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罕见的大雨。
仿佛整个夏天的雨,凝聚在了这一刻。
雨落不止。
雨声连绵。
雨声遮住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所以众人又感到异常的安静,犹如置身于一种矛盾的「静音」结界。
声音静了,画面也随之变慢了几分。
雨落不止。
滴大如珠。
一滴一滴击打在军团堡垒的广场上,溅起高高的泥水。
绝大数人站在屋檐之下,武斗大宗师以及门徒仍站在大门口。他们每个人都撑着一柄足能罩住三四人的大伞,雨滴落在洁白的伞面上,然后上弹、飞溅、与未落下的雨滴在半空中碰撞、炸裂,好似银鱼跃水、又似水萤起舞。
武斗一门连人带马完全遮住了大门,门外有本事之辈也顾不上如此般的大雨以及军团堡垒的规矩,纷纷各使绝招,抛出飞爪勾住军团堡垒的高墙,攀爬到了墙头,冒着稍有不慎便会跌下摔死的风险,往下瞧。
军团堡垒的广场正中站有一位摆着架势的白发老者。
浸湿的头发贴在他的前额,他很有耐心,等着第一个对手。
「你可是百兵塚第一个徒弟?」屋檐下,另一位老人走入雨中,他的面庞有着古铜色的肤色和刚毅的棱角,额头正中燃着一圈火焰金轮,雨水从他脸上滑落,好似浇洗着一件铜器。
「不是。」白发老者说。
「那你可是百兵塚徒弟中年纪最大之人?」古铜老人又问。
「不是。」白发老人又答。
「那你可是百兵塚徒弟中武艺最强之人?」古铜老人又问。
「不是。」白发老人第三次回答。
古铜老人叹了一口气,像是十分失望。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第一个下场。那就为我们的年纪相当,打上一场吧。」
「报上名来。」
「泰克·火轮。」
老猎人轻挪脚步,围着白发老者缓慢绕圈。
「我听过你的名号,十大狩猎人之一。」白发老人同速转身,一直将老猎人锁定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那我有点对不住你了老兄,我可不知道你是谁。」
「虚名无关紧要,你只需记得我是武斗大宗师的门徒阿门剃,自今天起,便是赢你之人。」
「看起来一把年纪了,说起话来却像个孩子。」泰克·火轮双手从腰后抽出两柄猎刀,左脚一蹬,脚后的泥水如泼墨般飞扬起来。
阿门剃朝后跃上半空。
泰克·火轮从半空落下,双刀斩空,接着俯身前冲,身形旋转一周,带动双刀顺势横斩。
阿门剃双脚刚刚落地,两人恰好只剩刀刃的距离。
这意味着阿门剃来不及躲避,只能硬接。
哈雷心中叫了一声好,大师兄时机计算得真是精准。
阿门剃抬起了左臂,如盾招架。
他竟要牺牲一臂。
不。
这是他出招的架势,他的右拳已经攒在了腰间。
「呔。」白发老人吐出一个音节。
刀到。
拳出。
拳从腰间而出,很直很正的一拳。
一道巨大的气旋在雨中扭转成柱,将泰克·火轮远远地轰飞出去。
隐盾·拳斗技·战马炮。
哈雷认得这一招,他当日在白湖之底,就被四目狼用一模一样的招数揍过。
老猎人双刀交叉架在面前,飞退了足有二十米才稳住身形,然而当他放下双刀的时候,阿门剃正站在他的面前,竖起右掌高举头顶,劈下。
神锋·掌斗技·风藏刀。
泰克·火轮双刀一同上斩,却被砍断在半空中,阿门剃的右掌砍在泰克·火轮的肩膀,掌劲透过了他的身体,在泥水中切出一道工整的裂痕。
「你不是很聪明。」老猎人笑道,右手断刀插进阿门剃的肋下。
阿门剃左手一掌印在泰克·火轮胸口,将对手推飞,然后把断刀慢慢拔了出来,丢在地上,刀刃上的血在泥水中晕开。
「战技·刚体只能救你一次。」阿门剃说,如此严重的伤口竟然在转瞬间就止住了血。
他也有愈合之力?
不可能。
应该是控制肌肉锁住了伤口。
哈雷做出判断。
泰克·火轮丢到左手断刀,右手从腰侧抽出一柄新猎刀。看样子,他的左臂暂时无法再抬起来。
「打持久战,可是猎人的必修课之一。」老猎人再度冲出。
阿门剃左臂上抬,右拳缩在腰间。
出拳。
又是一股轰隆隆的拳风。
泰克·火轮瞬步躲开,地表多出一道宽阔的沟壑,好似被巨蟒的腹甲犁过。
阿门剃又打出一拳。
泰克·火轮再度躲开,此时他已经冲进了阿门剃的左肋,准备在刚才的伤口上加以重创。
但阿门剃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双掌齐下,劈断了泰克·火轮的右手猎刀,同时斩向他的后颈。
泰克·火轮就地一滚,全身沾满泥浆,显得非常狼狈不堪,借此机会他也抽出了腰间的另一把猎刀,也就是他携带的最后一柄猎刀。
他蹲在阿门剃的身后,猎刀朝腿弯横斩而过。
刀锋划出锐利的轨迹,斩开了阿门剃裤腿布料。
但没有血迹。
阿门剃左掌下劈,砍断泰克·火轮上扬防御的刀刃,砍中老猎人的右肩。
老猎人吃不住重力,跪下单膝才能稳住身形,他右手举着断刀,右臂就像是僵硬在了半空。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我说过,战技·刚体只能救你一次。」阿门剃居高临下。
「但是这场比武是我赢了。」泰克·火轮仰着头,眼神中的锐意让阿门剃瞬间全身一寒。
动物本能般的,他感到自己像是中了陷阱。
他要撤,但已经晚了。
泰克·火轮抬起本该抬不起来的左臂,双指间像是捏着什么东西,绕过了阿门剃的左掌,接着,白发老人左手的拇指食指就整齐利落地与手掌分了家,掉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阿门剃一时发愣,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整个左掌像是要与手指团聚般也掉在地上,腕部剖面整齐得就像是用世间最薄最锋利的刀所致。
在阿门剃发出惨叫的同时,泰克·火轮站起了身子。
哈雷终于看清了泰克·火轮手中之物——细细的红丝,比头发还细,但那红色,是血。
「伪装与欺骗,猎人的必修课之二。」老猎人笑道。
「下次再自报家门时,你可以加上一个头衔,『断腕的阿门剃』。当然,如果你非要用完整的说法,『被泰克·火轮断腕的阿门剃』,那我也不会介意的。」
他拍了拍紧紧箍住断腕的白发老人的肩膀。
「对不起了老兄,这局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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