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部差异，不仅体现在经济发展水平上，就连气候也相差甚远。十一月的E市，天气阴冷，给人一种潮湿的、黏糊糊的不适感。
秦可铟啃着早餐，步行到鼎辉，走进法务科的一间狭小办公室，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望着地上、桌上、沙发上堆放的资料，秦可铟叹了一口气，鼎辉还没把她要的新资料送过来。她都记不清，这是鼎辉的第几次不作为了。
就在她深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烦恼的时候，伴随着一声有气无力的“秦律师”，一个披肩直发的年轻女孩抱着一堆卷宗走进来，一边嘟囔：“资料沉死了！”
秦可铟眼睛一亮，脸上堆笑，起身迎人、接资料，语气夸张的表扬道：“许美人，爱死你了！你真是及时雨呀！”
“得了吧，秦律师，别给我戴高帽！我知道你说的是反话，嫌我们慢！”小许咧嘴苦笑，边捶胳膊，边贴近她耳朵低声道：“没办法，我想快也快不起来，公司出事了！”
“出事？什么事？”秦可铟好奇的问。
“你不知道么？我们大老板进医院了！”
“啊？大老板住院叫出事？！”秦可铟嘴角抽搐。
“你不知道，我们大老板进了医院，他的两儿子都争上位，斗得可凶啦。现在人心惶惶，谁有心思工作呀？！”
“真的还假的？！”秦可铟秀眸圆睁，富人家庭果然人情淡漠，不自禁摇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非也，二老板和三老板同父不同母！”小许脱口而出，旋即惊慌掩嘴，一副不该多嘴的样子，急匆匆的甩了一句，“秦律师，你忙，我先走了！”
望着小许惊慌离去的背影，秦可铟叹口气，这姑娘世面还是见得太少，她做律师的，什么荒唐事没见过？！
就在秦可铟埋头整理新资料的时候，办公室电话响起。她拿起话筒，客气道：“喂，你好，哪位？”
“秦律师，我是老贾。请你马上过办事处一趟，云总来了E市。”
***
按照董事会决议，云瑉秘密乘坐班机赶到E市。
按照云瑉的指示，云氏驻E市办事处的员工早已备好资料恭候老板大驾。
秦可铟也应召侯在办事处。
云瑉一进办公室，落座的第一句话便是：“老何总的情况现在如何？”
贾主任走前两步，咧了咧嘴，低声道：“中风，进了ICU。”
“严重吗？”
“听主治医生讲，好像挺严重的。不过，现在ICU不让探病。”
“不让探病？”云瑉重复了一遍，锐眸一扫：“这么说，你们并没见到老何总本人？”
众员工皆低头哑然。
云瑉霍地站起身，环视了一眼众员工，转身踱到窗户边，盯着远处的高楼，冷冷道：“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我，累了，休息一下。”
一堆人大眼瞪小眼，悄然退出办公室。
秦可铟一把拽住贾主任，低声问：“贾主任，究竟叫我过来干嘛？”
贾主任面带尴尬，笑道：“呵呵，本以为云总会点名要你汇报一下进程的。”
秦可铟彻底无语，抬腿走人。
***
翌日下午，临近下班时间。
秦可铟听着MP4，哼着小调，背对办公室门，蹲在地上，清点那一摞新到的董事会会议记录，按时间顺序排列好。
忽地，有人拍了秦可铟肩膀一下。
一惊，回头，扬笑，起身，欲张口招呼。
云瑉嘴角噙笑，竖起右手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噤声动作。
秦可铟微怔：云大总裁身着休闲装，鼻梁架副眼镜，虚掩了办公室门，打算唱哪出？微服私访么？
云瑉双手插兜，打量了一下她的办公室，眉一挑，评价道：“挤了点。”
放眼望去，办公桌、沙发、地板到处摆着一摞摞资料，硬生生把十平米的空间压缩成了四平米。
秦可铟呵呵一笑：“能给一间独立办公室，我知足了！”指着办公椅，道：“云总，请坐。”
云瑉看着被资料和办公桌包围的办公椅，斜睨了她一眼，忍不住摇头道：“站着聊几句算了。”紧接着，淡淡一笑：“还习惯吧？”
“还行。”
