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雾慢慢转过身,望向紧闭的房门。零点看书
十二坊的住处,她已大致看过。酿酒坊宫女的居住条件,在坊中算是较差的。
虽说严嬷嬷在酿酒坊中威信颇高,且也是入宫好些年资历颇老了。但眼前的木门,虽看上去尚可,细细去瞧,便能发现边角处有些微的斑驳。显然是许久未曾休整。
倘若没记错的话,针线坊的条件比这里好上许多。特别是玉芝住的那间屋子。清雾曾在不远处看过,明显比旁人的要亮丽一些。那漆泛着微微亮光,显然是近期刚刚重新刷过。
“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万事看得比我多、比我透。我和玉芝即便见过,其中是非,想必嬷嬷只要细细想过,就能辨明。”又道:“即便我存了拉拢嬷嬷的心思,但我何时做过对你不利之事?窦妈妈也不曾如此。”
清雾对着木门说罢,缓步朝外行去。眼看着就要走出十二坊的范围,她脚步微顿,忽地折转,朝着临近的院落行去。
此时正当休息的午间时辰。玉芝闲来无事,正和针线坊一起做活的宫女们嗑着瓜子聊天。
宫人们居住的院落,大都是自己打扫。平日里做事已然累了,还要清扫居住之地,精神更是疲累。因此,大部分人都小心地将瓜子握在自己手里,或者用个碗碟装起来。等会儿倒掉,便一了百了,省事得很。
只有玉芝毫无顾忌。随手将瓜子皮撒了一地。偶尔起来走动,亦是不当回事儿。走到那里,那壳就扔到了哪里,随意得很。
有小宫女看不过去,与身边年纪稍长些的前辈轻声嘀咕道:“玉芝怎么这般讨厌?等下清扫起来,可是麻烦。”她看了眼自己握着瓜子壳的手,愤愤道:“不如我也丢在了地上。那样一了百了的,倒是省事了。”
“哪一个都像你这样想,到时候清扫起来岂不是更加麻烦?少一点事便是一点罢。这样计较着,到头来受苦的不还是自己?更何况,她这样可以。你若是这样,便要被她训斥了。”
年纪稍长些的那个说罢,斜着一双美目睇向玉芝,“人家有人撑腰,我们哪比得过。”
“可是采萍姐姐不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么?比起她来,晚不了几年罢。更何况,您的样貌身段都比她要好,平日里也更得皇上欢心。何须介意她去!”
听闻这个,采萍便想起了之前玉芝扇她耳光之事。心里又是愤恨,又是畅快——任凭玉芝再怎么有手段,也比不过她去!
想那日她们针线坊的几个人一起去领新来的布匹,到了半路,恰好遇到了陛下。
当时陛下身边有十几位公公、嬷嬷跟着。她们远远看见了,只觉得那人又是好看,又是英武,又是威严,全天下的男子,怕是都没一个比得上他的。
平日里陛下量身,从不肯让年轻女子接近,只让近身伺候的路嬷嬷或者于公公量了,然后将数值告知针线坊的人。
她们从未这么近的看过陛下。如今见了,都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哪怕多望上一眼,也是好的。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陛下朝她们这边扫了一眼。采萍觉得,那一眼是望向她的。旁边几个宫女也都这么说。偏那玉芝坏她好事。假惺惺地将她从昭宁宫伺候的路嬷嬷手下将她救下,而后又处处为难她……
“咦?采萍姐姐,那位不是柳大人吗?”
采萍被人撞了下手肘,恍然回神。
因着院子里好多瓜子壳,采萍又不愿见到玉芝那副张狂样,就站在了院门口处。那小宫女和她关系不错,也随了她站在这里。
从她们所在之处往外望着,便见一个娇俏窈窕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不需细看,也知那是新来的侍书女官。
平日里每每说起这个小女官,玉芝都是一脸的厌弃,说甚么这女官狐媚得很,招惹了陛下,这才得以进到宫里来。一定要远着她些,不然的话,沾染了那狐媚之气,那可是洗都洗不掉的。
采萍倒是不那么想。
那女官每日里离陛下那么近,若真是狐媚之人,怎地不见陛下待她亲近?
