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缈尘一愣,却见漫天血红罩向自己。
那妖娆之红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便缠绕上来,楚缈尘心中大叹,这便是混天绫了吗?挥手斩去,天璇剑却有如砍入软棉,力无着点,红稠更不因此而断。楚缈尘大惊,反手再出帝女蕉,此时帝女蕉又由盾变矛,旋着挑绕眼触血红,妄图将混天绫拨开。
楚辅单手掐诀,笑若桃花媚态百生,口中一个单音落出,“缚。”
楚缈尘便四肢一紧,竟然无论如何握不住天璇剑,只听“铛”的一声便落了地,她心里一激灵,即刻将帝女蕉重新化为木簪捏在手心里。
此时按说也是楚辅胜了,但她并不急于告知外界,只趁着混天绫那红色未落,忽然手中掐诀一变,漫天烟雾又散了开来,惟独留着场中一点清明,叫楚缈尘能与自己清楚对视。
“辅师侄,你……胜了。”楚缈尘由于混天绫束缚被迫跪地,心里正大不上滋味。
楚辅不收摇光剑,莲足轻踏走向楚缈尘,却也不作声。
楚缈尘心里急噪,“还不放了我吗,你也可这样缚着我,去向几位师叔炫耀。”
楚辅手中一抖,摇光剑便凛然出现在楚缈尘的脖子上,她眼里几分恨意,看得楚缈尘心惊胆战,忽然又露出笑脸,目光转柔,剑却仍旧不放,“瀍师兄,他还好吗?”
“好,好得很。”楚缈尘眼中刺着剑光,只是强忍着不流泪。
楚辅一笑,“有你陪着他,自然是好……只可惜,你不能再见他了。”
这妮子,难不成真是对自己动了杀心?楚缈尘暗觉动机可笑,“只是为了他么?”
楚辅似是被触动了心事,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转而又笑,“你猜……师叔们能忍受这烟幕多久冲进来,又或者,他们进来后看到你尸体,会做何反应?”
楚缈尘心里暗骂楚辅毒辣,手心里汗不断浸了出来,眼下看来除了拖时间,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但愿星麟子,能看见!“我猜不出来。”
“我却猜的出来,”楚辅笑说,“就和当年我娘死时一样,大抵是当着面哭了,背地里却又开心着。他们笑的出来,只是怕了被人说没情谊,殊不知情谊二字怎抵时间流逝,就如你又被师尊认了做弟子,从此顶了我娘的位置。”
原是如此?“师父也是伤心你娘死去,才认了我做弟子,怎是忘记她呢。”此时不胡说八道更待何时,她楚摇光死的干脆又关我劳什子的事!
“哼,”楚辅手上力道又重了一分,“你是说的轻松,怎知爹爹与我思念娘亲夜不能昧,爹爹更是因此而……罢了,不与你说。”她说至此,忽然话语又转了怒气,“说到底,也是你造的孽,当日若不是你命那老虎带我娘身犯险境,娘又怎会被那麒麟夺了命去!”
楚缈尘随那话语不禁想到当日情景,却是楚摇光自己非要她命女儿红领进林子去的,怎的楚辅又把这帐算到了自己身上,“这事却不赖我……”
“够了!”楚辅喝道,“当日娘亲没把你折磨死,倒是便宜了你,如今却还要夺她的位子,我倒算是看清了楚仙上下,一个在楚仙这么多年的弟子,竟还不如外人!我今日定要杀了你,给娘报仇!”
楚辅不提那日在芥子阵外楚缈尘被楚摇光羞辱之事也罢,但提起来,楚缈尘却是怒火中烧,嘴里更是不客气,“呸,你不过是自己心里难过许多年,想给你娘寻个仇人好解了心里那懊恼,便自去寻那真正杀你娘的仇人,你并不是不知星麟子便是麒麟的化身,只是迫于修行不够,今日倒拉了我做替死鬼,你娘泉下有知,定要吓掉了大牙去!况且你娘死得并不冤枉,只是她自己夺宝心切,起了贪念,若能等得楚天罡和一众师兄,怎能沦得如此下场!”
楚辅听得面色铁青,显然心知楚缈尘所讲都是大大的实话,只是许多年心中郁结不散,此时经她一言道破,未免尴尬无比。
或许先前只是吓吓楚缈尘,此时却是真的气晕了头脑,“好不要脸的东西!”她一巴掌扇了过来,打得楚缈尘眼冒金星,接而嘴里一甜,胸腔里血翻了出来,又强行咽下,冷笑着看楚辅。楚辅给她看得混身一寒,竟然有了怯意。
“哼,你怕了?”楚缈尘冷笑。
楚辅本有退意,耳听如此,心里哪还有肯动,当下一咬牙,“也罢,今日我就杀了你,给我娘报仇!”
楚缈尘手中暗捏帝女蕉,等的就是这一瞬,好趁楚辅震怒无心顾及自己手里动作,此乃险中求险,只求一击制住她!
“铛!”
楚缈尘手中帝女蕉尚未脱手,却听耳边金戈交鸣,心中大惊,侧脸望去。
却是楚天璇手里一柄天权剑冲了进来,想来是久不见人出,心里惶惶恐怕出了事,这才一剑破了禁制,却恰好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尘儿!”楚天璇惊慌喊出,“尘儿你没事吧!”
