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任狐王后, 云无真一直忙到冬末。才得以休息。
处理完一天的琐事,云无真靠在软塌上,让人给他揉着肩膀, 嘀咕着跟狐一抱怨:“我都好久没出去玩了,还是以前好,可以四处逛逛玩玩, 当着甩手掌柜, 想去哪就去哪。哪像现在,天天被关在王宫里干活。”
面对私下还像小孩一样的云无真, 狐一只好哄着:“眼下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后面便不会再这么忙了, 殿下若是想出去放松一阵,也是可以的。”
云无真见目的达成, 又高兴起来:“那行,你和狐二收拾一下, 陪我去北境玩几天。”
狐一:“这恐怕不合规矩, 您现在的身份是狐王, 如果离开东野去其他地方, 应该正式递上拜帖,待收到回复后, 安排好卫队,准备好礼物, 再前往对方边境,等待对方派人在边境接应。”
“……”云无真失望地往椅子上一靠, 那样还有什么乐趣。
狐一:“如果您需要的话, 我现在差人准备拜贴。”
云无真拜拜手:“不去了, 太麻烦。过些日子, 你帮我把手头事情理一下,腾一个月出来,我想去吉云峰散散心。”
“是。”狐一应道。
等狐一离开,云无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转天让云天阁的掌柜将一封密信送出去。信封上写着:宗尧亲启。
云无真:“找个信得过的人,亲自送到他手里。”
几天后,宗尧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封入手有锦缎一般的触感,上面印有流云暗纹,在日光下显现出银色的浮光,并散发出如山中云雾一样清新的浅淡香味。这正是云狐族特制的浮云纸,在拍卖行,一张卖到十枚紫骨币的珍贵纸张。
会用这样奢侈的信封,在宗尧认识的人里,除了云无真,不做他想。
宗尧拆开信封,信只有一页,字迹飘逸流畅,清俊出尘,让他一下就想起了那个风流俊美的小王爷,现在已经是云狐王的云无真。
上次不夜岛一别,宗尧已经有数月没有见过云无真,船上那句似是而非的表白,也似乎成了他一场美好的幻觉。他原本想问个清楚,可当时东野的情况又急,他不想再把自己的感情强压在对方身上。
现在云无真主动来找他,这个事实让宗尧心如擂鼓,暗自激动起来。因为他过于用力,捏得信纸都有些皱了,他又慌忙用手抚平。
宗尧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阅读信纸上的内容。这一读,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几分的心跳,又一次变得乱七八糟。
只见上面写着:
“月圆之夜,云岚城港口,等你,不见不散。”
等自己,还不见不散?宗尧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嘴角不自觉快咧到耳根了。
“老板,什么事这么高兴?”一名船员路过,看到宗尧傻笑的模样,忍不住问。
“咳。”宗尧把信收起来说:“没什么,那个,我们下月有收到什么送货的请求么?”
“有呀,有一个南夏的主顾,要运一船肉干去北境,还有个……”
“都推了吧。”宗尧说。
“啊,推了?”船员一愣,随即欣喜地搓搓手:“是咱又接到什么大单子了吗?”
“不是。”宗尧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说:“我办点私事。”
“哎呦,我说,老板你说不是有情况啊?”船员看着宗尧这喜上眉梢的模样,立刻有了猜测。
“去去去,别瞎说,干活去。”宗尧矢口否认,挥手赶人。
“还害羞上了。”船员摇摇头,正准备走。
“等等。”宗尧又叫住他:“那个,如果有人和你说,等你,不见不散,这是什么意思啊?”
“还能说什么意思,喜欢你,要约你的意思呗。”船员凑到宗尧跟前,挤眉弄眼地问:“我说老板,哪族姑娘啊?长得漂亮不?”
“漂亮是很漂亮……”宗尧满脑子都是那句“喜欢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嘴里在秃噜些什么。
“兽形不好?”
“兽形也好,他是云狐。”
“云……狐啊!那你还犹豫啥?”船员激动地喊:“那可是云狐啊老大!”
宗尧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摇头:“别瞎喊,他是个雄性,而且他喜欢的应该是那种长得漂亮的雌性。不是我这个类型。”
“您,不会说的是狐王云无真吧?”船员咽了下口水,他知道自家老板以前对云无真有意思,但云无真已经成了狐王,且两个人这么久不联系,他以为早没戏了呢,没想到老板还挺痴情的。
宗尧:这么明显么?
