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边关的春日仍然十分寒冷, 尤其干燥的风沙刮得人肌肤生痛。
迦罗遥站在德安关最高的t望台上,望着下面站得整整齐齐的士兵。在所有士兵最前方, 是两排黑压压的黑色骑兵。
这些骑兵的打扮明显与其他士兵不同。他们的武器是最精良的,战马是最优秀的, 但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杀气是最强大的。后面几万大齐士兵的气势加在一起,也没有前方这几排黑骑给人的压力强大。
德安关的领将姚威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支特种部队。但每一次见,都不由被对方的威杀所震慑。
整个大齐国,特种部队的人数不超过五千人。他们的数量几十年来一直被控制在一定限度内,这才能保证掌权者可以牢牢把握住每一个人,而不会发生计划外的意外。
这也是从先祖齐威帝开始的政策。最初训练他们的人, 正是齐威帝的皇后, 迦罗遥的祖母——楼清羽。
这五千特种兵中,有一千人专门从事各种暗卫活动,从不露台面,甚至连皇帝也无法了解他们的全部动向。另有一千人, 则是专门在京城驻守皇城, 保护皇帝安危的特种亲卫队。
至于剩下的三千人,可以老实不客气地说,是杀人部队。
这三千人与他们的战马一起,训练有素,行动力强大,即使超出他们十倍的人马在他们面前,也要往后退一退。
他们也许单拿出一个人并不足以立足江湖, 但组合在一起,就是最强大的顶尖部队。而这支部队,牢牢掌控在迦罗遥手中。
迦罗遥撑着钢拐,挺直地站立在高台上,看着下方的士兵。
早在一个月前他得到狼族与北夷人勾结的消息后,就立即派遣出一只千人的特种部队,千里突袭狼族老窝。
狼族与北夷人不同,有固定的聚居地,就在最西边的雪山脚下。他们族人稀少,只有十几万人,但却彪悍善战,性格凶猛。平时他们不会愚蠢到与大齐国作对,但是去年的天灾显然让他们尝到了和北夷人一样的苦处。但迦罗遥并不认为在生存的压力下向大齐挑衅,是一个聪明之举,所以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显然那支千里突袭的特种部队已经取得了成效。壮年强悍的狼族人都集中在大齐边境骚扰,而留守在雪山脚下的族人则成了黑骑的牺牲品。这两天边关的形势微妙起来,狼族看来在犹豫是否立即返回自己的老家,还是狠狠报仇再多掳走几个村庄的存粮为好。
迦罗遥微微一笑,对下面的特种黑骑点了点头。领头的黑骑领命,两千人马闪电一般,迅速从城门中奔出,向着远处的草原雷霆般奔去。
只一瞬间的功夫,广场的气氛立即轻松了些许,多了军人的肃穆和威严,少了杀气。
“王爷?”德安关守将姚威不明地望着迦罗遥。
迦罗遥缓缓坐回身后的轮椅上,子荷立即上前取下他的钢拐。
“要让狼族狠狠痛一把。不痛就不会受教训。”迦罗遥微笑着,漫不经心地道。
不过教训之后,也要给点枣吃。
把握人心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懂得的。
“姚将军,不出三日狼族就会退兵。让将士们准备好,从今日开始,所有的进攻和反击,都只针对北夷人。”
迦罗遥的目光冷了冷。接下来,就是这位边关大将的事了。
果然三日后,在特种军队的威压下,狼族不得不选择了最好的一条路。他们收了大齐国赠予他们的,足够今年播种和渡春的粮草及牛羊,并献上了他们狼族人的忠诚。他们不仅与大齐定下永久附属、永不侵犯的协约,还留下一万最善战的人马,协助大齐反目对付北夷人,然后急速退兵了。
与此同时,噩梦般侵袭了雪山一个月的铁血黑骑也撤回了德安关,与另外两千‘护送’狼族返回雪山的黑骑汇合。
至此一场北夷和狼族勾结的祸事,便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被迦罗遥轻松解决了。
以姚威为首的边关将士们,虽然早已对摄政王奇峰突袭、运筹帷幄的领兵手段钦佩不已,可还是不由再次感到折服。
迦罗遥立威已久,不想再添什么功高盖主的名头,剩下的全部交给姚威和敬州的刘长风,准备近些日子低调地返回京城。
这日从京城赶来的王御医到了,子荷请他进了外室,道:“王御医路上辛苦了。”
王御医捋了捋胡子,道:“不辛苦。若不是姑母病故,老夫回去处理丧事,本该当日随王爷同来边关的。王爷最近身体如何?”
