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塞斯面露错愕, 随后失笑一声。他笑过之后才郑重地摇头:“抱歉,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哦?”
叶棠挑眉。
“不是我不相信女士你的话,只是如果你说得是真的, 我边更有责任需要自己亲眼确定一些事的发生。不过女士,你的好意我领了。果我亲眼确认你的话为真,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向我开口。”
在发觉自己的伯爵身份早已暴露给叶棠之后,尤利塞斯恢复了平时说话的口吻。尽管他在矿场向叶棠搭话时已经很有礼貌, 但此时的他说起话来更让人感到他受的教育和他所处的环境之严格。
“原来如此, 倒是我多事了。看来伯爵你早已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所安排。”
叶棠收回了手, 她重新戴上斗篷兜帽, 又从窗户爬了出去:“伯爵, 再见。愿上帝保佑你。”
尤利塞斯对着叶棠的背影微鞠一躬:“也愿上帝保佑你, 女士。”
环住朗的脖子, 抱紧了朗, 叶棠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我们不是来救伯爵的吗?”
感受到叶棠的体温, 朗稍微有些分神。但他马上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尤利塞斯的身上。
在他看来, 既然要救尤利塞斯的性命, 那么不管尤利塞斯是否相信他们的话、是不是有自救的计划, 哪怕是要用硬来的也该把尤利塞斯打晕带走。否则一旦出事,那就什么都晚了。
“……就样放下伯爵不管, 真的好吗?”
按着朗胸-前奶油色的长毛, 叶棠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她凑到朗的耳边轻声为他解惑:“不要小看伯爵,他的心智和他的外表可不是一回事。比起和我们一起走, 他和他的属下们待在一起要更安全得多。”
耳朵里的毛痒酥酥的,朗手上一松,整只狼就抱着叶棠往下落去。
狼人的脚下像装了弹簧,哪怕朗松手得猝不及防, 他那精悍的身体仍然能在空中腾挪旋转。在墙壁上借力几下之后,朗顺利地带着叶棠安全降落到了院子里的灌木丛之后。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压低声音问叶棠:“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来见伯爵?”
叶棠理直气壮:“当然是为了卖个人给伯爵,让他知道我们想帮他呀。”
想到村中长辈们对人类的评价,朗唏嘘道:“真是邪恶的智慧……”
“哎呀?讨厌拥有邪恶智慧的我了吗?”
“怎么可能!我永远不会讨厌你!不说我喜——”
叶棠随口说笑,朗却是差点儿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他在脑海中咆哮“完蛋了!”,嘴上迅速改口:“……还蛮喜欢人类的地方。”
“是吗?”
扶着朗的手臂踏实在地上,离开朗怀抱的叶棠左右四顾了一下。她听见朗在自己身后问:“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直接回家就寝……不太可能吧?……说起来,你是怎么确定托比亚斯一定会选择在今晚杀死伯爵?我到现在都没听到什么动静……”
“没动静是当然的,托比亚斯可不会想被伯爵身边的近卫发现他的异动。”
叶棠能确定托比亚斯是今晚动手的理由很简单。
托比亚斯是远近驰名的葛朗台,死要钱的小气鬼。他要杀死伯爵,风险除了遭遇伯爵一的抵抗之外,还有伯爵死了之后女王必定会派人过来为伯爵进的尸检。
人类的武器狼人看不上用。一是尺寸不合适,二是武器本身太脆弱,在狼人手里容易坏掉,三是狼人的尖牙利爪就是最好的武器。所以狼人基本都是徒手搏斗派。
人类的武器很难模仿出狼人伤人的痕迹。即便托比亚斯可以嫁祸狼人,只要验尸官查一查伯爵的尸体,托比亚斯的谎言就会被揭穿。
虽说托比亚斯也可以收买验尸官,但谁能保证验尸官不是个硬骨头呢?万一悲痛欲绝的女王派来的验尸官是个有医学知识的上级贵族呢?
为了杜绝后患,托比亚斯的选择就很有限了。其中最容易想到,最方便执行,还最能让托比亚斯看起来也是受害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烧掉所有的证据。
只要伯爵一的尸体足够烂,甚至化成灰,托比亚斯被人找到犯罪证据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而且若是这场火灾发生在托比亚斯的豪宅,不仅烧坏了托比亚斯珍贵的收藏品,还烧死了几个托比亚斯的仆人,烧得托比亚斯的豪宅被毁掉半栋……那托比亚斯是不是看起来更像个承受了无妄之灾的可怜人了?
