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缈尘素未想过能与生母相认,只道天命,此生能与她得以见面也是幸运,但今日楚天罡却主动提出让她母女相认,怎能不激动,当下眼中泪光打转。
生不得舒了眉头,转而对李瀍说,“殿下,我看那王氏性子刚烈,却是只有您劝得的,此时也需放下那日郭太后勾结之事,以大局为重。”
李瀍虽是不爽,却按耐下心情,只深深看了眼缈尘,便就去了。
生不得又接而对楚天罡使了个眼色,那老儿立即会意,转对轩辕十四道,“师叔祖,颖王酒窖里倒还有些好货,天罡先告退了。”
轩辕十四一听哪里安心,立即蹦跳去了前面,“那几口黄水你却与十四抢甚,还是留给十四吧。”
他二人去了片刻,生不得凭借魔圣扳指感应周围确无人偷听时,才沉下脸来。
缈尘见他如此,料定留了话要对自己说,只是不知何其严重,竟要遣了师兄他们,于是问道,“臭书生可是有要紧事?”
生不得点头,“此事非常,我也是自那日你于太极殿对我说了话才仔细斟酌想出的。”
“什么话?”
“你是否对我说,那和尚正是不舍?”
楚缈尘点头,却是未想到原来此话还与不舍有关,“是有怎的?”
生不得叹口气,“只怕我们一开始就遭人算计了。”
楚缈尘也是奇怪这话,却听生不得继续说,“你可想过,当日你与不舍杀得卞慈后,怎会当夜就遭天邪门追杀?”楚缈尘摇头,生不得淡笑,“也难怪,你心里,是极其信任那小和尚的,不过,他师父,却是值得提防。”
“臭书生,你的意思是,我和不舍拿到魔舍利,竟是他师父舍三大师知会天邪门的?”
“倒也并非确实如此,只是我推测而已。”
楚缈尘自然打心底里不愿相信,舍三是不舍的师父,若舍三如此,不舍岂不知情,若不舍知情,岂不瞒与自己,就算他不知情,那他师父若背叛于他,不舍定也是伤心的,而不舍伤了心自己却是也要痛的……“生不得,我……我还是不信。”
生不得一愣,想不到这孩子竟信任不舍到如此地步,“你不信,倒也是欠个理由,现下无人,就把那理由讲与你听如何?”
楚缈尘白着脸,还是点了头。
“你可知舍三为何名为舍三?”
这就好似问楚缈尘为何名为楚缈尘,“便是他师父取的,又与此事有何关系?”
“佛语自言去得那西方极乐需舍得这世间三界,欲界,*,无*。舍三取得此名故意为,他师父希望他能舍去此三界,超脱世俗,得那西方极乐之大道。”
楚缈尘心里暗自嘀咕,这名字倒是悬乎,只是……“舍三师父的师父,却又是谁呢?”
生不得缓缓道,“这便是问题所在了,舍三的师父,却是九华地藏的慧衍大师。”
“什么!”楚缈尘惊道,那舍三自号魔僧,杀戮无数,酒肉不戒,源何竟是那德高望重的慧衍大师之弟子!
“无须惊讶,此事魔君告与我时,舍三已背叛九华地藏归于我魔门下,他已入魔,又如何能挤身佛门之下呢。”
“说起这事,还与舍三的名字有关。”生不得呷了口茶,“舍三出生时被人拣进九华山,他师父慧衍大师一见此童,却言不能入其佛门,理因其眉间情孽太重,必出大乱。然舍三乖巧,慧衍大师座下又有四位大师,其中一人名为诣道,见此童欢喜,便对慧衍说,‘若得佛光洗礼,定能除其孽缘,助其圆满。’慧衍大师听闻如此,便叹气道,‘如得此童,怕有浩劫,便与之起名舍三,望其舍其三界修得正果,如我佛门造化,得以度化其运,便阿弥陀佛。’如此,舍三便名了舍三,也入了九华地藏。也原本,慧衍大师是不喜他的,却未料他颇巨慧根,佛缘深厚,仅十四岁能雄辩九华上下,如此慧衍大师也动了爱徒之心,将其收为己座,一跃由舍字三代弟子成为二代与当年诣道大师师兄弟相称。”
“但世间之事,皆早有定论。我魔门中,原本还有魔门阴女一职,专助魔门门主抵御魔劫,故而需留得真阴以对魔劫真阳,绝不能破其童女之身。而百多年前,我魔门阴女,正是天邪门进贡的豹女阿紫。某时我门魔君闭关修练,正道人士纷纷相约进攻苦器,阿紫大怒,如是带了无数妖魔挑衅九华山。”
楚缈尘听至此,忽然插了嘴,“然后阿紫和舍三相爱了是吗?”