“腿上还是老样子。不过王爷两个月前将药停了。”
王御医一惊:“这是为何?就快要出成效了,万万不可停药啊。”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前些日子王爷喝了药反应很大,说身上不舒服。而且一直在赶路,来边关后事务又多,便停了。”
王御医皱了皱眉,道:“我去给王爷请安。”
迦罗遥正在翻阅近些日子的一些回报,见王御医进来,不由微微一笑。
“老夫参见王爷。给王爷请安。”
迦罗遥作势扶他起来,道:“王御医快快请起。子荷怎么把您叫来了?本王过些日子就回去了,您实不必跟来。”
王御医性子直,又跟随迦罗遥多年,从他十来岁起就为他治腿,情分实不一般,上来便道:“老夫听说您将药停了,这是为何?”
迦罗遥道:“也没什么。可能是这次改的方子不大适合本王脾胃,服后总觉得恶心犯困,时而下腹疼痛,因此将药停了。”
“有这种事?”王御医奇道。
他为治迦罗遥的双腿多年来费尽心机,每一步疗程都是仔细研究好的。这剂药方是他年后刚刚为王爷新改的,是多年来治疗的最后一程。若是顺利,再服半年左右就可以打通腿上的全部经脉,届时毒素已清,加上迦罗遥持之不懈的练习,依靠拐杖恢复行走,当不是问题。
“殿下将手伸出来,老夫给您看看脉。”
迦罗遥温顺地伸出手来。
王御医搭上他的脉,过了片刻,脸色慎重地道:“请殿下换那只手看看。”
迦罗遥又换了右手。
王御医又看诊了一番,脸上神色不变,但气氛却有些沉凝。
“殿下……近日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不适?”
“例如……清晨起来是否觉得胸口烦恶沉闷,胃口不佳,经常困倦等等?”
迦罗遥点了点头,道:“不错。”
王御医沉默不语。
迦罗遥与他相处多年,对这位从小看顾他长大的御医实当长辈般看待,也不催他,静静等着。
王御医终于慢慢将王爷的衣袖整好,收回手来。
迦罗遥见他脸色凝重,微笑道:“王御医,本王莫非得了什么顽症?您今儿个可真是看了半天呢。”
“王爷洪福齐天,当然不会得什么顽症。”
“如此就好。”迦罗遥淡淡笑着。他自七岁起几经生死,对这些早已看得淡了。
人若有命天赐寿,人若无命自上路。
他早已不强求,能活到现在都算他命大了。只是想到那个还在战场上的少年,现下若真是让他得了什么顽症,还真是……舍不得。
迦罗遥自嘲自己也开始惜命起来。不过看王御医如此迟疑的神情,心下也浮起不好的预感。
“那本王究竟得了什么病,王御医直说无妨。”
王御医知道这位摄政王心志坚定,性情坚韧,若真是得了什么顽症,他倒可直言而出。只是今日这脉象……
他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道:“王爷得的不是病。”
“哦?”
王御医看看四周,知道摄政王内室周围都有暗卫守侯,便站起身来正正衣冠,恭敬一礼,道:“老夫恭喜王爷。王爷您……有喜了。”
迦罗遥愣了片刻,道:“王御医莫要开玩笑。”
王御医仍然躬身作揖,道:“王爷已有三个多月的喜脉,老夫不敢开玩笑。”
迦罗遥沉默不语,内室里一时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慢慢道:“我前些日子服的那些药……不影响吧?”
王御医背脊都汗湿了,闻言猛然抬头,望着迦罗遥眼神数变,最后心底幽幽长叹一声,低声道:“王爷放心,不影响的。幸好您早早察觉不妥停了药,不然……”不然一直将那舒缓经脉的药坚持服下去,只怕胎儿此刻早已不在了。
莫非这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