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阻拦?”
看见张猛默默点头以做回应,甘子平眼神冷了下来,昂首一喝:“结阵!”
没有参与包围的甲士们身形一顿,聚拢起来,排列成矢形进攻阵势。
他们举手投足间一股股虎狼之气汇聚,如狼烟直冲云霄,凶煞气息直扑府邸。
军阵向前踏一步,这座府院便似乎矮小一分,等军阵直冲大门时,整座府邸上方便似乎有什么支离破碎了。
“五祀已经妥协,不会再庇护这里了。”甘子平向张猛说道,然后整支军伍冲了进去。
甘子平无视了惊惶失措的仆役与投降的石显门客,也顾不上石府明显逾制的规格,分兵大索。
甲士们粗鲁地闯入各个房间,执着画像一个个对照着搜索,然后粗暴地将搜出来的人们推到院子中。
张猛此刻如掠食者在打量他的猎物,一群花枝招展又衣衫不整的貌美女子啜泣着,跌坐在一起。
在她们后面,一个垂垂老矣的妇女像母鸡护崽一般把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护在身后。
见甘子平将目光透过来,这个老媪带着三分哭腔三分怒意地斥责道:“尔等匪徒,速速退去!”
“石刘氏,石显的发妻。石隊,石显的次子。”甘子平因没找到石显而充斥胸腔的怒火似乎找到了发泄之地。
或许是多年的权势冲昏了头脑,老媪还看不清局势,甚至她很可能还没睡醒觉得这只是一场噩梦——这些年来她几乎每日都在做噩梦。
然而甘子平没兴趣陪她做梦,健步上前一把抓住石隊的手腕,拽到身前。
石刘氏歇斯底里地冲上前来,想要纠缠,甚至要去咬甘子平的手。
后者越发烦躁,一脚踹在她身上,蹬出去许久,让老媪弯曲着身子哀嚎,眼睛却仍看着石隊,看着她的孩子,像是一只受伤的母狼冲着其孩子哀嚎。
甘子平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心肠早就被迫如铁石一般了,绕是如此也莫名有些心慌。
身后的甲士没有上前帮忙,一个个藏在冰冷的甲胄里。
甘子平对在他手中瑟瑟发抖的石显次子怒吼:“乃父呢?!!
“说出来!”
石显次子面白如纸,却只是含着泪摇头。
甘子平气极,抽刀便杀要了石显次子。
老媪爬过来,却被一甲士摁在地上,只能撕心裂肺地喊道:“隊儿,你就说吧!不要管你爹那个没良心的!”
石隊一幅怯懦相,就要哭出来:“下午父亲大人就不见了,我如何知晓!”
甘子平气极反笑,整个人如疯似巅,将刀塞到摁住老媪的甲士手中,命令道:“杀了他!”
甲士身上的甲片微微震颤。
“杀了他!”甘子平咆哮起来:“妻女被石氏之人欺侮了的不是你吗?吞声忍气伏低做小的不是你吗?跪在我面前求着要一起来捕杀石显的不也是你吗?”
甲士猛地半跪在甘子平身前,头低着,颤声说道:“岂敢在人母之前杀其子!”
“蠢物!”甘子平只冷酷地回应,然后走向了石隊,后者瘫倒在地上,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父有之罪与隊儿何干!”
没有甲士摁住的老媪哭啼着,爬动着要爬过来,以甘子平力气之重,足以让年老体衰的她站不起来了。
“将军!将军饶隊儿一命!”
甘子平充耳未闻,将刀一寸寸地递进了石隊的胸腔,然后抽出来,看着血液慢慢染红衣襟再流到地上,看着地面晕开一层暗红色,这才缓缓说道:“那其父为什么不饶别人一命呢?”
老媪已经听不了话了,巨大而莫名的力量使她站了起来要与甘子平拼命。
曾几何时,她刚刚为长子办了丧事,而今次子也没了,只是这次,恐怕连丧事也没人办了。
“纵使是屠城时,我也没有杀过女人。”甘子平冷冷地盯着对被踹回去的老媪。
“大汉以孝治国,尊护长者。”甘子平握紧了刀把,看着比上次花了数倍的时间站起来的老媪,又一脚踹回去。
老媪泪流满面,却仍然颤巍巍地爬过来的,甘子平手一松,怒喊道:“把这个老婆子拉滚开。”
甲士应命而去,拖着无声喃喃的老媪,扔到一边去。
刀已被染成猩红色,甘子平握着指着石显的妻妾们,道:“你们呢?”
稠腻的血液在刀上留下,跌坐在地上的石显妻妾们被吓得尖叫起来,互相拥着,在这冬夜里更像是无家可归的野兔。
“不必逼迫她们。”
张猛这才不紧不慢地从门外走来,随着火把晃动影子似乎在跳舞:“以石显的为人,即使听到了什么风声也不会告诉她们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西方,似乎在估量时间:“以其二十年经营,即使是门禁也拦不住他。”
“城门令或许敢把天子关在外面,但他绝对不敢拒绝权宦。”张猛如此笑道。
“张子游,我不明白你在笑什么。”甘子平死死地盯着张猛,“我不在乎石党是否覆灭,我只想让石显死!”
“若非他从中阻挠,我父应以功封侯拜相,而非抱憾而终!”
“我又何尝不是呢?”张猛收起了嬉笑,正色道:“萧大夫不是被石贼谮杀的吗?周师不也是因其郁郁而终的吗?我对他的仇恨难道比你少吗?”
“今日之事,匡丞相与王司马都是出了力的,他们怎么会同意石显继续活下去呢?”
“我说过了,石显逃不了的。”
“匡丞相?”甘子平啧了一声。
与不久前才从西域都护府调回来的甘子平不同,张猛是朝廷中枢官员,理论上份属于此时的丞相匡衡,不过自从十年前他的两位师长萧望之于周堪,一被谮杀一被逼出朝廷后,他的仕途比之前就黯淡了许多。
“你明知石贼可能跑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难道是来为难这些妇人吗?”
“谁说要为难她们。”张猛的脸在跃动的火光里显得阴影错落,他勾起一抹微笑,特意看了一眼被扔到角落已晕过去的老媪:“让她们安安静静地离去吧。”
啜泣的妇孺们惊叫起来,然而很快被捂住嘴,继而一个个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