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进当然不能只靠发掘一、两个天纵奇才, 保证儿童的饮食足够均衡营养,加强儿童的基础体锻炼并普及义务教育才能从根本上提高人才的产出率。
是作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势,叶棠人就算强行把孩子们带去读书、锻炼身体, 他们的父母也不会当叶棠人是在做好事。反而还会猜忌叶棠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同样的,若是叶棠一行人一来长安就开始满大街买女童……女童的父母坐地起价是小,私底下有人造谣说叶棠人买女童是为了当活祭品,是为了用女童摆什么极阴阵法, 是为了让什么怪附身到女童身上……那才是麻烦。
女童尚且如此, 被当作是香火的男童就更不用说了。叶棠一行要是敢一进长安就去带走男童, 男童的爹娘也敢与叶棠一行拼命。
花娥姐妹的事情不在叶棠的预料之中。不过人生嘛, 外总是会悄然到来。叶棠所做的不过是将外改变成对自己有利的契机, 继而利用这个契机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花娥与她的妹妹目前还是“事出有因”的例外。要把例外变成常态, 这需要时间, 更需要坚持。
长安人发现被自卖出去的女儿不光没被虐待, 反而吃得比中人好, 穿的也不比中人差是在半个月。
贺兰景的睡眠时间一贯不长, 这天刚到长安不过半日的他还没天亮就醒了。
昨日他入城时已然子夜十分, 想到叶棠应当已经就寝, 他便没有去求见叶棠。带着信而来的贺兰景被人安排到了未央宫的一隅,他今日醒来没有唤来下人, 只是自行找了地方沐浴剃须、又好好换了一身装束。
宽肩窄腰, 肢修长。墨色的长发带着湿垂在身上。铜镜里的男人已经有点儿年纪了。纵使因为长期锻炼,他身上并无老态, 可眼中的沧桑到底瞒不过人。
贺兰景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笑,发觉自己笑起来实在僵硬得难看,便又恢复成往日那派严肃的模样,用扎紧了自己的腰带。
时间还早, 贺兰景再一次打消了求见叶棠的念头。清晨的微风带着朝露的气息,淡淡的红霞正向着边晕染蓝色的天空。一线金光跃出山头,照亮了未央宫前的石板大道。
一群说不上个个都玉雪可爱,每一个都十分活泼开朗有活的孩子们正呜哩哇啦地说着儿,她们身上都穿着同样款式的胡服。
略微宽松的胡服看上去便方便活动,手袖与裤腿处更是都有一个让风难灌入袖管与裤管中的收紧。贺兰景本能地认出这是骑射用的打扮。让他愕然的是这些孩子至少有八成定然是小姑娘。
“贺兰将军起得早。”
“!”
熟悉的声音从身传来,贺兰景身体一侧,恰好瞧见脚步不停、从他身边经过的的叶棠。
高冠博带的叶棠还是一身灰。与身在大营时不同,此时的叶棠少了三分礼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多了一点柔和与贺兰景从未见过的仙气。
“无香子大人!”
一见叶棠,孩子们就围拢了过来。花娥的妹妹袁桃首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叶棠的腿——她是想抱腰的,奈何她的小短腿和小短手都够不到。
孩子们没跪,叶棠也没让她们跪。跟着叶棠一起出来的女冠子们也都是笑嘻嘻的,似乎半点儿都不觉着孩子们不跪下叫大人有什么问题。
“人都到齐了吗?”
“报告大人!都到齐了!”
袁桃被叶棠摸了摸头,顿时小脸粉红地放开了手,用脆生生的活泼声音回答叶棠。
叶棠与女冠子们纷纷轻笑,尔各自分开。有的女冠子进了未央宫,有的女冠子向着街市那边走。还有的女冠子走到孩子们前面,开始带领孩子们地队伍往长安成外走。
“贺兰将军,们这是要去城外的马场,你要一起来么?”
骑马多日,就是贺兰景也免不了身体酸痛,精疲乏。若是他在未央宫里多叶棠两、三个时辰,指不定待会儿他能用更清醒的头脑去面对叶棠。然而在贺兰景回答前,他的脚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快步走到叶棠身边,与叶棠一起坠在孩子们的头,贺兰景一时想不出自己应当如何与叶棠说。……尽管事前他已经想过无数次要如何与叶棠寒暄,然而实际见到了叶棠,他又觉得自己主动与叶棠寒暄实在像是见有利可图因此厚着脸皮装熟。
——想想他们那灾难性的第一次见面。再想想他为了将无香子赶出平城大营而说的那些、做的那些事。他和无香子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友好的关系,突然一脸亲切地对无香子嘘寒问暖,便是他做得出来,无香子也受不了吧?
