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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遥叹了口气, 看来这位客人真是不方便拦。
镇南将军王崇勉是迦罗遥的嫡亲舅舅,王皇后的长兄。当年正是他将深处皇宫的迦罗遥‘捞’了出来, 送他去边关参军,寻了一条意外并艰辛的道路。
好在迦罗遥没有让他失望, 这些年来的成就足以说明他是多么优秀。王崇勉欣喜之余,也不免遗憾妹妹死得早,不然迦罗遥何止今日的成就?必然早已身登大宝,将大齐带领到一个新的高度上。
“舅舅,您何时回京的?”
“昨天晚上。我在路上便听说你遇刺的事,心里着急,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让您担心了。”
迦罗遥自小与他亲近。人说外甥像舅, 这话不假。迦罗遥面目有五六分与王崇勉相像。只是王崇勉多年驻守边关, 清苦操劳,外貌看上去比实际岁数大许多,让迦罗遥心下微酸。
“刺客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查出是谁做的了吗?”王崇勉上来便直奔主题。
迦罗遥摇了摇头,将此事详细告知, 但隐下了自己使用长枪之事。
王崇勉听完后眉宇深蹙, 道:“会不会是宫里那位做的?”
迦罗遥道:“不会。张太后势单力薄,无此实力。”
王崇勉沉声道:“我是说躺在棺材里的那位。”
迦罗遥微微一震,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王崇勉冷冷一笑:“你也没有把握。那个女人活着时毁了你还不够,死了还想拉你垫背。”
迦罗遥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觉得……她不会。”
王崇勉看了他片刻, 幽幽一叹:“你终究还是心软。她不过抚养你几年,可是到现在你还……”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迦罗遥的神色让他不忍,又叹息了一声,道:“你是个长情的孩子,和你娘一样。”
“我以为我比较像父皇。”迦罗遥笑了笑,揭过这个话题。
王崇勉见他不想多谈,也相信以他的实力足以自己查明这件事,便转移话题道:“我来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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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遥一呆,道:“婉儿还是小孩子,怎么能?”
王崇勉哈哈一笑,道:“婉儿和皇上同年,今年已经十五了,怎么还是小孩子?”
迦罗遥愕然片刻,不由苦笑道:“时间过得好快,原来婉儿已经这么大了。”
“婉儿是我的长孙女,算来也是你的侄辈,和皇上年纪相当,我王家还配得上做皇上的老丈人吧?”
王崇勉十五从军,成家甚早,如今已是儿孙满堂。王婉儿是他最疼爱的孙女,王家的掌上明珠。当年齐文帝扫除外戚,陈家、李家和太皇太后等贵妃的娘家都没有落下,只有王家因为行事一向低调,齐文帝又对早逝的王皇后情有独钟,为了巩固迦罗遥日后在朝中的地位,对王家不仅手下留情,还大力提拔。
如今王家除了王崇勉镇守南疆外,他的两个儿子也在军中为将。而弟弟王崇强是文官,任户部尚书一职,其子则在工部。
迦罗遥自摄政以来,为了避嫌,有意疏远王家,对于王家子侄之事也从不插手。但王婉儿若要入宫为妃为后,还是要来和他商量一下。
迦罗遥沉吟不语。让王婉儿入宫之事十分微妙,这一举动不仅会加大王家的势力,也会让人误会他摄政王想借由后宫之事继续把持朝政。但现在他已站在权利顶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进则退。日后他辞去摄政王之位回到遥西属地,失了他这个依靠,皇帝很可能会为平衡朝中势力而打击王家,这是任何大家族无论如何低调都难以避免的问题,所以王崇勉想送王婉儿入宫也可以理解。
他想了半晌,长叹一声,道:“舅舅,此事容我想想。”
王崇勉离去后,本来疲倦已极的迦罗遥却没有任何想休息的念头。
他愣愣地躺在床上发呆,心里左右为难,只觉全身疲惫,满心烦恼。
忽然腹中胎儿弱弱地一动,提醒他自己的存在。迦罗遥抚上腹部,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阳光般开朗灿烂的少年。
瞳,瞳,若此刻你在我身边多好……
此时远在边关的白清瞳,正浴血拼搏在与北夷人的战场上。
“杀——”
“杀——”
耳边到处是厮杀声。白清瞳心里热血奔涌,杀红了眼。
只要打赢这场仗,他们就大获全胜了!
只要胜了,只要胜了……
“左翼,冲锋!”
