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筱光站在路灯下发呆两分钟,她抬头,家里灯火通明,此事少有,大不寻常。她心里“咚咚”急跳,月亮底下一朵乌云悬挂在头顶,不得法,只好硬着头皮上楼。
果不其然,杨爸杨妈齐刷刷坐在大门对面的饭桌前,似足两尊门神,都虎着脸。
杨筱光一眼就觑见桌上摆的是今天的晨报。
她当然先就坦白从宽了:“这是绯闻。”
杨妈大大放心地对杨爸说:“你瞧我说的没错吧!报纸上说的还能当了真?”
杨爸的眉毛皱得跟绞干的湿被子似的,要多沉重有多沉重。他问杨筱光:“真的是误会?你都上报了?我杨家上下三代都没上过报,你一上报还是娱乐版!”
杨筱光左右躲不过去,只好把事情的前后都给交代了。杨妈一听就信,一信就放心,最后拍拍心口,说了两句“万幸”。
杨爸比较较真,问得详详细细,看杨筱光一副誓死表清白的架势才算相信了。
杨妈拉着杨筱光说:“别看这孩子待在台上我还蛮欢喜的,你晓得哇,你爸以前教过他们班级。他当年可是不学好的学生,你爸没少为他头疼。”
杨筱光这一吃得不小,看向父亲。杨爸只是摆摆手,不太想多说的模样,杨妈拽他袖子:“也好让阿光知道那种人的背景。”
杨爸只好言简意赅地说:“他初中的时候不太安分,和区里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还打伤了人,打的人骨折了。派出所的人直接找到学校里。”
只有一句话,但也够了。这样的渊源,这样的过往,她都意料不到。不知怎么回事,她有点儿伤心。
杨妈看她坦白得这样爽快,先放下了心,催她:“没事就早点睡觉,别多想。上个小报而已,你爸他还没上过报呢!”
杨爸没有心情回应玩笑,凝重地“嗯”一下,说了一句很老师的话:“阿光,你要把握住自己。”
杨筱光只觉得头脑发胀,脑子里不知哪一块被一只小啄木鸟用小尖喙反复敲打,不能静心思考。
她发了一条短信给林暖暖。
“我是不是个重色相的人?”
林暖暖很快回复。
“你一向这样。”
“在感情里,我会不会也重色相。”
林暖暖没有,打了一个电话过来直接询问:“阿光,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不确定的事情?”
她不好多说,只是说:“没什么的,我大概发了花痴。”但是忍不住问了,“潘以伦辞职了?”
“嗯,大家都知道他去选秀了,哪里有空做服务生。”
杨筱光在想,接下去怎么问?她斟酌字句。
“那你又要招人了。”
“是啊,这样勤力守时的零时工,不骄矜,不懒惰,也不计较得失,真难得。也肯帮助人,方竹送我的那台音响都是他找人修好的,不收分文。我想他的工作态度绝对适应演艺圈。”
“以后你的小店可能因此而红。”
林暖暖笑了:“可不是,已经有神通广大的粉丝慕名前来,最近营业额看涨。我和亦寒的首付不愁了。”
杨筱光也跟着笑。
林暖暖说:“长得这么好,性格也这么好,用一句红楼句子,不知道以后哪个有福的得了去。”
杨筱光面上发了一阵烧,暗骂自己是花痴。
但是林暖暖很婉转地转了话题:“可他在演艺圈,那里终究是是非之地,年纪也不大,不知道三五年后会怎么样。阿光,毕竟不是和我们一个世界的人。”
杨筱光握着话筒,点了一点头。
这个明察秋毫的好朋友,这样用心提点,生怕她错了半寸,真是难得。
她说:“我明白的。”
这一夜,杨筱光不短告诫自己,那夜是幻觉,千万别做梦。
一夜天明,杨妈好心情,做了虾肉馄饨为早点,杨筱光尝到了鲜,烦恼暂时消了小半,开始勉励地神清气爽地投入紧张工作。
