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听。」
「好。」
堡垒之外。
残骸、硝烟,血气如雾。
废墟之中。
参天巨人半跪不起,仿佛已经跪地百年之久。
头顶投射下来光芒,似月像霜覆盖金属甲片。
宝座之前。
两个人,一女一男,此刻没有厮杀怒吼,没有电闪雷鸣,像是偶然的初次邂逅。
「假如,给你永恒的生命,你想做什么?」
戴伦·拜菲仕问。
「不知道。」潘妲·帕沃达蒙说,「但我知道,在我有限的生命里,只想让军团堡垒更加壮大,很显然,我失败了。」
「所以,这就是我羡慕凡人的地方。」戴伦·拜菲仕说,「因为时间有限,所以目标明确,所以才会凝聚生命中的一切去完成一件事情。于是,生命便有了意义。」
「听起来,凡人追求的永生,对你来说是一个苦恼。」潘妲说。
「苦恼?」戴伦摇了摇头,「或许,曾经有过,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
「我们除了这副不死的身躯和一个永恒的使命,什么都没有。」戴伦·拜菲仕说,「在遥远的过去,我们也曾有过亲朋好友,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埋葬了长辈、同辈、子辈,然后是子辈的子辈。那时候,我们还懂得悲伤、还受到孤独所扰。于是用虚假的身份,行走世间,建立崭新的情感关系。很快,就像一眨眼的时间,黑发变白发,白发变黄土。再后来,我们将喜怒哀乐也埋进了土里。只剩一下一副驱壳,里面充盈着寂寞。这种感觉,你无法体会,你的叔祖灺炀·帕沃达蒙,大概能懂得几分。所以,才在阵前挥下最后三刀。那就是人间至强的一生所在。」
「你看到了?」潘妲问。
「不。我能感受到那三刀的威力。」戴伦说,「当时,我正深陷一种小麻烦。」
「你是一个英灵。」潘妲说。
「我不能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戴伦说。
「我并不想知道。我想知道的是那个人的真名。」潘妲说。
「我也不能说。」戴伦说。
「那我只能用排除法了,他是第一英灵吗?」潘妲按照传说的顺序依次数下去,英灵之名对凡人来说家喻户晓。
「你可真聪明。」戴伦说,当潘妲说到第三英灵的时候,点了点头。
「第三英灵,雷霆千钧,帝空·伯德,真是威风至极。」潘妲嘴角上扬,「好吧,让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对英灵造成麻烦?我倒是想结交一下。」
「人,不行。所以,他们不是人。」戴伦说,「莫名存在的力量启动了上古魔法,让与我相同的存在陷入短暂的石化当中。如果他们是想封印我们,那么帝空他们应该已经被搬进了特殊的棺材,那里面内刻的魔法纹咒可以让我们保持沉睡。不过,我估计,他们现在都没有发现,其中一尊是空的。」
「你似乎并不在意和紧张。」潘妲说。
「我应该在意和紧张吗?」戴伦反问。
「传说,英灵是人类的守护者。难道是假的?」
「是真的。但却不准确。」戴伦说,「准确的说,我们遵守的第四律,名为守护,指的是有责任保护人类不受到精灵的威胁。但显然,现在无法确定敌人是谁。我也不算违背戒律。」
「看来,你口中的律法有很多漏洞可以钻。」潘妲笑了笑,「不然,您也不会站在我眼前。」
「我曾经说过,比起美貌,你更让我着迷的是智慧。」戴伦说,「告诉你一个只有历代皇室才有资格知道的秘密。从一百多年前,人类帝国一分为三,我们九人也定下了一个新的规矩,三人一组,各守一国,为期一百年,期间其他六位保持沉睡状态。而我,是第一组。」
「但轮班的时候,你没有沉睡。」潘妲猜出答案。
「我当然不能睡。沉睡两百年,比死亡还要可怕。死了,是一了百了。而这一睡醒来,世界天翻地覆,一个与时代完全脱节的我,却还要站岗。」
潘妲被这个笑话逗笑了。
「此刻的您和王爵的时候不太一样。」
「如果一开始我给你的就是这种印象,你是否会移情于我?」
「这倒不会。」潘妲斩钉截铁。
「我突然不怎么想说下去了。」戴伦说。
「如果你比帝空先让我遇到,我肯定会爱上你。这样可以吗?」潘妲说。
「可以。」戴伦说,「既然我不想睡着,那我就该找点事情做。」
「以英灵之威,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您。」潘妲说。
「不,我们是身披荣誉的战士,不是一根根拔掉苍蝇腿的顽童。」戴伦说,「既然要玩,我就会遵循这个世界上的规矩。一百多年前,我姓狮伽古尔,我的兵器现在还留在东港城,一百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你应该听闻过。」
一百多年前。
刚刚分裂不久的三大国血染成河,就像今天的狼寐草高原一般。
「那一战,狮伽古尔家族虽然战绩辉煌,但却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潘妲说。
「嗯,因为战争过于惨烈,我的同伴出手干预,我不得不半路撤出这场游戏。」戴伦说,「后来的数十年,我四处游历,看着这个世界一点点地变化,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魔法、我们、武技、这世上的一切力量体系,都已经过时。纹咒回路,才是新时代的开篇。世界上其实只有两种人。一种人,固步自封,只埋头于现有的格局中争斗,比方说三大国的皇室。他们这一辈子都沦为权利的奴隶,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宝座一代代地传下去。还有一种人,是开拓者,他会在乱世中寻找到新的『利刃』,在遍地荆棘中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纵观岁月长河,新的时代正是这些人所开创出来的。而我,正在致力扮演其中一位。」
「听起来,我就是第一种人。」潘妲说,「所以,军团堡垒的失败是必然的?」
「的确如此。」戴伦说,「军团堡垒,只是我的第一步。」
「您明明可以直接夺取皇位,何须这般麻烦。」潘妲说。
「我刚才说过,要按照现有的规则玩,游戏才会有乐趣。」戴伦说,「短暂的人生,需要乐趣。而无尽的生命,只能自己创造乐趣,不然稍不留神就会重归无聊。不久的将来,哈雷那小子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加入这场游戏当中。」
「为什么?」
「因为,没人想和自己下棋。」戴伦说。
「哈雷究竟是什么?」潘妲问。
「我们这种存在已经没有了七情六欲,这种状态极不正常,极为危险,极不稳定,没人能预料到我们何时会崩溃。」戴伦说,「所以,我们每人在不同的阶段都会寻找并建立一个情感寄存体。哈雷,就是帝空的情感寄存体。」
「原来你不杀我,是这个理由。」潘妲问。
「不。你不是。」戴伦笑,脸上的表情像是扳回一局。
「是我。」
潘妲身后,传来甜腻的声音。
黑魔像是一道黑影出现,又像黑影般绕到潘妲身前,抓住了潘妲的双腕。
「知道么,我早就看不惯你了。」
黑魔阴冷地笑,恶毒如蛇。
之前,老乔被黑魔抓住双腕时瞬间被抽成了干尸。
对一个美人来说,这应该是最残忍的死法。
「谢谢你戴伦,让我知道了帝空的名字。」潘妲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