随着刘将军一声令下,白清瞳所在左翼前锋军包抄杀进,将北夷人困在了齐国大军中。
这场仗整整持续了一天,大齐国终于取得了最终胜利。
北夷人降了。战士们发出热烈的欢呼之声。
白清瞳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嘴角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
遥,我们赢了!
这下,他终于可以仰首挺胸地面对迦罗遥了。
敬州大捷,这个消息给京城带来了一层喜气,也是太皇太后薨逝后第一个好消息。
迦罗宇大喜,亲自到城门外迎接班师回朝的刘长风,并将他手下众将领都一连升了三级,赏赐无数。
这般大手笔,让敬州将领都雀跃不已。白清瞳也被封为少将军,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若不是他参军时间太短,年纪太轻,以他的战绩还可以更辉煌一些。
不过白清瞳已经很满足,他最高兴的是这次可以和刘将军一起班师回朝。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分别已久的人,就兴奋得恨不得飞回去。
不知道遥最近好不好,有没有想他?还有孩子,现在有七个多月了吧,不知道有没有让遥受累?
白清瞳满心都是迦罗遥,一路上心不在焉,随着刘将军等人一起进宫,在殿上听封,连小皇帝说了什么都没在意。
其实迦罗宇给白清瞳升官的时候也挺郁闷,纳闷这小子才去了边关几天啊就有如此战绩了?可是战场上是最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刘长风亲自上了折子给自己的部将们请功,小皇帝也不能说什么。
但到了大殿上,受提拔地将领们都千恩万谢,喜气洋洋,唯有白清瞳那小子,一脸心不在焉,谢恩的话都说得敷衍,简直岂有此理。
其实自从白家出事后,小皇帝和白清瞳已多年未见,此次大殿之上,下面乌丫丫跪着一堆人,但小皇帝却偏偏一眼便认出了白清瞳。
他见白清瞳只比自己年长一岁,几年不见却长得英姿飒爽,俊美飞扬,心下不由又是嫉妒又是恼恨,复杂非常。
哼!这小子长了一副好皮囊。定是这身臭皮囊把皇叔骗了。
小皇帝心里不屑地想,却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力图用自己养在深宫的单薄身子骨和白清瞳那俊挺矫健的身姿比一比。
当然他的这番心思下面的朝臣们是不会知道的。大家还以为皇帝是见了边关返回的胜利大军心下高兴,连带精气神都受了感染,‘威武’了几分。
白清瞳受封后又随众人参加接风宴会,只觉又吵又无聊,忍耐一会儿,终于找个机会溜了出来,让人传话给刘将军说自己酒醉,恐宴上失态,先回去休息了。
他一个人佯醉,晃晃悠悠地出了宫。宫人和侍卫见他一身武装,知道是今日班师回朝的边关将领,也无人拦他。
不过到了宫门口白清瞳才想起,进宫后自己的马就不知被牵往何处了,现在如何回府?
他正犹豫着,忽然昏暗中跑来一人,拽了他一拽。
“你出来啦。”
白清瞳一看,正是子墨。子墨这次随他回京,也升了个校尉。不过他品级低,还没资格参加宫里的接风宴,所以早早回了王府。这时天色晚了,他琢磨着以白清瞳的性格肯定忍受不到宴会结束,因此先一步备好马车来这里等他。
“子墨,你真好!你怎么这么体贴啊,居然还来接我,我真是好感动,好感动啊!”
白清瞳虽然没醉,但也喝了不少酒,宴会上闷了一晚,现在看见子墨如老乡遇老乡,顿时扑上去肉麻上了。
子墨虽然平时和他疯惯了,但此时夜深人静地,又在这宫门口,顿时不自在起来,连拖带拽地将他拉到宫角处候着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旁。
“小点声,别瞎嚷嚷。赶紧上车!”
白清瞳挂在他的身上,不依地扭着:“子墨,人家刚才还夸你体贴来着,怎么一下就凶起来了?你都不疼人家了。”
子墨脚一软,差点没趴下。
自从白清瞳不知从哪里学来这如青楼妓女一般的调调后,就时不常地在自己身上上演一番。只可怜自己身在没有女人的军营就够凄惨了,还要忍受这家伙不阴不阳地撒娇,简直痛不欲生啊。
子墨心头一火,二话不说,双手一用力,硬生生将白清瞳从他身上拉下来,甩进了车厢里。
坐在车前位置的车夫扑哧一笑,压低嗓子道:“几个月不见,你可真是功力大涨啊。”
子墨怒瞪他一眼,一跃坐到他身畔,没好气地道:“闭嘴!子荷,还不赶紧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