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川夏便爬了起来,起的比阿泥两人还要早,为了避免父亲又反悔不让他离开了。
起床之后,在灶台上拿了一个干饭团,从坛子里刨了两根腌菜,吃完就往门外走去。
父亲上工的地方,是一片属于高仓名主的田地,川夏自然是知道的,占地有两三町的面积,一町大约相当于前世的一公顷。
其实整个北海道都是高仓名主说了算,占地多少都无所谓,主要是怕多了人手不够,够用就行。
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了,吃没得吃,玩没得玩,高仓也不在乎那多一点少一点的土地了。
走在往北的路上,很快川夏便有了同行人,都是前往田埂上工的下人,看见川夏还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也没问什么,都各走各的。
"圆木叔!"看见前面一个男子的背影,川夏张嘴喊了一声。
前者扭头停下脚步,看是川夏心头咯噔一下,等这小子到了近前以后,圆木急道:"你怎的来了?"
"我爹腿伤了不是,今儿替他。"川夏笑笑,两人一同往前走去。
"你没告诉阿泥,我说了实话的事儿?"圆木再问道。
"没呢。"
完了,听见川夏的答案,圆木心里更急了几分。
赶紧开口劝道:"川夏啊,你是年幼不知深浅厉害,叔可是艰难困苦的过了几十年,你得听叔一句,无论怎样,都千万别冲动反抗,知道了吗?"
"晓得晓得,叔,我也不是小孩了。"川夏笑笑,能感受的出来,圆木叔是真心实意的关切。
"哎。"摇了摇头,圆木暗叹一声,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做了,希望能有用吧。
就是两人闲聊的功夫,一行人便接连到了田地位置,还远远的川夏便看到了三个武士,站在田埂上,吊儿郎当的或蹲或站的。
起先三人并没有注意到川夏这个新来的,川夏也不知道需要说一声或是报备什么的。
等到看人来的差不多了之后,三个武士分从不同的方向开始清点人数。
左手一本册子,右手一只毛笔,来一个就在人名上画上一个圈。
正是如此川夏还显得有几分好奇,直到一位武士快走到自己身前时,踮起脚尖瞄了一眼,果然看到册子上记着一个个人名,与前世的樱花文差不太多的样子。
因为他知道北海道土著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文字,那么那些人所用的文字,只能是高仓名主带来的,但后者显然没有要将文字在北海道传播开来的意思。
"咦,你看着有些面生呐,年纪不大,替你父亲来的吧,你父亲是谁?"武士右介停在川夏的身前,眉头一挑审视的看着他疑惑问道。
很快右介便猜到了此人的来意,只是暂时还想不通是替谁来的。
川夏此时显得很温顺,没有要发作的意思,老老实实的答道:"我父亲阿泥。"
"阿泥?"右介声音明显变了,反问着。
"是的,父亲腿摔伤了,暂时由我替父亲干活。"川夏继续说着。
他也想的很好,若是武士继续找麻烦,那么他不介意提前让其见识见识符门一脉的手段。
若是因为换了人就此安分下来,那川夏也就将干农活当成是锻炼增强体质了,暂且隐忍下来,等到实力够强时,再与其算算父亲的总账。
阿泥挨的那一下又一下的鞭子,是不可能白挨的。
"很好,他还有很多活儿没有干完,你走之前,他可有嘱咐你啊。"右介将小册子在手心拍打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没有,大人安排就是。"川夏摇了摇头道。
就在两个人谈话的功夫,余下两位武士也清点完了所有的人数,今日并不差人。跟着便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打算看个乐子。
"来这边,今儿你不是插秧的活儿。"右介说着已经走在头前,川夏也便老实的跟在其后面。
其余干活的人,不时拿眼角余光看着这个方向,都在好奇那武士打算让这么大孩子干点啥。
昨儿的场面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那打起阿泥来可是不带一点手软的,当下都开始心忧那孩子的安危。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阿泥不过是迟了一天,算不上什么大错误。
而且挨打也挨不少了,可就是不愿意放过别人,大概是这些武士想给自己平淡的日子找点乐子吧。
跟着眼前这位武士,没多久便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前,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人。
"来,小子,你看见前面倒着的那个犁耙了没。"右介一伸手抓住川夏的衣服,拉到身前来,手指着前边儿说道。
"看到了。"川夏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
"你今儿的活儿就是犁地,把这一片土给我松了。"说完,右介拍拍川夏的后背又道:"去吧。"
"不用牛吗?"川夏眯眼看着不远处的耕牛问道。
"牛?把牛累死了,几个你能抵得上一头牛?少废话,赶紧去。"说罢用力在川夏的后背推了一掌。
右介就跟在川夏的身后,看着他将地上的犁耙拉了起来套上,跟着又找来一个人,在后面控制着把手,这真是把川夏当牛使了。
讲真,川夏算上前世活了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儿咋用的,又是犁把又是提手的,研究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磕磕绊绊的动了起来。
别说这玩意儿也不疼,就是挺累人,比拉磨还累,还真能起到锻炼的作用,川夏也就慢慢悠悠的犁起地来。
两个下人一前一后的耕地,右介便双手晃着跟着走。
大约看了一会儿,直至川夏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右介就像是瞅到什么机会了一般,提起手中鞭子,啪一下就抽了上去。
"没吃东西吗,快点!"
