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甚为喜欢《老子》,这部书她不仅自己诵读,还派人讲解,阐释要义,所以才有黄生等人的生存空间。
此时窦太后听到晁补之的话,缓缓的点了点头,喟然长叹道:“原来你有如此学识、见识,怪不得你看不起黄生,黄生他输的不冤。”
对于有学识渊博的人窦太后还是比较敬重的。
黄生之所以吐血,是因为晁补之击破了他赖以生存的根本。
黄生自称黄老之术的“砖家”,然而却一直在发怒,好勇斗狠,全然不知清净无为,晁补之问他的那句话正是在讥讽他。
他还好死不死的摆长辈的谱,要替晁补之解释,然而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入晁补之的陷阱之中。
黄生若是解释,证明他学的不是正宗的黄老之术,晁补之先前说他没有修身养性就是说对了,这可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的事。
可黄生若是不解释,那证明他根本就不会《老子》,虽然众人都知晓事实并非如此,但架不住人言可畏啊!
所以黄生只有吐血昏迷一条路走。
窦太后又接着说道:“言归正传,晁郎中你说该如何处置楚王?”
景帝心中一松,顿时明白这才是晁补之今日能否过关的关键。
晁补之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于是淡淡的说道:“用国法显然不合适,但若是太后下懿旨用家法处理楚王,臣想乱嚼舌根之人一定会少很多。”
景帝闻言眼睛一亮,晁补之说的太对了。
楚王刘戊乃是汉高祖刘邦四弟楚元王刘交之孙,楚夷王刘郢客(《史记》作刘郢)之子,若是论起辈分来,与景帝乃是同宗兄弟。
景帝有削藩之意,处理他不合适,可是窦太后乃是刘戊的长辈,长辈处理后辈难道有什么不可的吗?
这纵然是再斤斤计较的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景帝期盼的说道:“母后,儿臣以为晁郎中所言甚是,用家法处置楚王,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
窦太后缓缓的点了点头,翻了翻白眼说道:“晁郎中果然名不虚传,素有急智,老身今日始见识了。”
“太后谬赞了。”晁补之谦逊的说道。
廷尉张欧刚刚回到府中,就听下人禀报说王生来访。
张欧闻言摇头说道:“此为陶公说客,快快有情。”
王生疾步走了进去,见到张欧后,抱拳喜道:“张叔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还以为你会把握拒之门外呢。”
张欧哑然失笑道:“你既然知道有这种可能,为什么还来?”
“我感觉张叔还是念旧情的,所以就来了,更何况你仁厚之名传遍天下,岂有不见故友之理?”王生笑呵呵的说道。
张欧用手指了指他笑道:“你这张嘴真是厉害,不过我今天见识了一个更厉害的人,日后你们两人可以较量一番。”
王生闻言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说的是晁大夫的季父晁晟晁补之吧!我也是久闻大名,恨不能一见。”
张欧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会有机会的。”
王生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显然他也听说了晁补之的事,将他当做劲敌,不过现在这不是主要的,于是王生笑道:“张叔,我今日来是为陶公当说客的,你可知晓?”
张欧右手一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欧观晁大夫是何等样人?”王生问道。
张欧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老夫以为晁大夫性情刚烈,谋国不谋身,乃是一个胸怀大汉天下的人。”
“错。”王生摇了摇头不屑的说道:“我可不这么认为。”
“哦?愿闻王兄高见!”张欧坐直了身体说道。
“晁错睚眦必报,心眼极小,他一上位就驱逐袁盎等人,毫无容人之量,张叔说对也不对?”王生问道,张欧闻言点了点头。
“晁错因嫌路途太远,私凿宗庙之墙,不知尊卑,更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晁错主张削藩,然《削藩策》《推恩令》两份奏折前后不一,差别甚大,尤其是后一篇《推恩令》虽然大气磅礴,但以我观之根本就不是晁错所写,与他的文风不符。”
“很有可能是他的季父晁晟代笔,由此观之晁错乃是一个朝令夕改、厚颜无耻之人。”
“晁错为了阻扰政令,私闯丞相府,擅取诏书,差点逼死奏曹郑隐,典型的独行客,顾己不顾人。”
王生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我所说的这些张叔赞同否?”
张欧闻言笑道:“你说的不错,但晁大夫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毕竟他敢为天下先,敢旗帜鲜明的提出削藩,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你说的不错,但晁错的所作所为乃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对他的评价是,他若成不了管仲、商鞅一般的人物,就会成为祸乱天下的根源。”王生笑着说道。
张欧奇怪的看了王生一眼说道:“想不到你对他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王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我的评价,这是陶公的评价,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陶公”张欧慢慢的说道。
“不错,正是陶公。”王生正色道:“难道张叔到现在还不明白陶公的深意?”
张欧闭上了眼,有些疲惫的说道:“我明白了。”
张欧确实是明白了,王生说了这么许多,都是在替陶青辩解。
毕竟晁错有这么多的过错和缺点,确实是不适合为相。
陶青为什么适合呢?因为他事少,从来不主动去为自己找麻烦,得过且过,无为而治,如果这也算得话。
而且陶青的性格不如晁错一般刚烈,所以做任何事他都可以把握住一个度,而且陶青的手段异常厉害,这一点张欧也是深有体会。
而大汉朝现在虽然危机重重,但朝廷并未做好完全的准备,所以唯有韬光养晦,继续积攒实力,这个时候激进派晁错显然是不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