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高门,在那些声色犬马、笑掷千金的年少时光里,我拥有很多东西,金钱、地位、女人。总有人骂我们是渣、是纨绔、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我们大笑,将那些人归为穷屌丝。阶级之分这么森严的时代,人人都给自己的圈子贴上各色的标签和等级,我们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而他们是最下端,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我们这群人中玩的最疯的要属于夏侯。他爷爷是老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家里又只有这一根独苗,宠的跟什么似的,虽然夏老将军从小就拿着棍子追打着夏侯,但是那是军中常年积累留下来的匪气,他们老一辈信奉棍棒出教育,不过可惜,夏侯是夏老将军的克星,从小到大依旧胡作非为,无人能收拾他。
我跟夏侯结成圈子,带着圈内一群嘴上无毛的小子们称王称霸,在国内玩的索然无味,开始满世界疯跑时,小锁回到了乔家,那一年,她十六岁,我二十岁,乔谨言过继到乔家不满十年。
那时候的乔家如今想来很是令人生叹,老爷子身体不好带着乔思常年在外休养,家里是乔东南说了算,小三上位,儿子不是自己的种,自己还有一个养在乡下小气吧啦没见过世面的女儿,那段时间乔东南据说天天上演狮子吼,整的家里是乌烟瘴气。
我原本是在外面疯玩的,听父亲把这事当做笑话提起,颇有些感兴趣,原本打算在外面过年,那一年想也没想便拎着东西回国了。
我不喜欢喊乔东南为大伯父,我们这些小子玩耍时时常见到这位人模人样的大伯父在外面养女人、赌马,做着我们小年轻人才做的事情。那时候夏侯老是笑话我说:“乔臻,往后你可要帮我看着点,要是不小心玩了你大伯父的妞,传出去多不好。”
我冷笑,后来夏侯他们荒唐时,我便不常跟着去,渐渐地疏远了那个圈子。
那时候,夏侯还没有遇见小幽,而我却遇见了十六岁的乔锁。
刚回到乔家来的乔锁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乔东南怕乔建不是自己的种,传出去别人笑话他给别人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便对乔建的事情掩口不提,依旧养在家里,对于乔锁的身份也是提也不提,不过是个女儿,还是这样上不了台面的女儿,这样的外面有大把的女人给他生。乔锁便处在了这样一种尴尬的地位。
而薛梅心中多少是有些怨恨乔锁的,乔锁和乔建抱错的事情爆发后,乔东南毒打了薛梅一顿,薛梅感觉没了儿子,自己的地位有些岌岌可危了,连带的也不怎么待见乔锁。
我那时总看见小锁站在乔家的庭院的走廊上,每到下雨天她便跑过去看花草树木丛中的蜗牛和蚂蚁,她穿校服居多,因为没有人给她买新衣服,薛梅嫌弃她自己从养母家带来的都是一些破烂东西便一把火都烧了,找了几套衣服给她,便不再管她。那时候的小锁是个纯真可爱的孩子,衣服不合身便穿着校服,纯白加靛蓝裙子,像个小天使。
她看完了蜗牛背壳、看完了蚂蚁搬家,便站在走廊里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走廊里脚尖打圈数道:“一滴雨,两滴雨,一只小蜗牛搬家,三滴雨,四滴雨,两只小蜗牛搬家——”
她数着数着便自己笑起来,她笑起来时有两个可爱的梨涡,甜甜的,乌黑的大眼隐隐发亮,她的瞳孔很黑很纯粹,比我所见的女孩子都要黑,笑起来时便透出一丝的灵气来。
后来她发现了一只爬到走廊上来的小蜗牛,惊喜地俯下身子去抓那只小蜗牛,少女柔软的身体如同抽枝发芽的柳树,散发出芳草的清新,我看见她胸前的一抹莹白,她捧起小蜗牛把它放到花丛里,小雨淋湿了她的校服,透明的凸显出含苞待放的曲线。
她看见我,跑过来,有些羞涩地喊道:“三哥。”
我偏过头去,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小四,你怎么在外面淋雨?”