心中有些莫名的黯然,蹙着剑眉的贺兰景问:“为何要去马场?……马场没有专照顾马匹的人吗?”
此时已近初冬,天气不能说是冷,可碰了冷水又去吹风寒风,小孩很可能会患上风寒。
一出口贺兰景自己听着都觉着欠揍,他的本不是想指责叶棠。毕竟他早已知道叶棠不是那种会去剥削一群孩子的人。再者若是叶棠想要剥削这群孩子,让这么一群孩子去干照顾马匹那种又臭又脏还又累的活计,她又何必给这群孩子穿上这样光鲜合体的胡服?
贺兰景想解释,解释的又在喉咙里凝成一团吐不出来,唯有眼中的情绪千变万化。
听到熟悉的口吻,叶棠想笑:“照顾马匹也是这些孩子们要学习的课程的一环。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让这些孩子们学会骑马。”
贺兰景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这不是些女童吗?”
女孩儿娇弱,不比男孩儿皮糙肉厚,磕着碰着可能就是一辈子的残疾。残疾的女儿很难找到好婆,就是顺利嫁了人,只怕也会被婆虐待。
叶棠认识贺兰景这么久,哪儿能不知道他没说出口的都是些什么?
“女童羸弱不过是天所致。贺兰将军是与花木切磋过的,你可觉得花木羸弱?”
世间多得是觉得女儿就要小巧玲珑、纤细娇-小才可爱好看的人。莫说上至天王下至百姓都将女儿当小鸟养,为喂点素食就能满足小鸟所有的营养需求。就是刚生下来没几天的女婴也会被人“女儿食量小,吃多了不好”这种理由在哺乳期被控制食量。
明明是长舍不得给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吃肉,长非要说“女孩子肠胃弱,沾了荤腥要拉肚子”——让一个人啃草十年再给这人吃一顿肉,管这人男女老幼都是要拉肚子的。女孩子这“虚弱”的肠胃是如何来的,这些长心里的没数?
营养跟不上,女孩儿发育自然没有男孩儿好。让发育不-良的女孩儿去与发育很好的男孩儿比运动……谁输谁赢当然也就成了一目了然的事情。偶尔有不服输的女孩儿试图打破“女孩儿体就是不如男孩儿”这个结论,周围的大人又都端出一堆所谓的“现实”来告诉女孩儿:别努了,女子天生就是不如男。你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是你偏激,是你不现实。
“花木兰”很特别吗?从身体素质来说,“花木兰”并不特别。她只是幸运地拥有了世女子运动员们可拥有的强健体魄。
“花木兰”的可贵之处是她在完不利于女子生存的这个世间做到了男人才能做到、甚至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
贺兰景张了一下嘴,他是不能理解叶棠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起木兰,跟着好一会儿才难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是说花木他……不,是她!?”
叶棠好笑地瞧着贺兰景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外的模样。正好前头木兰骑着马风驰电掣地而来,见到叶棠便翻身下马,连速度都未减少多少。
“阿——无香子!”
无视了贺兰景的存在,木兰急道:“方才的消息!赫连皇已经到达统万城了!”
“那你做好准备了么?”
木兰抱拳:“自然!”
含着笑走上前去拥抱了一下木兰,叶棠很快敛起面上的温柔,正色道:“那便去吧。”
“是!”
木兰露齿而笑,晨曦为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她眼中的银星在璀璨的闪烁。
拉过马缰翻身上马,木兰:“驾!”了一声,也不管被自己抛在身的属下这时候才堪堪追上她,一个回头就又骑马而走。
贺兰景木兰的影子都消失在大道彼端才缓缓回:“这又是……?赫连皇赫连皇?”
不能怪贺兰景的说得有些奇怪。在他所知的范围内,赫连皇只能是拓跋焘的皇赫连氏。
在他从武威出发到长安的路上,他途径平城附近时曾听路人说过皇赫连氏已然怀孕。可汗龙心大悦,大赦了不少罪人。
怀孕的赫连皇为何不好好待在可汗身边,而是去了统万城?为何她到了统万城似乎对花木来说是一件极其要的事情?花木这是要去哪儿,他……不,她是要去做什么?
“对了贺兰将军,你为何会来长安?”
“写给南平王的信上只请他让侧营的将领带着各自的队化整为零到长安来。你是南平王的裨将,你就这么来了长安,不怕被人当作是玩忽职守?”
正在思索的贺兰景被叶棠打断了思路,他讷讷:“是因为南平王的命令……南平王要前来助你一臂之。”
“是么?”
叶棠侧头一笑:“还为是你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