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精灵王放下了里的茶杯。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落地窗外。
圣露比是除了卡斯特利翁之外大陆上第二个拥有玻璃制造技术的国家。矮人们到达圣露比之后, 通常最先接触到的先进技术就是玻璃制造。
为了求职,矮人们大多会通过改造玻璃制造技术来展现自己的技艺与能力以及接受新事物的速度。于是防弹级别带魔法抗性的玻璃快被制造了出来。为了能让叶棠的办公室采光更好,也为了让人类女王能够随时审视自己脚下的国民们、欣赏自己所创造的风景, 叶棠办公室里的墙壁逐渐被更换成了全透明的玻璃。
只是在人类女王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眺望下方的时间并不多。更多的时间是下方的民众欣赏着玻璃盒中的黄金蔷薇。
人类还好,总归目力有限。遥望女王的目光几乎都带着敬畏。人类之外的种族,那可就是连女王笑的时候眉毛呈几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没被人类女王实际揍过的“使节们”与“人质们”肆无忌惮地朝着人类女王投来了像是在考虑要如何生吞了她的眼神。
于是女王的办公室里的落地玻璃被增加了新的功能:单向可视。
叶棠不想被看见的时候就可以启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单向可视。但是她与怀亚特在一起时故意开启单向可视与招待怀亚特进自己的寝间也没什么差别了——明天,不, 今晚人类女王与精灵王的香-艳故事就能流传在街头巷尾。之后说不定会有不长眼的精灵或是人类开始杞人忧天于圣露比和温德福斯特是不是要合并……
人类的女王习惯了被观赏, 精灵王却没有。
他一边对叶棠说话, 一边微微曲起宽袍大袖里笼着的指。
噗!
空气化为箭矢击落一只瞧着人类女王舔舌头的人形乌鸦。跟着接二连三地又击落了眼睛不停往女王瞟、试图从女王唇-瓣的动作读懂她在说么的翼人。
人类女王对此并无所觉。因为精灵王正用温和磁性的美声如同歌唱般开导她。
“我想那只小梦魇并不是为了操纵你、控制你才对你下药的。他不过是爱上了你, 想要你也爱他罢了。”
“我倒是觉得使用外力歪曲他人想法这种行为本身就带着操纵控制的意图。再者以‘爱’为名就什么都能做吗?做么都能够被原谅吗?那他如果不是对我下药, 而是想要杀了我呢?”
怀亚特很少看到叶棠心烦的模样。蹙着眉头的叶棠让他到新奇。
“你说得对, 也不对。”
女王的办公室外, 无数非人的生物都遭到了痛击。足够识相的吸血花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 安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塞壬们也笑着沉入水里, 在水中通过音波嘲笑那些被精灵王给教训了的非人们。
“你知道吗玛乐丝, 小狗在想引起主人的注意时候会去故意去咬它的主人。而你现在的模样就像是猝不及防被自己豢养的忠犬咬了一口, 你他辜负了你的信任, 却不相信他只是爱你的状态。”
“但是啊,玛乐丝。你应该能感觉到你的小狗是没有恶意的, 不是吗?”
怀亚特的说得叶棠没了脾气。
仔细想想, 确实,她与其说是气迪塞尔死性不改想要操控自己, 不如说是难以置信在自己给予了迪塞尔足够的信任、将之视为身边不可或缺的伙伴之后还遭到了迪塞尔的背叛。
这真的让人有种被自己的爱犬咬破了的错觉。
但怀亚特的叶棠也不是照单全收。
“……爱我?”
讽刺地笑笑,叶棠道:“我一直都在胁迫他、利用他。谁会爱上这样对待自己的人啊?”
“可你不也给了他信任,还有尊严?”
精灵王在解开梦魇身上的束缚时就明白了:这个梦魇不断被不同的人利用,他身上的那些束缚证明了利用他的人并没有把他当与他们平等的活物。梦魇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一件工具, 一个消耗品。他们不关心梦魇的死活与状态,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
梦魇冒犯了自己,玛乐丝没有叱责梦魇不说,她甚至会站出来为梦魇开脱,向自己道歉。
诚然玛乐丝也在利用梦魇,但梦魇是心甘情愿为她所用。玛乐丝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或是她自己以为的那么无情,她对待梦魇与对待其他人是平等的。梦魇会醉心于她,那是一种必然。
“玛乐丝,我明白你不想再爱上任何存在。但是你不该因此就拒绝让别的存在来爱你。”
肩头一颤,叶棠像看怪物一样看向了怀亚特端正的面庞。
精灵王依旧带着柔光滤镜以及星星特效。他浅红的薄唇一开一合,吟唱般道:“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心,你能阻断的情,只有你自己的情。别的生物的心,别的生物的情是你控制不了、也不该去控制的。”
“坦诚地被爱吧。你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权利。”
叶棠失语了好半天才整个人脱力一般躺座椅上。
怀亚特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喝了起来。等到叶棠愿意说话了他才再度放下茶杯。
“……我无法给予同等级的应。无论是谁,我都没有办法像他爱我那样去爱他。”
“那又如何?你以为爱你的生灵不知道这一点吗?”
怀亚特道:“不应也是可以的。就是神也不能规定被爱的人一定要用同等同量同样大小的爱去馈每一个爱着自己的生灵吧?”
