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中中中,快说吧。
胖子压低了声音:“昨儿个夜里,三喜这个老流氓去找小姐了,他亲口给我说嘞,有意思嘞很。”
瘦子在胖子的腚上叭叭连拍了两下,叫他快讲。
“三喜问一回多少钱,小姐说,一种是上档次的,就是先洗头后按摩,再上床,得一百。不上档次的就是直接上床,只要五十。你猜人家三喜咋的?人家出手就甩了张一百的……”
“这个**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哩,还怪上档次嘞。”瘦子直咂咂嘴。
胖子:“小姐也夸三喜儿上档次,刚要给他洗头,你们猜三喜说了句啥?”
没人吭,大眼小眼一齐盯着胖子的半咧的嘴。
胖子:“三喜说,啥吊有档次,老子要直接上床,连玩两回!”
一屋子人笑得房顶都快呛起来了。
正笑着笑着,忽然那一大堆的狂笑像急刹车一样吱儿一下就闸住了——有人说要是一屋子人正说着说着猛地静下来了,屋顶上不是有天使飞过就是有魔鬼路过看样子那是错了——
因为只是门口多了个一身鲜亮的女人——
是鲜花,正低眉用手里的一份报纸敲打着另一只手。不用说,是来找小山的。
几个人嗷嗷地怪叫着,小山赶紧跑了出去。鲜花红着脸说了几句,把报纸往小山手里一塞就磨身儿跑了。
胖子过去就把那报纸捞手里了,嘴里囔囔着:“哟,《新京晚报》,女想男,隔层单,小山儿,这朵鲜花八成儿是相中你啦,都给你送报纸看啦,夜嘞没事儿领出去一亲二摸三脱,你来(以)后有艳福啦啊!”
几个人一边啧啧地眼馋一边贱不拉唧地笑着。
几个人正闹,花狗来了,进屋指这个点那个的催着上工地。小山说,你要当周扒皮啊,当心吃鸡屎。
下午两点多,胡长建又醉呼呼地来了,我听他又东拉西扯、镢头斧头地锛了一下午,直到录音笔满了才住腔儿。五点半的时候,我谢绝了胡长建的好意,我得回家给小语做晚饭去。
到家时小语进了厨房了,锅都坐炉子上了。我赶紧把她给推出去了。
红白豆腐,醋炝绿豆芽儿,小语吃得很香。看着她的小白牙儿一切一切的,我想到了正啃吃甜萝卜的童话里的大白兔儿。我就笑了笑。小语停下筷子,警惕地问:“笑什么?”我反问:“我笑了吗?”“笑了。”“没有吧,我这个人爱说不爱笑。爱说爱笑那可是少妇的特征。”小语顿了顿,忽然轻吐了一个粗字:“滚……”“滚?哪个滚啊?是锅滚馍熟的滚还是人流滚滚的滚啊?”小语忍住笑,埋头吃菜。
这丫头现在敢这样给我说话,呵,这说明她没把我当外人嘛,我继续罗嗦:“其实这个‘滚’字是个好字啊,辛弃疾的名句就有‘不尽长江滚滚流’,我们也好说‘红尘滚滚’一词儿……”
“求您了,您别再说了成吗?我滚成吗?”小语用筷子敲我的碗沿儿一下。
“别别,只要有男人一天,就不能让女人滚,女人是更适合爬行的高档动物!”
“你就贫吧。”小语到底还是笑了一下。
打扫完了,我给小语说了采访胡长建的事儿,说对我写有用,就开始整理录音。喝着祛火茶,听了记了一个多小时,累了,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了小山说发电子邮件的事儿,又打开电脑上网,找到了小山的邮件,是一首叫名《写给家乡》的诗,这家伙的诗越写越好了:
鸡鸭鹅牛马猪
还有驴的粗鲁的叫
加在一起也没有包工头叫得难听
他甚至没有驴叫得好听
大豆小麦玉米棉花
不用加在一起
甚至那些无用的杂草
也比脚手架好看得多
……
田野的泪水是露水
我的泪水是汗水
我更情愿是一头流浪的驴
累死在村东的那块盐碱地里
而不是
被都市的指缝夹到难以呼吸
却还要不得不去呼吸那已经重重污染的空气
……
这诗看得我心里暖暖的,自己的童年啊少年又在村里的坑坑洼洼间,又在村后的那棵银杏树的枝桠里蹦蹦跳跳了一遍……
把诗编辑了,并推荐给了副刊之后,我给小山回了封邮件,夸奖了他的诗,然后,又问及他和他爹之间的事情。我还叮嘱他,不要对任何人说我的住处。
做完这些已快十点了。可除了站桩,我还要做一件事,我还得接着熬眼哪。
1日
一连忙活了三天,下午,在胡长建充满了感慨的一声“唉,就这吧兄你(弟)”里,我终于结束了对胡长建的全部采访。这家伙不简单,在朝阳区的清河营同时还开着一个建筑工地,小学毕业的他,手下的大学生都够一个加强排了。