对朗解释了些的叶棠笑道:“但你也知道托比亚斯是那个钻进钱眼里去的托比亚斯。杀人他下得了手,烧掉自己半栋豪宅是他忍痛割肉……毕竟是必要的投资。可你要再让他烧掉他为之努力了一生的藏品,只怕他宁肯被人活剐也不愿意再变回空有爵位的破落户。”
“但是在伯爵入住托比亚斯的豪宅之前托比亚斯也不可能把他的藏品收起来——让上级贵族住进缺乏装饰不够豪华的客间可是会被当作藐视上级贵族的。所以你看,托比亚斯把原本是主人卧室的东侧回廊让给了伯爵,自己跑去住客房了。”
尤利塞斯入住东回廊之后,托比亚斯想要在烧死尤利塞斯之前回收自己的绘画、雕塑、鼻烟壶、瓷盘乃至挂毯收藏就只有一个办法。
“大扫除的时候收起一部分藏品,把一部分藏品换成假的。”
后面的话叶棠不用说朗也明白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托比亚斯会尽快动。那么只要托比亚斯的大宅因为某原因、比说闹了鼠患之类的开始了大扫除,就意味着托比亚斯要进他的杀人计划了。
“现在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了吗?”
叶棠轻笑。
“当然!”
朗将叶棠扛到肩头,跟着高大的躯体就再一次飞檐走壁,向着豪宅的屋顶攀爬。
“准备做好了吗?”
穿着睡衣戴着睡帽的托比亚斯掀开被子坐进了床里。他肥硕的身体压得木床嘎吱作响,还让他那瘦弱憔悴的夫人像小玩具一样在床铺上弹了弹。
“当然,我的爷。”
贴身男仆朝着托比亚斯鞠躬。抹了发蜡的头发梳得瓦光蹭亮,眼睛细长、八字胡外翘的他看上去简直像是漫画书里跳出来的奸角。
“吉姆刚才来报告,说他已经把管家卧室的门和女仆房间的门从外锁死。管家房间里的窗框被他白天抹了油,管家要是在火势还没烧到他房间以前打算跳窗,他会直接摔死。”
要是火势烧到了管家的房间,被涂了油的窗框瞬间就会燃起。到时候管家就是想跳窗也难了。
男仆冷冷一笑,带着邀功地表向着托比亚斯鞠躬。托比亚斯满意地“嗯”了一声,遂挥手让贴身男仆退下。
管家从他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服-侍于他,说他对管家没有感那是不可能的。
但管家也是掌握了他最多秘密的人。而些秘密,无论哪一个都能送他上断头台。
既然要解决伯爵,那为何不顺便埋葬了知道了太多事的管家?表面上与他亲如兄弟的管家死了,也能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受害。而失去“亲如兄弟的好朋友”件事值得他嚎啕大哭扮弱,更方便他宣布自己与狼人不共戴天,让他追杀狼人显得更合理。
“……托比亚斯,你、真的打算连汉斯也不放过吗?”
妻子的声音从身侧幽幽传来,让托比亚斯感到烦躁。
女人就是这样,婆婆妈妈、感用事。他分明把利害关系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妻子听,她还是这样优柔寡断。……算了,他本就不该对妻子有所期待。女人那不发达的脑子无法理解男人的想法,很正常。
“罗伦娜,闭上你那张无聊的嘴,好好睡觉。后半夜你就是想睡也睡不了了。”
罗伦娜的眼泪淌到了她紧紧揪着的被子上。
她感觉自己身后躺着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夜风很冷,在房子外面抽烟的男仆吉姆打了个喷嚏。
“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因为太冷,吉姆连烟都不想抽了。他丢下烟屁-股,拿脚踩拧两下,接着从身后的仓库里拿了几桶煤油出来,依次把煤油泼到了豪宅的外壁上。
点燃火柴,瞧着那点在夜色中跃动的火光,吉姆不知怎么的想到了童话里对着火柴光芒许愿的小女孩。
他不由自主地咧嘴一笑,冲着那点火光许愿道:“让我升官发财吧……!”
轰——
火光璀璨,焰色照亮了黑夜。木头在焰色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晚饭时得到老爷的恩赐,得以每个人都分到一块酒心甜品的仆人们沉浸在甜美梦乡中酣睡。等有人被烟雾呛醒,火光早已包围了整个东回廊。
“是、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烟雾?不对、不对!不是单纯的烟雾!是着火了!!”
最先醒过来的女仆摔下了床,她哭叫着朝同伴们喊:“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