“我去帮小蜗牛搬家。”她羞涩地笑着,声音清亮甜美,大眼期盼地看着他。
她内心善良、敏感,渴望乔家人喜欢她,却又安静、柔顺,平静地接受生活的剧变。
我点头,没有多说便从她身边跑开,我闻到了少女身上独特的香味,不是那些昂贵的人工香料也不是花香,我落荒而逃,小锁觉得我不喜欢她,有些伤心,可我却是从那一刻开始真正喜欢她,带着不可言说的隐秘。
一年后,乔谨言提前完成学业回来,正式接手顾家的事业,依旧住在乔家。
乔锁开始上高一,适应了乔家人的冷漠和市侩,变得有些沉默和孤独,她开始不断地看书,寻找另一个完美的国度。
我有些害怕自己见到乔锁,又疯跑了一些地方。
一晃三年,见过了各国美人,看遍了各地美景,觉得自己成熟长大了,可以回来面对自己对于乔锁的感情,那应该是兄妹之情。
乔家的这几年里,我一直跟小锁保持着距离,也很少呆在家里,我想通过外面的花花世界来刺激我,让我忘记家里的那只帮小蜗牛搬家的少女,可是见多了浮华和虚伪这一套,我越发喜欢那样纯真的小锁。
可是喜欢她的人不止我一个,我一直纠葛于自己内心的情感,在道德和伦理间挣扎,然后不知晓,乔谨言已经踏出了那道线。
我第一次发现他们相爱是在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里。
那个季节,帝都还是有些寒冷的,我从外面给小锁带回来了礼物,是一只站在水晶球的少女,我觉得她们很像。
那天晚上,薛梅说乔锁出去买复习资料,要高考了,她成绩一直不好。
我等到很晚,乔家人都睡去了,才等到她回来。
“大哥,要是考不上怎么办?”她垮着小脸,糯糯地说道,“我成绩那么烂,作业都是你写的,肯定是考不上了。”
她的身边有乔谨言,乔谨言牵着她进来,两人径自上楼,没有发现我。
客厅的灯很暗,乔谨言低低地笑道:“傻瓜,考不上就考不上,又不是养不起你。”
他脸色有些阴沉,将手中一直攥着的水晶球少女丢在了沙发上,跟着上了楼,看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起路来没有声音,小锁去拿钥匙开门,乔谨言抱起她,低头吻住了她,抱着她进了房间。
那一夜,没有人出来。
我很愤怒,无比的愤怒,我觉得自己一直珍藏的不肯去玷污的宝贝被人窃走了,乔谨言,他连乔家人都不是,凭什么来觊觎小锁。
三月份开始过的浑浑噩噩,乔锁见我回来有些惊喜,但是她的眼中只有乔谨言,又要忙着高考,我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我每夜睡得很晚,看着小锁上楼去敲乔谨言的门,看着他们人前克制礼貌,人后恩爱缠绵,内心不住地冷笑,一定是乔谨言勾引了小锁。
三月一晃而过,四月份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便是乔谨言要跟凌婉结婚,婚期都定好了,只是例行通知。
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告诉乔锁,一来她自己忙着高考,每天早出晚归,二来她在乔家这几年越发过的像个隐形人,没有人会跟她说这件事情。
乔谨言要结婚这件事情让我内心大喜,我也不会告诉小锁,我只会在婚礼当天带小锁去观礼。
第二件大事便是乔锁怀孕了。我始终记得那一天晚上,她打开门,从我房门前走过,因为走得急,没有穿鞋子,她上了二楼,我跟着上去,看见她站在乔谨言的房门前,一动不动。
乔谨言在跟乔东南商量婚礼的事情,乔东南白天忙,只有晚上才会回来,那一晚他们商量的很晚,乔锁一直站在门外,然后失魂落魄地离开,我捡起了她落在门口的那支验孕棒,看着上面的两条红线,我垂眼,靠在墙边想了很久。
第二天清晨我将验孕棒交给了乔东南,乔东南大怒,让乔建去抓她出来。
