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清澈的阳光自窗口撒入,微风过时,便有光影闪动,正是窗外的桃花树。此时桃花依落尽,枝叶茂盛,正适合藏人。
白小冉正在书房中罚抄,低头一瞥,在地上的光影中瞧出了一个淡淡的人影,她微微一笑,把笔轻轻放下,用砚台压好了纸张,便走出了书房。
二十余人在偌大的王府里,显得太空太静了。以往只要走出房门,便能看到在庭院里忙上忙下的仆人们,可如今,却是一个人都瞧不见。
可是这样也好。
她放心。
白小冉走到桃树下,仰起头,茂密的枝叶藏掉的所有,再也找不到那个淡淡的人影了。她微微一笑,抬头叫道:“喂,清流,我知道你在上面!我等你来找我已经等很久了,你今日来一定是来找我帮忙的,是不是?”
话音里的笃定让树上藏着的人吓得一哆嗦,踩着的树枝立即颤抖,掉下几片枯黄的树叶。里面的人探出个头来,那张脸却很熟悉,正是清流穿夜行服、在暗夜里行隐秘之时的面容。探出来的脸上有着几分蹉跎,想跳下来却又勾住树枝不动的,张开口想说话却又不知要说什么的。他搓搓手,半天才支吾着打开干燥的嘴唇:“我……”
“下来再说吧,这么瞧着你,我脖子酸。”白小冉笑容灿烂,就和阳光一样明媚透彻,让人不忍心拒绝。清流叹了一口气,跳下树来,他不习惯地摸摸脸,仿佛是担心被别人看见。白小冉扑哧一笑,说道:“放心,你现在这脸是我貔貅哥的脸,就算被别人看到,也不会骂你溜进女眷房间的。”
“切,我怕……我怕什么呀!”清流无奈地说道。他跟着白小冉进了书房,白小冉请他坐下,并给他倒了一杯茶,脸上的笑容坦诚而爽朗:“我看你这样子便知道你找我来是有事相商的,是我们之前约好的那件事情么?”
“呵……”清流心虚地低头笑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显然很为难,不敢开口说话。
白小冉笑了笑,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若要说‘是’,那就是要背叛棕玉七皇叔了。你若现在还无法彻底下定决心,那我便就什么都不做了。”
“呵……”清流依旧是干干地笑着,白小冉静静地看着他,笑而不语。没过多久,清流仿佛是下定决心版抬起头来,肯定地说道:“我想好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可是……”
“可是你怕七皇叔生气,觉得你背叛他,所以你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做。”白小冉宽慰地一笑,小手轻轻地搭在了清流的手上,含笑的眼神穿透了清流的皮囊,直直望进了他茫然的灵魂中:“我说过了,我帮你,自然一切都由我来做,由我出面,不会让你太麻烦的。”
“可是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清流呵呵地笑着,他说出了他从来都不会说的客气话来,让白小冉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这怎么能算是麻烦呢?你以前帮我良多,又救了我好多回命,我不过就是帮你一回,权当报恩、还你人情罢了,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哦……”清流僵硬地笑着,眼神移到了别处,眉头渐渐地皱起来了,又变回了树上那想说又不说、想做又不做的表情——他还在犹豫。白小冉看出了他的犹豫,淡淡一笑后,把手从他身上挪开,轻声道:“还是等你想清楚吧,犹犹豫豫的,办事不牢靠,我怕你会临阵退缩,回到七皇叔身边,那我所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啦。”
“这……”清流欲言又止,低头叹了一口气:“唉——!”
沉默片刻后,白小冉开口低声道:“清流,其实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走的,如果你踏出了那一步之后就不能再回头了,半途而废的叛徒永远都是叛徒。我看得出你与七皇叔的感情深厚,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希望你能过得踏实、心安,不希望你会失去七皇叔的信任。你好好想想吧,不管你最后做的决定是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改变。”
“不,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清流回过头,紧紧皱着眉头瞅着白小冉,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坚定,只有淡淡的哀伤,仿佛是在为他和棕玉往后的关系默哀。“我不能……不能再看着他那样子下去了,他是一个有才华的人,纵使不再是皇族,可也不该因此而埋没。他应该是自由的!”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白小冉笑了:“那你家的那个天然呆何夕呢?他可也想好了?”