精灵王说得理直气壮,而叶棠竟无法反驳。
想想对方一世就可能活得比自己十几辈子加起来还长,叶棠释然了。
她笑笑:“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吗?”
对面斩钉截铁:“是你太钻牛角尖了。”
一人一精灵沉默了一会儿,躺在椅子上的叶棠闭起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原来是我太钻牛角尖了……”
活得时间久了,以为自己懂的东西多了,人就会不自觉地变得固执起来。叶棠想自己也是如此。
被自己命人丢出圣露比的迪塞尔现在在做么呢?如果还能再见到他,就邀请他一起喝茶吧。
当然邀请他喝茶并不是为了道歉,叶棠并不觉得自己对迪塞尔的处置有错。她只是觉得迪塞尔听到自己邀请他一起喝茶,应该会露出开心的表情。
……
“今年母后也只回来了一天呢。”
少女的指拂掉了山茶花上的落雪。
站在庭院中的公主犹如山茶花的妖精,黑发红-唇,肌肤胜雪。
十二岁的白雪长高了许多,礼服也从可爱的款式换成了窈窕优雅的款式。少女的面容中童稚已尽数褪-去,剩下的是青春期特有的敏-感以及身为上位者的犀利与威压。
“半个大陆都已经被玛乐丝陛下所统治,能够每年都在殿下生日的时候专程来为殿下庆生,玛乐丝陛下是真的爱殿下。”
“我就知道卿又要站在母后那边为母后说。”
说的内容是责备,语气倒更像是揶揄。白雪用指甲掐断山茶花的花-径,摘下山茶花的她低头轻嗅花朵的香。
“卿,能不能教教我?”
“殿下?”
绵软厚实的鹅毛大雪无声地往下掉落。白雪手中捧着碗口大的山茶,试图遮住自己的脸,她腮边的泪痕却还是出卖了她。
凯的心揪痛起来。
两年来,他始终借着梦的慰藉维持正常。
梦中的玛乐丝刚生下他们的孩子不久就被圣露比的军队给找到了。玛乐丝被带了王城,继而被安排出嫁。他想要混入护送公主出嫁的队伍,好在公主出嫁的途中找机会带着公主私奔,结果公主前脚离开圣露比,后脚他与公主的孩子就为同期的骑士所杀。
——他能够活着看到玛乐丝公主出嫁,不过是因为圣露比的皇室以他还有孩子的性命作为要挟,逼着玛乐丝公主接受了政-治婚姻。公主并不知道她的父王与兄长们并不打算遵守约定。
梦中死去的凯又复活了,不过是复活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体里。
这次他是王后身边的骑士,这骑士曾眼睁睁地看着嫁卡斯特利翁王后的玛乐丝被国王囚禁、羞辱、冷暴力而不为。
好在他取代了这个骑士,他可以为他的爱人做些么了。
苦涩的恋爱终会变得酸甜。在凯昨夜的梦里,他与玛乐丝还有白雪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家人。
虽然他为骑士永远只能是王后的秘密情-人,但他对白雪付出的父爱是真实的,他与玛乐丝之间的情是真实的。
“卿也想念母后吧?所以卿是如何克服这份寂寞的?我以为只要我以母后为榜样、用‘做个好女王’这样的想法塞满自己的脑子,我就可以不寂寞了。可我果然还是……”
“好寂寞呀。”
越是乖巧的孩子越容易将自己的真情实压抑在心底。
白雪的早熟让她明白治国有多难,也让她清楚母后的忙碌有多大的价值。她很难对着忙碌无比的母后撒娇,不管不顾其他需要母后的人,要母后多留在卡斯特利翁几天,再多陪着自己说说。
白雪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不该任性。自己的任性可能会让很多需要母后的人死去,让国家大事被耽误。
她甚至不敢在母后的面前流露出自己的依恋、不舍与悲伤。因为她清楚要是母后看出了她的异常,她一定会留下来陪这她,直到她不再难受。
白雪压抑得更厉害了。
一年中母后唯一会来的日子、她的生日再也无法让她无法开心。白雪的心中像是永远下着不会落尽的雪。凄凉与寂寞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
“见不到母后让我好寂寞。见到了母后之后,还要笑着送母后离开更让我寂寞。……卿,请你告诉我不再那么寂寞的方法。我也想像卿这样不给母后添麻烦……”
白雪再成熟也不过十二岁。
她对母后的思念就像这纷落不止雪花,从八岁那年就不断地堆积、堆积、再堆积……如今,思念的重量已经快压垮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了。
“殿下……”
凯如何能不动容?
他面前的少女不光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卡斯特利翁未来的女王,也是他悄悄当成女儿的孩子。
他在白雪的面前单膝跪下,牵起白雪冰凉的小手,对她和盘托出:“殿下或许不会相信我的。……说实即便殿下相信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帮助殿下使用这种方法来摆脱寂寞。殿下可以把我接下来的当是天方夜谭,殿下喜欢听我便说下去。殿下不喜欢,还请您饶恕我的梦话。”
“卿……?”
递给白雪手帕,骑士微笑着讲述了起来:“这是一个愚蠢男人的梦境。梦中他是见习骑士,他有一个美丽的青梅竹马,这位青梅竹马是大国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