那是我所见最无辜无悲伤的乔锁,她那一年才19岁,站在那里不停地哭,单薄的身子被吓得不断地发抖,我看着人群之后的乔谨言,他的脸色很不好,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我冷笑,骂了一声:“渣。”
那一年乔锁高三,没有参加高考,她连国内最末流的大学都没有考上,堕胎、车祸、被送往异国他乡,生活潦倒、自甘堕落。
乔谨言高调结婚,娶了书香世家的凌婉,之后一年领养了一个孤儿,取名顾烨。
我去看乔锁,告诉她,小锁,你应该开始全新的生活,她就看着我,笑笑不说话,然后喝酒,后来喝多了,她就抱着我哭,问我:“大哥,我好难受。”
她一直不停地喊我“大哥”,把我错认为乔谨言,这个善良、孤独、可怜的小锁,她连恨一个人都不会,咬紧牙关不说痛,只是一个劲地说着她难受,那时候我也难受,我抱着她,冷酷地说道:“小四,这是命。”
后来,我回顾那些过往的人和事,整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才明白万般皆是命。
顾家、夏家、乔家,我,乔谨言,夏侯还有小锁,这一切都是命。
因为那一年四月份之后发生的第三件事情便是夏侯见到了小锁。那是五月了,乔谨言婚礼,小锁趁着护士不注意跑出了医院,她始终执迷不悟,想要找乔谨言问清楚,男人变心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她来婚礼现场只会受伤更深。我冷眼瞧着乔谨言的婚礼,瞧着她伤心地跑出礼堂,奔向外面的世界。
然后,夏侯打电话给他说:“乔臻,我在酒店外面,我撞到人了。”
他的声音慌乱,失去了冷静,我听着电话里嘈杂的声音然后跑了出去,酒店外面,夏侯的车将整个交通都堵塞了起来,我看着他抱着昏迷的小锁,眼前一黑。
夏侯抱着她,对着我慌乱地说道:“她自己冲进马路的,我踩了急刹车,车子惯性撞到了她,没有流血,乔臻,她会不会有事?”
他拂开她的长发,看着小锁苍白的脸,目光中闪过一丝的亮光。
我压制着所有的情绪,说道:“我送她去医院,你最近闹了几件事情,要是再撞到了人,你爷爷没准会扒了你的皮,你先去婚礼礼堂,我处理好就过来。”
我开车送小锁去医院,她疼的厉害,一路上没有知觉地流泪,车祸不严重,小锁是体力不支昏迷,身子被车子擦伤。
我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没有去参加乔谨言的婚礼,乔谨言不离身的那个特助来了,我见了心烦,将他打发了走。
小锁昏迷时一直抓着我的手,沉默地哭,没有声音,只是流泪。
后来夏侯打电话问小锁的情况,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没事,醒来后就走了。”
“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夏侯有些急了。
“没有问。”
小锁醒来后便被送去了奥克兰。
后来夏侯遇见了小幽,疯狂地爱上,为了她弃了以前的众多女人,甚至为了这个女孩跟夏老将军拍着桌子对着干。
他有一天兴冲冲地找我喝酒,说道:“乔臻,我遇见了那个女孩,就是之前开车撞到的女孩。”
那时我跟他许久不来往,闻言便点头不言语。
夏侯说:“我爱上她了,我要娶她回家。”
我赞同,恭喜他找到了最爱,然后喝完酒就飞了奥克兰去找小锁。
我往后多年都在想,夏侯不知道他最先遇上的是小锁,后来才爱的小幽,只是我大约永远都不会告诉他。因为他错爱了,无法回头,而我更是走在了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上,被扎的鲜血直淋也无法回头。
从我害小锁失去那个孩子开始,我就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