Philip的项目快要接近尾声,慈善晚会的筹划工作一切顺利,只待现场执行。“君远”的企划创意团队超常发挥,令香港审计公司也倍感赞叹。他们的TeamLeader对何之轩和Philip称颂:“贵公司的效率很惊人。”
“我们希望市场对我们有信心。”何之轩同那位Leader寒暄。
对方说:“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要出色,审计报告出来之后,会提交两位过目。”
Philip的状态不太好,笑起来活脱老树干裂。
办公室小道新闻又爆炸。
“老飞可能要回香港养老。”
“小何是新任大佬。”
“无辜的我们会不会被牵连连坐。”
老陈摊开报纸,一抖,总结陈词:“他们自烦他们的,我们不过中级打工仔,手里事情办好就算合格了。”
杨筱光瞅老陈:“大隐隐于市,老陈,您高明,心态真好。”
一想,何之轩同Philip不过比他们高一等,算是资本家的高级打工仔,面对的风刀雪剑更要锐利无比。
她见何之轩从外面拎着麦当劳的塑料袋进了办公室,一边看电脑,一边咬汉堡,间隙还要打字,真是百忙。精英金领,不外如是。
杨筱光会猜,他是不是因为太工作狂了,才和方竹分道扬镳的?一般小说里都这样写。当然,她是不敢亦不会去问的。
她待领导用餐完毕,才走进他的办公室。
“何副总,我要投诉。”这个口气很凝重。
何之轩镇定且稍稍带疑惑地看向她,请她继续说。
“谁都知道我同潘以伦去看演唱会,这不过是碰巧。”
何之轩说:“我知道了,并且已向对方质询,我也不希望本公司员工被莫须有的公众事件影响。”他的表情颇诚恳,“梅丽会向你道歉。”
杨筱光辞穷了,领导做到位,她没有任何理由再不依不饶。何况,她所谓的理由也未必真站得住事实的脚。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领导又这样滴水不漏。
她心情郁闷地撤出了领导的办公室。
这位何之轩的拿捏事件的尺度,真正恰到好处,这样有逻辑有条理,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难倒他。
下午茶时分,梅丽的电话就来了,废话一溜大呼冤枉再行道歉,杨筱光仍是无任何指摘理由,也就不再多费神,她有数不尽的工作要劳心劳力。且接下来的工作都是同潘以伦有关,她怎好再胡思乱想下去?
摆正心态,才能顺利工作。
何之轩在例会上又发布了新情况,那所欧洲公司对中国市场和“君远”的计划越来越感兴趣,甚至提出要做选秀决赛的赞助商。他们认为,自己的代言人做冠军才好。
人心总是不足的,老外亦然。
何之轩便组织邀请了关键人物开饭局攀交情,再谈计划,梅丽亲力亲为全力辅助。她最近买了电视台的好时段做广告销售,颇春风得意,和何之轩更加合作无间。一切计划都进行良好,老外满意,竟然也拨冗派了专员来详谈。
同事们不免交口称赞一阵。在杨筱光看来,怎么着也是狼狈为奸,但是何之轩总那么淡然萧索的冷面俊男样,不禁自叹想法猥琐了。
男人长的好,不会令女人想到坏处去。她想着,她果然无法将长得好的男人想得太坏。想完恨不得捶扁自己动荡不安的心,告诉自己,单身久了,会饥渴,然后会有幻觉。
但当梅丽通知她“下午有彩排,何总让我们同老欧一起去看看小潘的表现。”杨筱光第一个动作是翻看包里有无带粉饼。
可惜没有。
她若有所失跟着梅丽带了俩交流困难的老欧去电视台。
“不会给潘以伦带来什么麻烦?”
