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树顶的光球越来越沉寂了,但这种沉寂是暴风雨的前奏,惊雷随时炸响。
西王母已然苏醒,她静静地出现在扶桑树下,看着树顶即将诞生的太阳。
然后她就回头看向了昆仑之顶,王邙一阵恶寒,那不是什么贪婪或邪恶的眼神,更像是饥饿的人看向食物那种平淡与理所当然,饥饿者怎么会对食物有负罪感之类的心理活动呢。
青娥轻挪几步,挡在了白鹿面前,含笑不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西王母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冷冽了数分,巨大的压力感如山海倾泻而来。
这巨大的压迫让王邙颇为沉重,冥冥之中王邙从这压力里还读出了一个意思:让开,饿!
西王母显然是不会跟青娥讲些什么汉语的,即使她会她也不屑于讲。意志随着威势而来,不需要语言作为载体。
王邙顾不上这无形的蔑视,只是分外担心青娥会不会向西王母妥协,因为他完全没有把握击败面前这个可怕的神祇。
他害怕的不是打不过,而是不能实现保护的诺言。
所思所见,构成了一个生命的观念,这个世界所经历的剧烈地冲击了他的价值观与世界观,平常人所恐惧与在意的在他这里不可能一模一样。
蛟龙之身神明之位,时时刻刻在同化并改变他的观念,他可以坦坦荡荡地战死,但不能容忍自己的无力展现在想要庇护的人之前。
然而他此刻确实只能寄希望于青娥。
好在这位女神依然坚定地站在白鹿前面,与西王母对峙起来,像是一幕激烈而富有张力的无声电影。
空气的密度仿佛突然增大了许多,王邙此刻有种人类被埋在水泥里的感觉,西王母眼里的不满似乎随时可能火山喷发。
但她没有更进一步,反而以防御姿态矗立在原地,严阵以待。
天空中的光球裂开,漫天光芒为之一躲,瞬息之间仿佛黑夜降临,然后超新星爆发一般,无比热烈的光束高高垂落,此刻这无处不在的光明与灼热消灭了所有的光明与阴冷,世界恍如烘炉,炉子里的扶桑大树在火焰中吱呀着倒塌,作为燃料使火势更旺了数分。
扶桑完全倒塌的那一刻,长啼声响起,三足的金乌从万丈神树的遗骸中飞出,扑扇着流焰击破了熔炉。
无论天穹还是地壳,世界是有边缘的,而此刻,界限荡然无存。
地壳是早就没有了的,击碎后化作的混沌态尘埃海此刻一并化作了原料燃烧,天穹似乎也被击碎了,乍一看去浑然一片无垠无尽。
此时没有世界没有边缘,只有中心。
昆仑山没有被毁,变成一座孤岛漂浮在此刻的虚空中,天柱也没有被毁,仍是定海神针一般矗立在昆仑上的上方。
三足金乌此刻便是燃烧的太阳,每一次扇动翅膀间都有恐怖的火焰风暴爆发,冲击在天柱上,而后者虽然饱受蹂躏但就是不倒的样子。
“天帝呢,天庭不来救场吗?”王邙拼命地大吼,要不然在这种呼啸的杂声中根本听不清。
每次的火焰风暴都会避开昆仑山,或者说避开青娥附近,是以王邙此刻还有能力说话,要不然他随时可能死在三足金乌播撒的火焰下了。
“天帝不会来。”青娥的满头黑发并没有被一把火烧光,甚至当她主动伸出手去触碰一串来势汹汹的火焰时,那串火焰自觉地散开了。
“这里是昆仑界,按照太一的规矩,这是西王母的神域。”
“不可能!”王邙不可置信,同时努力缩小了几分身体尽量往青娥旁边凑,身体越是巨大被火焰灼的就越广,其烈其强,这火焰甚至不是普通的火焰,一接触到王邙就感觉自己的血肉都渴望着化为燃料去参加这场狂乱的天火盛宴。
“既然如今天柱变得如此重要,天帝不可能放西王母独自掌握这道天柱才是!”
“你猜得没错。”青娥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上方那不断轰击天柱的三足金乌,每一次进攻整个昆仑都在随之颤动,然而天柱似乎毫无变化。
“自从世上只剩下建木与昆仑以来,太一再信任西王母也不可能容忍她一人独守天柱,但昆仑界早就确定是王母的神域了……”
“所以一分为二,王母仍然是昆仑界的主人,但天柱有了专门的守护神。”
“相的动静这么大,他也该醒了。”
地底最深处再往下,那至幽至寂的地方,巨人的双眼缓缓睁开,他对着眼前两位与他并存此地了不知多少年的神祇点了点头。
说是眼前,但完全是咫尺天涯,其间的距离不得章法者穷极一生也不得入,不,穷极一生便刚好可以。
二神若有所感,颔首回礼。
……
古老的存在自最深处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