每每出行,这位柳大人都是孤身一人。偶尔和陛下一同出来,两人也是一前一后,极少说话交流。前些日子除夕午宴上,柳大人也说了,陛下是听了她对管制后宫的见解,方才让她入宫为官。
既是如此,那往后她们这些人,不都是归柳大人管辖?
说甚么要远着些。
要她看来,应当赶紧近着些。那样往后她们归到柳大人手下,有了交情在,也不怕日子难过了!
既然巴不住陛下,那讨得好柳大人,也是使得的。
主意已定,采萍便不顾玉芝那嫌弃的目光,迎着那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过去。
清雾来到针线坊的时候,断然没料到里面是这样一番情形。
离得很远,便听到一阵阵哈哈大笑。近一些了,就听闻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在嗑什么一般。再往前走,便见满地都是零落着的瓜子壳。
清雾停在了院门口,立在院旁树下的荫凉处,拧眉望向院中。
偌大的一个地方,竟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而那玉芝,正在多人的簇拥下仰着头大笑着。
“给柳大人请安。柳大人万福安康。”
俏生生的声音响起,清雾转眸去看,便见两个宫女行到了她的身旁,正端正地给她行着礼。
清雾稍一颔首,问道:“平日里针线坊都是这般状况?”
为首的那个宫女答道:“大都是这般样子。只要玉芝在的时候,即便不是这般,也八.九不离十了。”
话语里竟是透出对玉芝的极其不满。
清雾听闻,浅浅一笑,“哦?”
“大人若是想要查看针线坊,不如稍晚些过了晌午再来。到了那时候,她在忙着,倒是更为妥当些。不过,不能太迟了。她惯爱早回,稍晚一些,就又在院子里了。”
这话简直是明晃晃地在出卖玉芝的行踪。
清雾心下疑惑,仔细打量了她两眼,颔首道:“你倒是有心。”
眼前这宫女相貌不错,隐约像是曾经见到过。
“你是……”
“回柳大人话。奴婢采萍,是针线坊上的。”那宫女温和地说着,抬起眼来快速看了眼清雾,又赶忙垂下。
清雾忽地想起来,这人分明就是在霍云霭寝宫外徘徊,又被路嬷嬷捉住了的那个。好似便是她,曾被玉芝扇了一巴掌。
清雾莞尔一笑,打消了立刻见玉芝的想法。与那采萍说道:“即使如此,那我晚一些再来罢。”
回到昭宁宫的时候,霍云霭刚好批阅完最后一张奏折。眼见清雾进屋,就将折子摞了上去,似是不经意般问道:“就要到元宵节了,你打算如何过?”
清雾还在想着方才那采萍的举动,顺口说道:“看花灯。”
“只是看花灯么?”霍云霭走上前来,抚了抚她的侧脸,指尖微顿,问道:“我听闻文清岳近日来状况不佳。你若是得空,要不要顺便探望一下?”
“自是要的。”清雾说道:“旁的不说,单他上次救我一次,我也要去看一看。更何况……”
她本想说,更何况文清岳是看了她的痣后方才出了状况。转念一想,她并不确定他如今的情形是否真是这个缘由引起的。这般不确定的话语若是告诉了霍云霭,少不得要麻烦他再去细细查究。
倒不如见了文清岳后当面问清。若是当真如此,再与霍云霭讲了。
主意已定,再听霍云霭问起“更何况甚么”时,清雾便笑着答道:“文世子孤身一人在京中,家人都不在身旁。眼看要出了年节,顺便过去探望一下他罢了。”
霍云霭听她还惦记着文清岳是“孤身一人在京中”,心里颇有点犯堵。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人罢了,何须她如此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