“探班的粉丝大堆,关键人物也不少,我们直接在后台看。他们只想看下这孩子的潜质。”
老欧说了几句不标准的英文,大致意思是想看下未来代言人的实际表现,不知道中国网民会不会喜欢。
“洋人也知道中国有三亿网民。”梅丽插播。
“不止。”杨筱光说。
老陈说:“领导雷厉风行,连渠道开拓策划都大包大揽了,建议对方可用网络销售渠道,节约不少成本。老欧一高兴,又加了广告投资。”
杨筱光点头,何之轩确实务实且高瞻远瞩,调整业务结构,用杠杆原理用得天衣无缝,或是公司之福。
老陈又暗地里说:“他是上面有狼这里有虎,原本在香港总部做Marketing做的不错。董事局一换血,就需要有人做开疆辟土的钦差大臣,好平稳过渡,不留烂摊子,上面的少爷又糊涂,什么都不懂胡搞一气,他倒是肯回来。这次合作波折这么多,他都能搞定老欧,把人老外忽悠来,也算工夫到家。也好也好,做好了就成王。”
做不好就是寇。秩序在混乱中建立。
杨筱光踩进电视台某排练室后台,还在思考公司的人事种种,以及何之轩和方竹的种种,小差基本开到了欧洲的大马路上还没转悠回来。按照常理,这样走路是要出事的。
梅丽带着洋人在前面热情洋溢地介绍,没有照顾好后面正走神的杨筱光。
他们进了排练厅,这里的门口拉着麦克风线,杨筱光一脚踢倒地上的麦克风线,又被惯性作用摆了一道。这一回的弹性较大,地板又滑,她整个人踉跄跌进去,又快又狠,照例身边无人来得及抢救她。
那时刻,杨筱光目光所及,心里瓦凉。怨天怨地怨爹娘,怎么今天就穿了一件宽松的圆领小T恤?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等同向对面的各色人种露个光。
让我跌死算了。这是杨筱光刹那的念想。
但她还来不及跌到地板上,已经被人抱住。
“你就不能走路小心点!”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凌乱的鼓点,这次没有亲吻大地,实属侥幸。而此刻她整个人都被架在某个人的怀里,处在失语状态中。目光恍惚,左右扫视,都是目瞪口呆的男人们。确切的说,大部分是男孩。她的出场太过华丽,导致全场肃静,全部给她行注目礼。
她的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完蛋了,我的清白都没了。”
对面的美男们人多势众,也都调皮兼八卦,她在自己大口的喘气声中,听到对面的纷纷议论。
“是不是送茶的小妹。”
“还蛮有料的。”
“要给我做助理我可不要。”
潘以伦在她头顶叹气:“我真不知道是你的脚有问题还是地球引力总和你过不去。”
梅丽冲过来,扯开他俩,低声喝:“看场合。”
注目的人在减少,大家各扫门前雪,为彩排而奋斗。
杨筱光和潘以伦同时后退半米,你看我,我看你,都面红。也许,都在回味。她想,要命,被他看光。可他的眼神纯净,视线位置妥当,没有放到不该放的地方。
俩老欧冲他们竖起大拇指,看好戏的模样,一样很八卦。
杨筱光想,但愿他们不要都想歪。
梅丽当然不会想歪,她的触类旁通思维惯来强劲:“小潘,如果多点绯闻,会增加你的曝光率!”
潘以伦腾空的双手塞进口袋:“得了吧!”
杨筱光不甘心做绯闻女主角:“少打本小姐主意,工作可做,旁门左道给我闪远些。”
梅丽多少心虚:“配合而已,大家都为了工作。”
那边的彩排开始了,导演对他们一个一个开始耳提面命,教导教育,今次的训练是在舞台中央学会站位置。
潘以伦站在杨筱光的身边,他要上台时,走到了杨筱光的另一边,避开梅丽他们,他低声说:“我不知道有记者。”
杨筱光也小声说话,不过是打哈哈:“往后你得习惯,这是你人生的第一桩绯闻。”
“你没受影响吧?”
“我们同事都知道是什么事儿,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她对着他的背影歪歪嘴,看着他几步跨上舞台,站在人群后面。
人人都要争先,他却没有,导演开始安排他们一个一个过场。其实只是简单走台而已,没有背景音乐,没有舞美灯光,男孩们的表演东倒西歪、荒腔走板,只剩下帅。
梅丽都叹气:“现在要红,根本不需要什么一技之长。”
轮到了潘以伦,他做了一个握话筒的姿势,在掌握话筒和嘴之间的距离,然后开始唱歌。
他在唱《我》。
杨筱光望住他,他竟然在唱《我》。
“IamhatIam.”
没有音乐伴奏,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发声,不能走音,还须声情并茂。一个简陋的舞台,几乎没有观众,而且只是熟悉台型。
可他那样认真。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也许他真的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那么专业而诚恳地完成这个工作。
梅丽丽说:“这就是冠军相。”
这才是他们笃定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