只凭塔尔太福的兵力怎么能够战胜得了奥斯纳布罗克?还请您下令停止战争!让这场没意义也没有赢家的战争到此结束!”
还带着丝少年稚的青年以单手滑-膛-枪指向皇座上戴着皇冠的男子。
站在青年身后的是反皇派们。
“没有意义?”
皇座上拄着下巴的男子坐正了起来。带着嘲讽的面孔,他从黑暗中探出半张脸来:“伊恩……不,伊赛恩特,我亲爱的弟弟啊,这场战争的意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旦吞并了奥斯纳布罗克,我们塔尔太福将成为无比强大的帝国!我们将脱离粮食不足的桎梏,还能将进的医学技术纳入掌中——”
从皇座上站起,身为塔尔太福新任君主的斯科特走下皇座前的阶梯,朝着伊恩张了双臂:“我唯一……不,我唯二没想到的是这场战争塔尔太福居然输了,还你竟然活着。”
伊恩默默咬牙。
他的本名是伊赛恩特,是塔尔太福前任皇帝的第四子。他与前皇太子是同母同父的同胞兄弟,面前的男人既是他的二哥,也是将他卖出了国境的人。
“……你为什么让人绑架我,并把我卖出国境?我对你的皇位应该没威胁吧?”
“是啊。身为父王第四子的你确实对我没有威胁,可谁叫你的亲哥哥是皇太子呢?”
不甚在意地耸着肩,塔尔太福的皇帝笑得像个精神病患者。
“伊赛恩特,你知道吗?普雷斯特之所以会患上西班牙流感,那全是因为你啊。”
“你失踪后普雷斯特几乎疯了。他放下政务投入了最大限度的人力去搜寻你,我只要稍微对他透露点风声说:人说贫民窟的人贩子最近进了什么‘好货’,他就真的自己深入贫民窟去找你了。”
“你不觉得你该对死了的普雷斯特说句‘对不起’吗?”
伊恩握着滑膛手-枪的手抖了抖。
“我会对普雷斯特哥哥说‘对不起’的。但我不是为害死了他感到抱歉,因为害死他的人不是我,是你,斯科特哥哥。”
拉下枪栓,伊恩道:“我对普雷斯特哥哥感到抱歉是因为我没有立刻回到塔尔太福,我逃避了自己应尽的责任。”
海德林家是个温暖的地方。那里着温暖的人们。
在那里,他不是什么伊赛恩特,他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小男仆伊恩。
他只要泡好茶、准备好茶点夫人与小姐们就会夸赞他,他只要生好壁炉就能看到夫人带着小姐们在起居室里读书。
他不用再过无论做什么、无论取得怎样的成绩都会被人忽视的日子。他不用再是一个人坐在偌大长桌的端,吃着已经冷掉的饭菜。
他可以在阳光下漫步,他可以在绿茵中休憩。小姐们看他的眼神总是纯净温良不带一丝计算,夫人对他总是全心信赖,愿意给他这么个来历不明还隐瞒自己身世的外人一个可以回去的归宿之地。
所以得知同胞兄长的死讯后,他最想到的不是要回到塔尔太福为兄长复仇。是斯科特哥哥太过可怕,他永远不想回到塔尔太福,去做回第四皇子伊赛恩特。
可就是因为他如此自私,无人遏制的斯科特的野心才会膨胀到如此地步。
本该像温室娇花一般长大的小姐们不得不去触碰脓与血,本应尊贵地作为贵妇过奢靡生活的夫人不得不踏足前线的战场。哪怕知道这就是夫人与小姐们的选择,他还是歉疚。歉疚于自己曾经机会可以不让战争发生,自己却没珍惜那样的机会。
砰!
伊恩扣下了扳-机。斯科特瞧着自己胸口上出的红花,笑着倒在了地上。
“……我、真该杀了你的……”
“早知道……杀我的人不是别人、是你……我不会想着折辱你……我会直接、杀了你……”
朝着斯科特的背补了两枪,看着斯科特的血在地上蔓延的伊恩平静道:“可惜你没有那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