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走出宫门之后,颇有些意气风发,因为谁能想到他能够一跃龙门,仅凭借着一个晁补之的主意,再加上他自己的一些分析,就能够替代窦婴,成为詹事。
虽然窦婴嫌弃詹事官小,那是因为人家是窦家的外戚,毕竟当今的太皇太后是姓窦的,他随时都有复起的可能。
可田不是啊,要知道他在宫中的姐姐自保尚且不足呢!
宫门外,田看到晁错将要上马车,他急忙跑上去将晁错扶了上去,而后又接着拜谢道:“刚才廷上奏对,下官多谢晁大夫了。”
晁错闻言淡淡的说道:“晁某是为国举贤,不用多谢。”
田见晁错态度冷淡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话虽如此下官还是要多谢晁大夫,更何况下官与晁晁郎中相交莫逆,颇为投缘,若非晁郎中出谋划策,下官也不会有刚才廷上的表现,所以无论如何下官都要拜谢晁大夫。”
一听田提起晁补之,晁错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温和的说道:“既然田詹事与家叔熟稔,日后不妨多走动走动。”
晁错说完这句话,不等田再说话就上车离去。
虽然晁错看不到,但是田还是恭敬的躬身行礼,直到晁错的马车远去,他方才起身,不过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因为御史大夫晁错的这趟船他是上去了。
随后田又返回宫去,因为景帝交给他的任务他还没有完成,他更要去给自己的姐姐报喜。
此时晁府之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辕固生再与晁补之争辩。
起因这辕固生一直在给晁补之灌输一个理念就是儒家特别牛掰,他应该加入,而后凭借着自己的影响,超越黄老之术使儒家屹立在朝堂之上。
晁补之都听的有些烦了,先不说他本就不是正宗的儒家学徒,单说此时老子的忠实信徒窦太后还有十几年的活头,他又没活腻,怎么敢去捋虎须?
更何况晁补之是谁?重生者耶?虽然他也接受了十六年的学校教育,但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本质是不会短时间内改变的。
所以晁补之直接说了一句:“既然辕固公认为儒家能解释天地之间所有的至理,那么我想请问辕固公‘孔子作古,儒分为八,汇聚于二’该何解?还有究竟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旁边的严助也是饱读诗书之辈,一听这话就知晓这两人肯定是要谈崩了,他都看到辕固生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因为晁补之这不是在交流思想而是在揭儒家的老底,这是赤果果的掀桌子啊!
众所周知,韩非子曾指出:“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
这就是晁补之话语中“儒分为八”的解释,而“汇聚于二”则是说其中主要有两派流传下来。
历战国秦汉的大变迁后,儒家的这八个学派中,包括颜子一派在内的六派,均逐渐淹灭而无闻。
真正使儒家在秦汉时期及以后仍能够薪火相传的,只有两家,即孟氏之儒与孙氏之儒。
孟氏即孟轲(孟子)。其学术出于子思之门,子思是孔子之嫡孙,因此说孟子出子思一系传道。
孙氏即孙卿,亦即荀子。荀子之学,则师承于孔子弟子子弓与子夏,因此说荀子出子夏一系传经。
这便是秦汉时期,董仲舒之前的儒家的主流学说流派。
子思和孟子一派儒学,一方面仍坚持孔子的礼制思想,另一方面又提出外仁内圣之学,即人格主义的儒学,唐宋以后演变为孔、韩、程、朱之理学。
而荀子之学,则源于子张和子夏,主要是外王之学,亦即用权与法术之学。战国中后期的法家一派,实际主要来自子夏学派。
此时的晁补之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辕固生是哪一派的人?
见辕固生不答话,晁补之可记得这老小子挤兑自己的话语,于是又微微一笑说道:“我尚在颍川之时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临村有个少年名叫陈蕃,独居一室,屋内龌龊不堪,当他父亲的老朋友薛勤劝告他时,他慨然道,‘大丈夫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谁知薛勤反驳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辕固公以为然否?”
更何况晁补之话语之中的意思也包含着另一种意思,就是儒家连自己内部的派系之争都没有弄明白、搞清楚,怎么就敢开“治国平天下”之口?
虽然这并不矛盾,但现在被晁补之提出来,辕固生就有些面上无光,毕竟他也是要脸面的人,与田之类的可以唾面自干的人不同。
“辕固公虽然你一生治儒家经义,但恐怕远不如我精通。我认为儒有小人君子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
“若夫小人之儒,惟务权谋,专工名利,青春皓首只为浮名;虽有盖世之才,然德行败坏实乃小人。”
“且如李斯佐始皇而定六合八荒,而屈身事权宦,不免腰斩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权倾一时,亦何取哉!”
其实晁补之说这些话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历史之上,武帝即位后接受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立五经博士,向全国各地征召贤良。
当时90多岁高龄的辕固以贤良身份到了都城长安,同时他也告诫在这批贤良之中的齐人公孙弘(后官至丞相)说:“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
然而后来,辕固因年龄太大,诸儒又对他心存嫉妒,不久便罢归故乡。
纵观辕固生的一生都在为了儒家的学说而奔波,可谓是穷毕生之力,然而到了儒家独尊的时候,竟然被后辈排挤,不可不为之可笑、悲惨啊!
辕固生的一生不就是受到小人的排挤吗?这与他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