生不得一愣,“你倒是聪明,虽然诸多波折,但确实正如你所说。”
“可见这世间的情爱,倒是并非世俗所禁而断绝的。”楚缈尘道,心里却将那阿紫与舍三,隐隐想成了自己和不舍。
“你却只料中了前面,未料到后面,”生不得又道,“这场爱情对于舍三,却是莫大灾难,一夜间,他推翻了多年所信仰的一切,他离叛了师门,他舍弃了身份,只为了一个魔门妖女,甚至阿紫也开始怀疑,这场爱情,是否值得他们牺牲这么多。”
“但那时阿紫已经怀有身孕,二人舍不得这唯一的骨血,也心知既然选择就要坚持下去,彼时魔门与正道都开始追杀他们,阿紫没有办法,只得孤注一掷,要舍三杀了她。”
“什么!”楚缈尘拍案而起,“怎会如此!就算穷途末路,也终有二人相伴,何苦非要阴阳隔两恨呢。”
生不得笑,“你不懂,我是亲眼看见的。就在九华山上,他二人已退无可退,魔君,慧衍大师,张行沛,楚天罡都在的,诣道大师以死求情,慧衍大师也不肯收回成命,终于舍三说了话,‘是不是我杀了阿紫,就能活下去?’”
“他竟说了那样的话?”楚缈尘心里起了极大厌恶,阿紫竟爱上这等男人。
“当场三圣人一计较,也觉得多是阿紫勾引了有莫大前途的舍三,慧衍大师因心知他是情劫需斩断情丝方可,于是也劝说那二位圣人点了头。魔君也是不能容忍魔门出了这等叛徒,只求杀了她来安抚魔门人心,便也未说什么。”
楚缈尘眼里落了泪,竟不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她死了吗?”
“死了。”生不得叹口气。“舍三亲手杀的,阿紫没有反抗,我只看她笑着,笑着,笑容就凝固着不动了,舍三仰天长啸,魔君亲自去验,阿紫她,确实是死了……”
“哼!”楚缈尘怒道,“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杨念居然收留他!若是我,便叫他千刀万剐,也不解气。那阿紫也是傻,居然给他杀了。”
“你不懂。”生不得忽然伸手摸着缈尘的头,这如父如兄长的动作,叫缈尘心里一暖,嘴上却还要说,“我哪里不懂,事实就是这样嘛。”
生不得低声说,“你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楚缈尘奇怪道。
“你忘记了,阿紫还怀孕的这个事实。”生不得道,“所以……阿紫之所以要舍三在三圣人面前杀了她,其实是为了保护腹中这个孩子。”
“什么!她,她居然……”楚缈尘心里一激灵,“不对……这么说,阿紫还有一个孩子的,那这个孩子,他现在在哪里?”
生不得冷笑,“这便是我疑心所在,原本我也没想过阿紫死后能有孩子出生,况且……况且舍三自加入魔门后就只与我和魔君有来往,只是,你一岁时,他自外抱回的那个狼口下救回了一个孩子。”
“你是说……不舍?”
“对,就是不舍。”生不得细说,“为何舍三为其起名不舍,因着不舍三欲,因着不舍阿紫,更因着不舍----------报仇!”
楚缈尘呆住了。
“他城府之深,心知自己出面三大派必会疑心,便安心等不舍长大,先假装从狼口里救下,又故意将其年龄说小一岁,只是他未料到……你的出现,你是楚天罡之女,自小认得不舍与他,并且日后可能与他为敌,他怎能不防,但他又惟恐自己出手不利,于是假借天邪门欲除我二人而后快,却被我等侥幸逃脱。此后我与蓝使经商时听闻九华山与九陇山辩法大败,于是输了九华檀香鼎赠与九陇山,等来此间后我才猜测,会否其中一颗魔舍利就在那鼎中,故而舍三转送了不舍去九陇山取那魔舍利,也恰恰于此,机缘巧合得以接近光王入得长安。自古乱政及乱江湖,他若能利用光王关系把持朝政,天下危矣。若非我早知他过去,又怎能猜得他苦心步了这么多年的棋局。”
楚缈尘闻言震惊,如若一切真如生不得所说,那不舍,对自己究竟又如何感觉呢?这样想着,忽然又忆起一件事,“此前师兄曾经说过,有某怪人曾给他谋划除去我,并且投奔南天正一,又会否是他暗中所做呢?”如此说着,心里却是一寒。
生不得起身来回踱着,“确有可能,南天正一素来与楚仙不合,他令得颖王去南天正一,无非也是想借他之手除去你的根基。以此推测,他极有可能是想先造乱世,再拿到魔舍利以此逆天……果真可怕。”
想起舍三温懦的模样,楚缈尘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他却能如生不得推测般一件一件去谋划这些,特别是……杀自己。
“现下那不舍化作知玄在光王身边,分明是他早有安排,你千万谨慎,切莫……切莫被感情迷糊了脑袋。”生不得转而又道,“故那楚老爷子提出要你回楚仙,我也不反对,只怕舍三也会以为你此间必在颖王身边助其谋划,回去倒也安全。”
楚缈尘此时心里早冷个透彻,只觉得与不舍般情感,更多的感觉成了背叛,那暖暖纯净微笑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秘密,自己猜不透也不愿猜……“生不得,一切,还是推测对吗?”
生不得知她不死心,也不愿意打击她,“恩……确实是猜测,你只需防着,当是无事。”
楚缈尘不语,暗暗将桌上那甘露瓶子捏在手里,转身离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