清流吃了一惊:“你怎么把主意打上了何夕的头上了?!”
“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棕玉的得力助手,若只是你一个人有反意,那么何夕便是你计划的最大的阻碍人,你是不会和他为敌的,因为在你的心里,他和棕玉一样都是和你一块儿长大的‘家人’。我曾经触探过你的心事,所以我知道这一点——若非何夕与你志同道合、一拍即合,你是不会兴起要让棕玉离开白府的念头的!”
“你倒是什么都清楚。”清流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之前那颓靡的模样。他驼着背无奈地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和何夕都看不下去了,今日我来此,便是和何夕做过商量的……”
“那你们的决定,一致吗?”白小冉笑着问,温柔的笑容很体贴。
清流闭上眼,视死如归般地点、点、头。
白小冉的笑意更浓了。
“说吧,你要我们做什么?需要我们用什么代价来交换?”清流闭着眼睛问,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就好像是在和魔鬼做交易一般,有去无回了。白小冉好笑地甩开他的手,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白小冉的确做事不吃亏,吃亏不做事,但这是我自己和你提的,自然不要你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了。清流,你是我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近的朋友,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就不需要我们做什么了?”清流睁开眼,惊疑地瞅着白小冉,随后不信地摇摇头:“我不信,因为你能动用的人手实在太少太少了,若不需要我和何夕,你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对,我是需要你们帮忙,做些事情。”白小冉笑了笑,说道:“但不是要你们付出代价,而是要你们帮忙做些事,这样才能实现你们的目的——这是你们必须要出的力,是你们自己需要你们,不是我。”
清流点点头,明白了白小冉的话。“那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白小冉竖起了三根手指,爽快地说道:“答应我三件事即可。”
“说。”
“第一,在计划实施过程中,全程你们都要听我的吩咐,绝对不可以擅作主张。”
“嗯。”
“第二,在计划实施过程中,绝不能心软。你们的主子你们比我还清楚,他的头脑有多么的聪明、多么的狡诈,只要有一丝破绽,他就能反败为胜。所以你们绝不能有一丝心软,一心软,那我们就输了。”
“可以。”
“第三,不管我做了什么,你们都不能对我生气,因为这是你们先来找我帮忙的,我的手段不可能会温柔,而且可能会很过分。过程中我会使出一切手段折损七皇叔的自尊心,让他生气、让他爆发,让他不再愿意做任何人的奴隶!”
清流笑了,笑容中多出了放心与信任:“我大概知道你的计划是怎么样子的过程了,放心,我和何夕可以忍受的。只要主子能够不再对任何人卑躬屈膝,我和何夕一切都能忍受!”
“那便好。”白小冉举起手掌,笑道:“击掌为誓。”
击掌三声,盟誓确立!
他们好像听到了一块大石放下的声音,那就是心里的声音。白小冉说道:“在施行计划之前,我想先见见何夕,可以吗?”
“可以。”清流走到窗口,拍了拍手,一个人不知从那个角落跳了下来,从窗口钻了进来。那人的脸依旧和白小冉第一次在夕阳中见面时一样,是张刚毅的、充满正气的脸。他明显不会易容术,不像清流一样,每次出场都要变装。他穿的衣服和清流一样,都是黑色的夜行武服,白小冉不由得暗笑,若此刻有家仆进来,见到这两人一定会喊“刺客”吧,毕竟他们穿的的确像极了刺客。
何夕是个沉默的人,他一进屋便一言不发地站着,剑目肃杀地瞅着白小冉,似是打量。
白小冉笑笑,与何夕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开场白竟是打趣:“你怎么和清流一样,随便喊喊便就出来了?难不成和清流一样,一直暗中保护我?”
“的确这样。”清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和何夕都是你的‘陪嫁品’,你嫁到安立亲王府的那一天,主子便把我们一块儿踹过来了。我和他轮流在暗中保护你,只是不明白为何你每次喊救命都正好是我轮值。唉,苦命!”