见宗尧不说话了,船员便知道自己猜的对,嬉笑着鼓励宗尧:“这是机会呀老板!好好把握。”
“你……真觉得他喜欢我么?”宗尧还是不太自信,毕竟他和云无真以前找过的情人类型,简直南辕北辙。
船员自己也是光棍一条,哪里猜的到云无真的心思,对上宗尧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道:“肯定是喜欢你!不然他一个云狐王,干嘛这样偷偷约你,还不见不散。”
“说的也是。”得到肯定后,宗尧信脸上重新挂上傻笑,满怀期待地,开船往云岚城赶去。
满月当晚,云无真如约而至。他没带侍卫,自己穿了一身深色侍卫衣服,偷偷摸摸溜到宗尧船上。
云无真一看见宗尧,就亲昵地用肩撞了撞他的手臂,仰头笑着说:“船长先生。我还怕你不肯来呢。”
宗尧感受着身旁传来的温度,耳根逐渐泛红:“你叫我,我当然来的。”
“那我若是不叫你呢?便不来找我了?”云无真散漫地倚在栏杆上,长腿随意朝前伸着,微偏过脸,俊逸的五官在夜色下美得有些不真实,粗陋的侍卫服也难掩盖他的风姿。
宗尧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滚了滚喉结,呐呐道:“我怕打扰你。”
云无真甩了甩身后的尾巴,似不在意道:“先开船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溜出来的。”
“好。”宗尧诺诺应着,呆得连船员都替他着急。平日里自家船长也没这么呆啊,怎么一遇到喜欢的人,脑子都罢工了?
宗尧起了锚才想起问云无真:“去哪?”
云无真勾着嘴角,随口道:“私奔。”
“啊?”宗尧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可不等他确定,云无真已经改口:“北境吧,算算时间,敖梧和杭十七,应该也差不多,结束冬狩了。我们去寻他们玩。”
“好。”宗尧想,刚刚果然是幻听了吧。
船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开。
云无真站在甲板上,感到久违的轻松。他闭着眼睛迎风站了一会儿,直到宗尧来叫他:“夜里风凉,你要不还是早点休息。”
云无真睁开眼睛:“船长先生是在担心我么?”
宗尧错开目光:“你是我的客人,我自然要关心的。”那语气透着股心虚劲儿,生怕云无真误会什么似的。
“客人啊……”云无真拖着调子说:“原来我跟船长先生连朋友都不算。”
“也是朋友。”宗尧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云无真这才显得满意了点,大尾巴忽地摆到宗尧面前,来回勾了勾:“那朋友,要摸尾巴么?”
宗尧没吭声,手却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朝那雪白蓬松的一团,越靠越近。又在最后一秒来了个急刹车。
“你,能不能先变成兽形?”
云无真装傻道:“怎么?我人形跟兽形,尾巴又没区别。”
“但人形尾巴不能乱摸。”宗尧红着脸说。
云无真凑近一步,呼出的气息喷在宗尧胸口,声线压低,撩人心弦:“我同意了就不算乱摸。”
“那也不行。”宗尧固执地把头扭开,不去看那毛绒绒的诱惑,又忍不住多说了句:“就算你是雄性,你这样随便让人摸尾巴,是要吃亏的。”
“……白痴。”云无真低声骂了句,转身离开:“我睡了,船长先生也早点休息吧。”
宗尧没摸到尾巴,反挨了句骂,委屈地摸摸脑袋,后知后觉地问:“你在生气吗?”
“没有。”云无真语气冷淡道。
宗尧松了口气:“那就好。”
云无真:……
云无真觉得自己快被气死了。
那晚后,云无真倒是再没用暧昧的话逗过宗尧。两人的关系,仿佛就只是熟识的船长与船客。
因为不着急赶路,这趟行程走的缓慢,云无真又是好玩的性子,一离开东野,就在船上待不住了,每经过一个城市,都要下船逛逛玩玩。
宗尧也由着他,原本不忙的时候,他也喜欢这样带着船员四处走走转转。
只是,宗尧每日盯着云无真雪白蓬松的尾巴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心痒得厉害,又不敢再提,他怕云无真又把人形时的尾巴给他摸,再来一次他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
宗尧的船员看得替宗尧着急,老板明明是喜欢云无真的,但怎么人来了,反而一点也不主动:“老板,明日船就到月华城了,您再不追,人可就跑了。”
“算了,他应当是不喜欢我,我还是不要强求了。”宗尧耷拉着眉眼说。
船员从没见过宗尧这么低头丧气的样子:“不是,老板你前几天不是还信心满满地么?怎么现在又觉得云狐王不喜欢你了呢?”