那一鞭子叫抽的响亮啊,川夏一咬牙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疼,绝对是伤了,侧首瞪了右介一眼,眼里带着几分狠色。
右手下垂用身体挡住,一张黄符悄然滑到手中,以信仰之力催动,黄符无火自燃了起来。
"嘿呀,你一下人的儿子,还敢瞪我。"右介说罢提起鞭子就又要发作。
在后面掌把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了,开腔道:"大人,我看这孩子是累了,不如我和他换着来吧。"
大家都是下人,不容易,看着能帮一下就帮一下,说话的人这样想着。
"咋的,你也想吃鞭子?"右介瞪着那人阴沉着嗓子说道,后者神情一怔,立即闭口不再多言。
回过头来,右介再看川夏,突然觉得这小子的人影咋有些模糊了起来。
使劲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睛,依旧没能去除这种古怪的感觉。
快走几步跟上,右介发现川夏慢慢停了下来。
"哈,我不叫停,你小子还敢停?"说罢右介举起手中鞭子,就又要落下。
看的另外那位农人缓缓摇头,心里暗想到底是年轻啊,认个怂又怎么了。
不过就在右介鞭子将落未落之时,川夏猛地扭过头来大张着嘴巴,昂——,一声如野兽般的怒喝从喉咙里发出。
鞭子僵在了空中,在右介的视线中,眼前人双眼拉得越来越长,眼角更是延伸出了黄褐色的毛发。
一张嘴更好似血盆大口,两根锋利的獠牙欲择人而噬,浑身还缭绕着压抑挥之不去的黑气。
啪嗒,鞭子落在了泥地上,右介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双目大睁露出泛白的眼仁和一根根鲜红的血丝,脸上写满了惊恐。
"鬼...怪物,妖怪啊!!!"
凄厉的喊叫声穿透田地上空,右介手脚并用的往后倒退着爬去。
前后如此惊人的变化,将那农人吓的直接丢下了犁把,一跃跳到了三步开外,一双眼在川夏身上看看,又看看那已然被吓的屁滚尿流的武士。
眼底露出了深深的疑惑:"妖怪?青天白日的,好端端的人,哪儿来的妖怪?"
这里的动静闹得太大,不远处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站直身子看去。
余下两位武士更是在第一时间跑到了右介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道:"喂,右介你醒醒。"发现其整个人浑身都在发抖。
左边的武士又拍拍右介的脸颊道:"你好好看看,哪儿来的妖怪,什么也没有啊。"
然而两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此时的右介都像是听不见一般。
突然也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力气,一把将两人推开,前冲几步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刀,朝着空气就是一阵猛砍。
但明显砍得过于用力,再加上颤抖的双手握不稳手里的刀,没几下刀就脱手飞了出去。
刀脱手了之后,右介仍在惯性的趋势下,在空中挥舞着双臂,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就像是累了一般,右介跪在了泥地上,双手撑着土地呼呼的喘着粗气,一颗颗的汗珠从额头滴落在土地上。
紧跟着眼神一喜,抓起地里的一把土,就往嘴里塞,没塞两下似乎是噎着了,不断翻着白眼便往后倒了下去。
另两位武士愣怔的看着这一切,不寒而栗。
几步之外的川夏,满脸茫然失措,无辜的眼神里还带着七分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