“你们这法律调查还要做多久？”
“现在没法说，得看鼎辉的合作程度。”
倏地，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外面传来一片欢呼声。
秦可铟脱口道：“下班了。”
云瑉勾唇一笑，边翻看身边那摞资料的便签条，边问：“有什么好饭馆介绍？”
一提到吃，秦可铟眉开眼笑：“大把好地方！”随后，瞟他一眼，笑道，“就是口味很重，你大总裁可能受不了。”
“还没吃，就下这样的判断？！”云瑉锐眸一闪。
“火锅，怎样？”秦可铟挑衅的问。
“呃……”云瑉果然迟疑了。然而瞥见某人不经意流露出的轻视，他无名火起，微笑道，“E市火锅全国有名，早就想尝尝了。”
“啊？”
“赶紧收东西一块走，我请客。”云瑉环保双臂，笑容迷人。
“呃，好。”
***
思来想去，秦可铟放弃了小火锅店，带云瑉去了一家号称百年火锅的连锁店。因为那家店铺的环境相对干净，有独立包厢。以某人的身家来说，估计也不乐意坐那油烟缭绕的大排档吃火锅。
一进连锁店，云瑉方知秦可铟所言不虚，真正领略这火锅生意的火爆。几百平米的大厅人海汹涌，火锅煮菜的味道扑鼻而来。
因提前打了电话订位，秦可铟和云瑉被领上二楼，进了一个靠窗的四人座包厢。
负责点菜的服务员笑盈盈的走近：“你好，请问，要什么锅底？”
秦可铟望了一眼对面有点局促不安的云瑉，笑道：“云总，来个鸳鸯火锅，一半辣一半清淡，怎样？”
云瑉自然乐意。
服务员递过一张点菜单，微笑道：“请两位随意勾选爱吃的材料。”
云瑉接过那张A4大小的点菜单，字象蚂蚁那么小的菜名、菜价密密麻麻写在单子上，看了让人头痛。平时运筹帷幄的他发了懵，选哪样才好？
一看就是不懂火锅文化的主，秦可铟心里鄙夷着，忍不住出言指点：“可以选牛肉、猪脑、肉丸子、百叶、油豆腐、金针菇、豆泡、磨芋、土豆片、油条……”熟练地报出一个个常吃的火锅材料。
云瑉讪讪一笑，递过点菜单和条形印章，讨好道：“小秦，还是你来勾吧。”
秦可铟当仁不让的接过来，“咣咣咣”快速盖印，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道：“云总，还要点别的下饭菜么？。”
云瑉快速浏览了另一张菜谱，道：“加个香辣田鸡、双色鱼头吧。”
待点菜的服务员离去，有个啤酒推销小姐立刻笑融融的走上前，娇声道：“先生，要啤酒不？有青岛、纯生……”
秦可铟不语，笑抱双臂看热闹。
云瑉不动声色的往里移了移位，端起茶杯，淡淡一笑：“胃不好，免了，喝茶就行。”低头喝茶。
啤酒推销小姐失望的走开。
秦可铟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大胆打趣道：“云总，那小姐挺漂亮的。”
“照你这逻辑，漂亮女人我就要搭理？！”云瑉不悦道。在她眼里，他是色狼不成？
秦可铟意识到说话不当，悻悻一笑，转移视线，望着火爆的大厅，大发感概：“生意真好！其他火锅店真是拍马也赶不上！”
“你在E市，经常吃火锅？”
“当然啦！E市火锅全国出名，便宜地道。”
“火锅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云瑉忍不住叮嘱。
秦可铟愣了，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时，火锅端上桌，各种碟装的食材也陆续上桌。
秦可铟赶紧拿起公筷，一边夹起金针菇放进清淡区，一边俨然主人样招呼：“云总，爱吃什么，就放什么。”
云瑉望着她快手快脚放食材的样子，不自禁笑了，依葫芦画瓢道：“小秦，你煮什么，我吃什么。”
“嘿嘿，跟你说，我快吃遍了E市有名的火锅店，就数这家正宗，就是价钱太贵了。”
“价钱贵？”如果他刚才没眼花的话，每碟素菜才八块钱吧？
“当然贵啦！”秦可铟理直气壮道，放下筷子，指着牛肉碟说，“这碟牛肉在这里卖二十，在小吃街那边顶多十二！贵了八块，我可以多点一碟素菜了！买四天早餐！”
云瑉石化数秒，旋即鼓掌称好：“小秦，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呀！”