当晚,我撒了八个样儿的谎也没用,胡长建非要请我吃老家的手擀面条,并让陈述作陪,地点在丁备战的老乡饭店。面条儿也是我爱吃的,只好又给小语撒了一个谎:采访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胡长建和丁备战熟得像煮了上千滚儿的鱼肉一样,人到地方丁备战把吃的喝的都准备好了,甚至还有我们当地出的“古城老白干”,一瓶酒才卖十几块,酒精度倒是高达七十,再加几度能顶消毒酒精用了。
7点,陈述带着任小莉打的赶到了。看着他们你掐我拧小狗咬架一样的热闹,我真是眼热。
看到老家的东西就觉得亲切,包括酒,虽然我不爱喝酒,决定喝点儿。
七十度的酒含在嘴里像咬着火炭儿一样,咽不下去,就着一块花椒狗肉才勉强下肚。
酒喝半瓶,各人嘴里的废话就像桌子上的家乡菜一样多了起来。
陈述正搂着任小莉的腰嘻嘻地笑着给我开着床上的玩笑,他老婆阿丽忽然就打来了电话,陈述赶紧把箍在任小莉腰丢开,好像小莉的小蛮腰突变成了蟒蛇腰一样。
陈述对着手机,向后仰了仰身子好像真的在开“懂事”会一样,很正规地说他正和我商量公司发展的事儿呢,说着就把手机递给我了。
他哥的,他拉屎我还得给他擦腚!我只好给阿丽说是啊弟妹,我们正商量事儿呢,你吃了没有,要是没吃的话就自己做点儿,陈述倒是想坐飞机给你送过去,可是到家饭也得凉,所以,还是你自己做的好……
估计阿丽是捏着鼻子听我罗嗦完的,主动提出“你们忙吧哥”,就挂了。
电话一打完,陈述头一憋就没心胡侃了。胡长建却来劲儿了,一手捏酒杯一手把着面条碗就酸上了:“我最好吃面条了。前些年打工在外,一年也吃不上几回面条得。只能过年回家过过面条瘾。有一年我回家了,媳妇一见我回来了,赶紧系围裙,我说你干啥。她说给你擀面条啊。我说擀个屁,我一裤裆都是火儿!第二年春节回家,媳妇长心眼儿了,我一回去她??躺床上了,我都快饿傻了,我骂她,你个傻种,我都快饿死了,哪有劲儿弄你啊,快擀面条去!”
我说:“胡哥,你可真难伺候啊,一会儿吃荤一会儿吃素的。”
“嘿嘿……到第三年俺媳妇儿学精了,我回去一进屋,她一手掂围裙一手摸腰,问我,孩子他爹,你说,这回你想先弄啥啊?”
陈述哈哈地跺着脚,我也笑得嘴歪眼斜的。人家任小莉更是乐得咯儿哇咯儿哇地像只小翠蛙,挺可人的。
“那些个年我叫它憋毁了快……”胡长建夹了一块狗肉按到面条碗里,刚要再说点??,手机响了,一听,叭地一拍桌子,来了句“反了他个熊娘们儿了”就要走。陈述说咋回事儿。胡长建说是蔷薇打的,说他媳妇欺负蔷薇了。说完,他让丁备战把帐记上,又给我们每人要了一条“云”烟,最后又攮了一口面条就骂骂唧唧地闪了。
我哈哈乐着对陈述说:“我看呀,坏男人的标志性结果之一就是,他只要一离开家,他合法的女人和不合法的女人都会给他打电话说这说那的。”
陈述直点头:“有道理。”
我刚要夸自己是个好男人,手机也响了,竟然是小语!我刚要问她什么事儿,她淡淡地说了“少喝酒”三个字,还没等我感动地把“谢谢”两个字吐出来,她已经挂了。
“谁打的啊哥?”陈述拿眼光挑我,想挑出点儿下酒菜。
“一个女的,打错电话了,挂了。”我高高抄起一挑面条,从面条缝里看着陈述,“你知道我透过面条缝儿看你的脸有什么感觉吗?”
陈述有点担心地看了看任小莉:“不是什么丫儿好话吧?别说了哥,积点儿德下辈子长嘴铜牙当纪晓岚吧哥。”
我笑:“别怕,这话其实挺无聊的,我感觉这和透过门缝儿看你的脸一个样儿,也是扁的,就是显得温度比较高而已,热气腾腾的。”
任小莉说:“张总,你这话吧,无聊是无聊,不过,好像有某种哲理,我就是提炼不出来。”
我大吞了一口面条:“什么哲理,顶多相当于面条里的葱花,佐料。”
8点半,饭碴儿结束了。陈述半醉,我稍晕。
陈述问我在哪儿住,非要领着任小莉跟我挤一块儿,我说一张单人床睡仨人儿,我是能受了你们两个闹,就怕那床腿受不了,等我在北京买了房子再去吧。
陈述说:“看看总管(行)吧?”
我看着他的嘴说:“关了它吧还是,你丫的一喝麻满嘴河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