楚缈尘慌忙应出,“我无事。”
楚辅被楚天璇一剑挡开,因着本来道行就低,此时竟一口血吐了出来,正溅在天权剑上。一双美目滴溜溜一圈转去,却又笑着说,“二师叔怎的进来了?我方才才制服小师叔,正要破禁制出去呢。”
楚天璇面上阴晴不定,楚缈尘看的真切,她持剑那手,分明在颤抖,想来是极怒,却压抑着,半刻哑然道,“给她松了。”
楚辅欣然道,“好,”却接着问,“不过师叔必须先告诉我,为何唤她尘儿。”
楚天璇闻言身子一颤,天权剑竟没被握紧,应声落地,趁着拾起的空挡,强笑了说,“你听错了。”
楚辅一笑,“是吗……不过,辅儿可是听娘说过,师叔从前的孩子,小名就叫尘儿呢……师叔许是认错了?”
“臭婆娘,还不快解开!”楚缈尘心知再不出口定然不妙,立即破口骂去。
果然楚辅闻言再无法保持笑意,口中冷声道了一词,“开。”
待那红稠离了楚缈尘的身子,便翩然要向外去。
也正在此时,楚天枢等人也入了进来,刚至场上,才见楚辅,却见她竟然一口鲜血吐在楚南鱼的道袍上,似是虚脱无力,不及人扶便盈盈倒下,楚南鱼当即面色大变,冲去将她搂至怀里,“师妹,你怎么了?”
楚辅虚弱睁眼,口中游离出几个字,“不怪小师叔她们……”便昏去了。
楚天枢等人正是疑惑,向里看去,却见楚天璇一手扶着楚缈尘起来,一手拿着溅了血的天权剑。
楚缈尘眼见如此大呼不妙,果然楚开阳一见那天权剑上的血便面色铁青,强作平静,低声问道,“师姐,是你……伤了辅儿吗?”
楚天璇出手是真,虽然并未将楚辅打得如此重伤,“不是你想的这样,师弟……”
“是你吗?”
“……”楚天璇一手握紧楚缈尘,随后道,“你都看在眼里,何必问我。”
楚开阳一愣,想来并未料到楚天璇竟未否认。
楚天枢心知不妙,楚开阳自五年前失妻,性子再无从前懦弱,更爱女如命,平日里连楚辅少了根头发都要细细追问,现下却知自己的师姐亲手将她打伤,心里必定气愤至极,连忙想作那和事老,“师弟,还先别与你师姐怄气,想来你师姐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眼下还是快些扶辅儿回去歇息……”
楚开阳看了楚天璇半晌,忽又转看向楚缈尘,这下眼里恨意更是明显。
楚天璇转又立在楚缈尘身前,挡住那目光,冷声道,“与她无关。”
楚开阳便“哼”一声,抱了楚辅,只自己下得山去。
楚天枢慌忙对楚天权拜了一拜,“都交给师兄了。”于是自己也带了楚南鱼紧紧追去。
直至此,楚缈尘才“噗”的一声,将方才忍力咽下的那口血呕出,随手用袖擦净,全然不顾楚天璇的慌张,转对楚天权道,“还望师兄莫对他人说出。”
楚天权平日里不仅话少,连表情也木的紧,现下却面有惊色,但还是不语。
只楚天璇恼得泪如雨下,“都怪娘……师娘不好,若能早些破阵而入,你也不必……”
楚缈尘心里一暖,却又顾忌楚天权在场,便假装听错,“是啦,师娘对生儿好,生儿是知道的,师娘就若亲娘般待生儿好的……”
楚天璇连连点头,顾不上擦自己的眼泪,用雪白的袖子将楚缈尘嘴角血迹抹去,又温柔道,“生儿放心,有师娘一天,定不叫人再欺负你。”
楚天权扬手一收,天权剑便入了自己袖子,叹气道,“开阳只是气晕了脑袋,辅儿定不如表面严重,师姐带生儿先回吧。”
两人应了,这才离了场去。
待到场上人撤了个干净,却独独星麟子坐在场中,因他人小,又一身黑衣,待到夜幕降临就仿佛没有此人般。
夜更黑,却也出了一人走向场中,辨不明此人是谁,只是步履蹒跚,本来行至场中,似乎意识到了星麟子的存在,又转身缓缓离去。
“老人家,”星麟子忽然开口道,赤红的瞳孔在夜色里亮得宛如红钻,“何以夜深还在此游逛?”
那人仿佛未听见任何事情,只默默向外走去,手里沙沙做响,星麟子看去,原是拖了一个扫帚,于是又道,“老人家,你其实听得见,不是吗?”
这扫地老儿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着,星麟子手中一朵黑莲忽然绽放,带了斗亮红光,却是这红光,照亮了这老人的脸,却正是那日在楚缈尘门前扫地的老儿。
他虽聋且哑,却并不盲,立即伸手去挡那光,但不料缺一食指,光不受遮,刺得他眼睛疼痛,只得举起扫帚去打那黑莲,模样可笑至极。
星麟子无心捉弄他,正欲继续说话,却见旁的来了几位楚仙弟子,边说边笑着过来。
看见那老头自己举了扫帚空中乱挥,便嬉笑着过来,一个夺了他的扫帚害他去追,另一个却绊了他一跤,见他狼狈便轰然大笑。
那老头跌倒也不哭叫,只从裤裆缝里向后偷看了去,星麟子早不见身影,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脸埋在土里,仿佛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