“呵呵。”白小冉掩面笑了。她招招手,友善地说道:“都过来坐坐吧,站着谈事情挺累的。”
“嗯。”清流拉着何夕走过去在白小冉旁边坐下,何夕依旧紧紧抿着嘴,也不知道他这是扮酷还是惜字如金了。
白小冉看着何夕问:“何夕大哥,我和清流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你可都同意我的条件?”
“嗯。”何夕紧紧抿着嘴,声音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逗得白小冉想捧着肚子大笑。
“何夕大哥,你可信得过我?”白小冉眨着眼睛问,他们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第一次正式接触,要知道合作若无基本的信任,那就不成事了。
何夕终于开了口,声音如同他的外表一样沉着,只是内容没有如他的外表一样大气了:“我不信你,但是我信清流。清流信你,我便信你了。”
多么单细胞的回答!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天然呆。白小冉这也放下心来了,她知道何夕这种人并不是傻,而是在某些方面因为傻而单纯、而执着罢了,这样的人才能坚定地完成大事。不像清流,来到这里了,开始还是犹犹豫豫的,感情关难过。
“说吧,你要我们做什么?”清流迫不及待地问。
白小冉微微一笑,说:“第一件事……”她撩起眼看清流:“第一件事,你可还记得我们五日前的约定?”
清流想了想,说道:“是那日我从怡红楼将你们送回来的路上做的约定?”
“是。”
清流的脸抽了:“不会吧,王八娘真的把怡红楼卖给你了?”
“没错!”白小冉得意道:“不管王八娘多长袖善舞,背后靠山有多少,她都不敢违背皇后的旨意,当她去到无垠轩,确定了真的有万两黄金等着她后,她更加相信了能有那么大手笔的人会是皇后,所以就在无垠轩里当场签下了买楼契。现在契约,吴掌柜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给我送过来了,呵。无垠轩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银号,也是天下第一的交易场所。”
清流一脸古怪地瞅着她,不明白地问:“万两黄金,是安立亲王留给你、留给这个王府的,你就这么舍得呀?”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白小冉微笑:“而且,我需要是一个能够替我赚银子的地方,而不是万两黄金——再多的黄金留给我们,最后只会坐吃山空罢了,还不如找个地方赚钱呢。资金流转通顺,我们才能办更多的事情。”
“你还挺会做生意的嘛!”清流抽着脸说道,那一脸的古怪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了。白小冉得意地竖起了两个手指,做出V字形:“我有兼修市场管理的!”
清流,听不懂~~~~
白小冉得意地晃着V字手指说道:“那天晚上,清流你可有答应过我了,若怡红楼老鸨真的把怡红楼卖给我,你就帮我办一件事的。”
清流的脸更抽了:“敢情你早就算计好我了,就打算用这一件事来压我,你……你早就笃定了我会来找你,而你会要我做对不起主子的事,对不对?”
“是!”白小冉爽快地承认:“我的确一开始就做这个打算,因为我怕你来找我,而我要你做事的时候,你不能做到,所以我才故意和你打赌的。但你放心,如果你今日没来找我,即使王八娘卖了怡红楼,我也不会为难你的,顶多叫你上街给我买串**葫芦。”
“……”
看到清流那吃瘪的模样,白小冉忍不住大笑。笑完了,她对清流和何夕俏皮地眨眨眼,压低了声线,调皮而神秘地问道:“喂……我说呀,你们的主子……我的七皇叔……他有没有嫖过妓。”
清流的脸再次抽起来了,就连何夕那板着的脸也忍不住抽起来,两个人的嘴巴一同抿得更紧密了。
“到底有没有呀?”白小冉见他们默不吭声,不由得暗恼,撅起了嘴唇:“我就不信了,棕玉一个大男人,今年二十了吧?我就不信了,一个二十岁的单身男人会不上妓院,解决生理需要!”
