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柯不一定是个好好先生,或者说,即使换个老实人遇见王邙这种上来就冰锥糊脸的人也得炸。
然而正所谓顺风说骚话,逆风讲道理,石柯和颜悦色:“尊上有何意见但说无妨,能力所及,义不容辞。”
这人很识相,王邙很满意:“既然如此,你把你和那片神域割去便可。”
长久的沉默。
王邙不耐烦,竖瞳里透露出几丝暴虐:“可以就你动手,不可以就我动手,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说完,寂静没多久的一方天地又风声大作,云浪翻涌,点点雨丝落下。
“阁下非要鱼死网破吗?”
石柯的身形不变,仍站在神殿之顶,但寸寸光芒自他体内排出,顽强地驱除着风雨的阴影,十丈方的温暖光域与阴沉色调形成了鲜明对比,恍若一幅油彩画。
“于神祇而言,痛不过裂国,辱莫大于割土。”他笑容缓缓消失:“守土是神祇之责,哪里有分割神域的道理呢,一分尚且嫌多,何况这近乎五分之一的神域。”
“在下好歹是大汉天子亲封之神,还请尊上留些颜面。”
汾左城本就近河,城隍的神域与汾水河神的神域交集超过其五分之一以上!
王邙冷漠地说道:“颜面?我肯问你已经给你颜面了。”
“既然不肯,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刺眼的电光闪过,一簇又一簇粗长的电蛇在瞬息之间降临,劈落。
这炽亮的白色森林猛然降临。
瓦当横飞,殿宇倾塌,雷击带起火焰,熊熊的火舌蔓延着,空气里充斥着闪电后独有的味道。
木石为主建筑材料的神殿根本撑不住这样的打击,整座神殿都在倾倒、燃烧和呻吟。
只有那一座神像静静地矗立在一片废墟之中。
“这就完蛋了?”王邙狐疑着,好歹是个神祇啊,不该就这么完蛋啊。
按照他的理解,东方的神祇们虽然不像某些小说里的那样无所不能动辄翻山倒海、颠倒秩序,但在自己的神域之内无论生命力还是战斗力都应该是很强的,这样挨了一轮揍就哑火了,即使是新神也不应该。
他想了想,引着云雾降临,徘徊在神像的上方。
反正都是群弱鸡,没事的。
然后他好奇地伸出爪子,就要捏住那个神像。
既然那个城隍逃走了,那就把他神像给拆了,把他整个神域都给翻过来,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大蛇!”坐在他脖颈上的白鹿人忍不住跳起来,大声喊道:“大蛇,醒醒!”
王邙置若罔闻,依旧伸爪探向神像。
白鹿看出事情不对,焦急地站起来,甚至用蹄子奋力地跺王邙。
仍然没有反应,白鹿终于忍不住用嘴去咬王邙的鬓毛。
似是噩梦者终于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大口喘着粗气,王邙猛然惊醒,浑身轻颤。
刚刚他的思想非常奇怪,像是路走窄了,一个念头刚起就直接被执行了,根本没有给大脑反驳的机会。
生灵们的念头千千万万,此起彼伏,往往一个念头想要变成行动需要经过无数念头的碰撞,最终才会被通过,刚刚这些冒失莽撞仿佛失了智的行为,只能说中了手段了。
王邙咆哮着,掀起狂风就要远离这座神像,离远点不仅能带来战略空间,也能在处理方式上更有主动权。
然而王邙刚有所动作,神像就猛然炸开,一层光圈迅速扩散。
这不是真正的光,王邙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微微侧过身将白鹿挡在身后,却只挡住了它小半个身体。
糟糕!王邙没来得及考虑白鹿怎么样,自己已经神智恍惚了。
他时而感觉自己是一只游弋在各种的小虾,时而觉得自己是飞翔在空中的飞鸟,时而是草是木,时而是青壮妇孺。
种种画面如走马观花在他脑海中闪过,王邙觉得自己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实际上这些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很快这些东西就被脑海中的神敕自动吸引过去,囫囵消化了。
这整个地界之内,草木鱼虫,飞鸟走兽和人类们留下的记忆碎片,被石柯打包藏在这石像里。
王邙心里并不轻松,这种类似信息冲击的手段对同为神祇的他而言,只能恶心他一下,但对于白鹿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若阿谣有事,我定把你这整个神域都给拆了!
王邙焦急地望向白鹿,却对上了一双清澈自然的眼睛。
“大蛇,你刚刚怎么像在梦游?”
王邙有些庆幸又有些迷茫:“你没事吗?”
“什么事?”白鹿侧了侧脑袋,仔细思考:“没什么事啊。”
王邙有些担心,方才那明明是无差别攻击,这别是已经被整傻了吧。
他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番白鹿,发现其精神状态浑圆无缺,什么记忆碎片的冲击貌似忽视了她。
“没道理啊。”王邙紧皱着眉,还想再给白鹿认真检查一下身体,却被后者提醒道:“大蛇,之前那个家伙跑出挺远了。”6
王邙一惊,深感敌人的狡诈,其阴险的神术居然持续到了现在,赶忙闭目搜寻,果然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向着东方疯狂逃窜。
“追!”白鹿骑着蛟龙,下达了追击的命令,然后便化为一道白影腾空而去,将满地狼藉与满天留在原地。
速度之快让白鹿兴奋得轻叫。
许久之后,云层失去了控制,如天河倒灌般,大雨倾盆而下,将地上的火焰浇灭了,连厚重的浓烟也被大雨带回地面升不起来。
许久之后,有两人去而复返,正是太守与张猛,他们在战斗刚开始时就想溜走,好在王邙虽然一直都是在进行范围攻击,但重心并不在他们,这让他们得以第一时间逃出。
他们走进变为废墟的神殿,抬开倾倒的横梁,清理出瓦砾,望着躺在他们面前的尸体怔怔出神。
“石家嫡子……是他吗?”
“是的……石氏平日处处掣肘我,让我不得伸展,今日族中子弟却轻易死在了这里,近乎灭族,我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方知此等神话之威!
对了,石氏城隍生死不知,石氏所剩无几,朝中那石显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石氏灭尽也不影响他的取死之道,这些人也不过早死了些时日而已,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