秦可铟回了一揖，大言不惭道：“惭愧惭愧，都是被钱逼出来的。”
两人互视大笑。
笑罢。
秦可铟一脸关切的问：“云总，鼎辉的事情怎样了？”
“呃，就那样呗。”
“什么叫就那样？！”秦可铟不满的叫出来，撇撇嘴，“鼎辉这样不配合调查，我不知要在E市待到何年何月去。”
“想回A市？”云瑉睇着她，似笑非笑问。
“嗯。这边天气阴冷，我受不了。”
云瑉脸色微变，旋即恢复正常，微微一笑，道：“再忍忍，很快解决。”
***
翌日上午。
鼎辉建筑的大会议室，大门紧闭，硝烟滚滚。
一张长方形会议桌，以董事长位为中分线，分成两派。领头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五官有三分相似，一胖一瘦，皆面红赤耳。
胖男子怒拍桌子，声如洪钟：“我是老大，公司的事，该我说了算！”
瘦男子一拳砸在桌面，毫不客气的吼回去：“我呸！别以为你比我早出生七年就充老大，老头子说了算！”
胖男子冷冷一笑：“你有本事，把老头子弄出医院来管事呀！”
瘦男子不甘示弱：“老子明天就把老头子弄出医院！”
“你疯了，弄出医院会害死老头子！”
“再疯也没你疯，谁叫你做手脚不让我见老头子？！”
“血口喷人！是你买通医生不让我见老头子！”
吵架升级，战火越烧越猛。
……
“嘭”一声，大门被推开。
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门口赫然站着鼎辉的大老板——何爱国！除了面带倦容，嘴巴微歪，拄着一根拐杖外，他根本就不像传说中那样病得爬不起身！
何鼎、何辉象被人点了哑穴一样呆立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何爱国一顿拐杖，恨铁不成钢的吐出一句伤心话：“我还没进棺材，你们俩就争成这样？！”
何鼎、何辉面色剧变，低头不语。他们知道老头子不喜欢他们顶嘴，最爱看兄弟和睦。
何爱国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道：“何鼎、何辉留下，其他人出去！”慢慢走到中间的董事长位置，坐下。
很快，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何氏父子三人。
何爱国拿拐杖敲了两下会议桌，恨恨的骂：“你们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我不在，公司都快被你们弄垮了！”
何鼎、何辉罕见的异口同声怒吼：“哪有这回事？谁瞎说的？！”
“瞎说？人家云氏老总特意飞到E市来评估我们公司实力，声称要重新考虑与我们合作的事宜！”
“不可能，我们没见过云总！”
“云总见我了！”何爱国说出事实，看了眼前两儿子一眼，心中暗想：老战友的儿子怎么就那么优秀？又那么帅气呢？叹了口气，“别再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了！好好跟云氏谈，一定要争取他们注资。要不，等着公司宣告破产！”
何鼎、何辉心不甘情不愿的对视一眼，应了一声“是”。暂时休战、度过公司的财政危机才是硬道理！
何鼎、何辉垂头丧气的走出会议室。
何爱国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口气慈爱：“云世侄，对我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不要手下留情呀！你一定要代伯伯狠狠教训他们一通！”
姜还是老的辣！居然夸大病情来考察儿子！云瑉一边在心里赞叹，一边语气恭敬道：“何伯伯言重了！有钱大家一起赚！” 何况，他通过这次事情，也看清了云氏高管里，谁是该项目的支持者、谁是墙头草、谁是反对者，亦是受益匪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