黑线。大黑线。
清流:“……”
何夕:“……”
还是不说话,白小冉急得拍台:“你们到底说不说啊,都不吭声的,装什么哑巴?都说要合作了,还不诚实相告,那以后我们怎么合作做事呀?!气死我了。”
清流&何夕脸红了,低头,对手指,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有……”
“有就有嘛,干嘛问那么久还不说的,这么简单的答案,你们还要想多久呀?”白小冉挥挥手,气嘟嘟地说道:“想想都知道了,棕玉那人脸就像朵桃花一样,就是花花公子模样,说他会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守身如玉我才不相信呢!”她伸出右手,看了右手一眼,气嘟嘟地说道:“他会自己动手DIY,靠万能右手解决?我才不信捏!他可是连当着我的面说过他和清流搞基这等混帐话来的男人,我才不信他会那么保守。”
嘭——
清流&何夕脸红如火山喷发,两人头低得更厉害了。
“你们……”白小冉吐槽完毕,终于发现两人脸红了,她奇怪地歪着头问:“你们这是怎么了?脸红个什么劲呐?”
清流:“……”
何夕:“……”
白小冉无奈了,直接点名:“清流——!”
清流几乎把头埋进胸前了,他小声弱弱地嘀咕道:“白小冉……矜持……”
哦——!
白小冉脑袋“轰”的一声,明白过来了——这古人呐,哪有那个女子当着男人的面,如此彪悍地说:你嫖妓不?我不信你会自己动手**……
她脸上不由得发热,她尴尬地捂住嘴,看到清流还在尴尬,不由得呵呵地怪笑了出来:“清流~~~~~~你怎么还害羞呀?你不是进过**卖过身吗?怎么谈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倒是脸红了?莫非……”白小冉眼睛一打转,飙出狡黠的味道:“莫非你还是处男?”
清流:“……”
“他当时进**是卖艺不卖身的,而且用易容也用迷药的。”一直沉默的何夕突然开口给清流解围。他默默地向前了一步,好像是给清流遮羞一般,高壮的身躯完全挡住了清流的身躯。此时他不再低头,脸上虽有余热,但目光却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紧紧地盯着白小冉问道:“说吧,你要清流做的事情和怡红楼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卖身之事,他自然会做。”
“我那舍得他卖身呐……”白小冉眯着眼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容猥琐而淫荡,清流忽然升起了一丝被骗的感觉——是谁,握着他的手,开口闭口地说“清流,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害你的”????
不是这个猥琐的小女孩吧?
不是吧!
白小冉笑够了,竖起了一根手指,坚定地说道:“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棕玉宣战!”
“诶???”清流歪了头:“白小冉,你这跳跃也太快了吧?刚还问主子上不上**的事,现在马上就跳到了和主子宣战,这是做什么?不是要秘密进行的吗?”
何夕按下了清流,冷静地瞅着白小冉问:“说吧,你要和主子怎么宣战,需要清流到怡红楼去做什么吗?”
“哇塞,只有何夕把这三件要素给联系到一块儿去了诶!”白小冉斜了清流一眼,开玩笑地说:“没想到何夕是大智若愚,你不如他聪明哦!”
“才不是,何夕最笨了!”清流挥着拳头不服气地说。
何夕点点头,开口顺溜地吐话:“主子最常去的是怡红楼,办的生意多数在那里。去的时候经常叫的姑娘名叫紫烟,他还有好几个相好——白绫、红嫣、蓝儿、水水。在凤来楼的相好是诺儿、玲儿、紫雨、青青。在群芳阁的相好是宣萱、阿泠。”
白小冉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等何夕一口气吐完话,她才反应过来:何夕这是很自觉地把有用的情报给供出来了呢!不过……真没想到棕玉居然是个不检点的大叔啊,相好那么多……
“后庭花有没有?”白小冉偷偷地问。
何夕亦偷偷地回答她:“很少去,不过逢场作戏的时候有一个,但做完生意后,就没再去过了。”
“……”棕玉是个无下半身节操的大叔,这一点没人反对了吧?
清流不太明白他们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什么,只是觉得身上疙瘩一波一波地起,背脊上不断传来阵阵寒颤——不妙的预感。
“白小冉,你究竟要我做什么事?!”清流终于忍耐不住问,“先说好,卖身的事我不做!”
“我怎么舍得你卖身?”白小冉白了他一眼,很有义气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啦,我不会坑你的,只是要你脱光了衣服躺到棕玉床上而已!”
清流崩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