宗尧酸溜溜道:“这几日他同我说话,语气都还不如和你们亲近。”
船员:“可他那日约你……”
宗尧:“他只是为了叫船。”
船员:“可谁叫船会用那么暧昧的语气啊?”
宗尧:“他会啊,他太单纯了,不懂人间险恶,叫船时语气暧昧了点,大概也是无心。”
船员心道老板您对象都没有过,哪来的自信说别人单纯?何况云狐王早年风流浪荡的传闻七族皆知。
宗尧笃定道:“他真的很单纯,连自己人形时的尾巴,都敢给旁人摸。”
“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船员吓了一跳:“随便让人摸尾巴?这太浪荡了吧?”
“他不是放荡!”宗尧却歪了重点,替云无真辩解起来:“他只是不懂。”
船员:我看你才不懂。好好一个老板,怎么谈个恋爱就变傻子了?
“等一下,这事老板你怎么知道的?”
“咳,因为他也让我摸过。”宗尧不好意思地说,又很快强调道:“但我拒绝了。”
“……”船员绝望了:“难怪人家不理你。”
第二天清早,船停靠在月华城港口,云无真的行程也该结束了。
宗尧本来已经想好,等船到岸就放手。可临走却舍不得了:“那个……”
宗尧正努力思索着,用什么借口能留下来,就听云无真主动邀请道:“船长先生如果不忙,不如陪我在月华城逗留几日?”
“好啊。”宗尧喜出望外。
云无真问:“刚刚船长先生想说什么?”
“我想说,”宗尧诚实道:“左右都到月华城了,不如我也顺便留个几日,顺路拜访一下敖梧和杭十七。”
“原来我们这么心有灵犀啊。”云无真闻言笑起来。伴随朝阳升起,霞光漫天。
宗尧看得呆了。
“我说,你这样不累么?”云无真捏着宗尧的耳朵,扯到唇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明明就是喜欢我,舍不得我走,偏要去找借口。”
宗尧被当面戳破心思,局促得手足无措,心跳也乱了套:“我……”
他开口想分辩,他觉得自己应该分辩的,毕竟云无真不喜欢自己,强加给他的感情是一种负担。再说种族,性别也不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云无真是狐王,应该还是找一个漂亮的云狐姑娘更好吧……唔?!
宗尧正兀自愣神,猝不及防,一张柔软的唇贴上了他的。云无真用手勾着他的领子,明明比他矮大半个头,气势倒是半分不差。
宗尧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他从不知道,与喜欢之人亲吻的滋味,竟比摸云狐尾巴更美妙。
在云无真打算撤开的一刻,他下意识地反扣住云无真的腰,生涩地反亲回去,力道却放得极轻,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对方,又痴缠许久,好像怕一放开梦就醒了似的。
他想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不然云无真怎么可能亲他呢。
云无真听着他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秃噜出来,失笑道:“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也喜欢你吧?”
“你喜欢我?”宗尧眨眨眼睛,又猛地掐了自己一下:“嘶,不是做梦!你……真喜欢我?”
“白痴。”云无真笑着用尾巴蹭了蹭宗尧的手臂:“不然你以为,我的尾巴,是谁都能碰的?”
“我以为那只是朋友间的客气。”蓬松的尾巴扫在宗尧结实的手臂上,带来宗尧梦寐以求的触感。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抓了一把。
“嘤!”云无真一把抢回尾巴,瞪着宗尧,眼尾泛红:“不许揪!”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宗尧慌手慌脚地道歉,又问:“不过云狐叫声原来是嘤嘤嘤的么?”
他上次就注意到这个声音了,撒娇似的,真好听。
云无真瞬间冷脸,耳根却涨得通红,不复先前的从容:“不是,你听错了!”
宗尧:“那你再叫一声?”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