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春天的中午,阳光明媚,田野的油菜被浓烈的日光一照,分外地卖力开花,急切的宛如待嫁的姑娘,把花香随风四处地飘散。宋大宝值日,站在学校的操场上,闻着这浓烈的香味,熏熏欲醉。
操场上,顽皮的小学生正在用嫩草儿钓小洞里的小虫,那小虫不知好歹,如此地贪吃,柔软雪白的身躯直咬住草儿不放,一钓一个准。大宝看了好玩,心想:这虫如此呆笨,怎这样禁不住诱惑?这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吗?
校长张大土把头伸出窗外,一只手高高地扬着,扯着公鸡嗓子喊他去接电话。大宝飞奔过去,才知王书记老婆请他星期天去她家吃饭,大宝受宠若惊,果断、干脆地接受,声音撞钟般洪亮,震得屋檐下正在调情的一对麻雀夫妻惶恐惶恐唧唧喳喳地议论着飞走了。放了电话,内心激动不已,只等打预备铃,在办公室里可以大声宣布:自己星期天有事。再等别人来问他什么事,那时他就可当庭宣布:“王书记家请我吃饭!”
周六晚上,大宝躺在床上考试般在思考这个问题:王书记家为什么请他吃饭?他科学地运用了筛选法、代入法、否定法......也无法肯定是A、B、C、D中的那一个,想来思去,最后得出结论:反正不是坏事!于是急切地盼望天快亮。
第二天早晨,大宝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出门时,二姐望着他说像新郎官,他心美滋滋地说她拿他开涮。
到了王书记家,王妈的热情超出了他的想象,关心地问寒问暖,不但关注他的工作,而且关注他的学习、生活。十点整,王家来了个姑娘,王妈拉了他的手,笑着喊她丽萍向大宝介绍。那姑娘很瘦,使大宝想到初中课文《包身工》里的芦才棒,皮肤白里泛黄,像陈旧的象牙 ,头发向上高高地、时髦地盘着,很大方的向大宝笑了笑,就奔向厨房里躲起来了。
吃饭时,王妈指定他们俩坐在一起,大宝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就联想到田野里的油菜花____浓烈而普通且廉价,急促的不知饭菜其味,只是在听王妈一个劲在夸赞杨丽萍这姑娘,什么什么的优点,如何如何的特长,话语里好象透露着:这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浑身是宝,谁要娶了她,那真是祖上八辈都烧了高香了!
大宝听出了这话中暗藏的玄机,暗想:“莫不是给我介绍对象吧?”不禁多瞄了那姑娘几眼:刀条脸上挺着个细小鼻子,上面天女散花般点缀着几朵小麻雀花,眼睛斜细透露出迷离......正要再细观下去,不曾想那姑娘扭过脸来,和自己的眼光碰个正着,嫣然一笑,慌的大宝只把眼睛转移到桌子下自己的脚尖上,脸上泛出晚霞般绯红,嘴里含的炒鸡蛋只当是鱼肉,慢慢细嚼,生怕里面有骨头和刺!胸腔中宛如揣了一窝兔子,闹腾的大宝只用鼻子还不够,还借用了嘴来出气,这沸腾的气息在空气里发酵酝酿传播开来,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姑娘肯定是大量吸到了,反正杨丽萍的胸脯膨胀丰满了许多!小山般起伏,山舞着银蛇,原驰着蜡象是也!
吃过饭,大宝稀罕地殷勤站起要帮收拾碗筷,王妈不给,只允许那姑娘帮着收拾,好象这是女人专有的权利,而不是义务。那姑娘进了厨房,只听得里面传出王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
那姑娘起效应似的不肯再露面,客厅只留下他一人。大宝站起艺术家般在行地欣赏着墙上的字画,只是象上课不专心听课的学生,眼睛的余光不时地瞟向厨房,兔子样的竖起两耳。一会儿,王妈出来,叫他坐下。
“大宝,你觉得刚才那姑娘怎样?”王妈问。
“很好啊!”
“她是我娘家侄女,属马,商品粮户口,在县里的麻袋厂上班,你如果觉得可以,我把她介绍给你,将来把你调到县里一小。”最后一句特别得慢且加重了语气。
“好啊!”大宝机械地答应----“只是她同意吗?”
“她不同意我能跟你说这事吗?她刚看了你,很满意的。”
......
于是大宝和杨丽萍的关系就象这春天的天气,温度愈来愈高。三天两头往县城跑,只把杨丽萍的家当着自己的家。一天,大宝把自己的心上人带回老家王洼,老宋老婆看后,惦记着自己家的那些庄稼,小声地在老宋耳边嘀咕:“这姑娘,太瘦,怎能干活?”老宋瞪了她一眼,冲了一句道:“你还指望她帮你干活啊?”
杨丽萍所在的麻袋厂是镇里办的,里面的职工大多是临近水田县城菜农的子女,其地位介于商品粮和农村粮之间,相当于鲁迅先生笔下的“假洋鬼子”,我们本地叫“二洋子”,杨妈有先天之预见,料知这厂五、六年之后要关门,趁自己家的女儿还算“工人”,四处托人,找个“铁饭碗”的婆家,县城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于是作下市之时的蔬菜,可以让价出售,到底下乡镇去寻,亏得这一高明之招,才认得宋大宝。并且宋大宝这人也不赖,自从认识他后,宋家的大米,鸡及其附产品......没少得,杨家十来口人,算大家庭,大宝不但替杨家干了诸如买煤、劈柴、烧饭、洗衣之类的活,还主动承担了辅导杨家第三代学习的重任,准岳母喜欢,准兄嫂高兴。
冬日里的一天上午,宋大宝拎了一篮鸡蛋,例行公事地来到杨家,中午时分,杨家来了远方的表亲,这表亲豪爽且健谈,问了大宝教师多少工资,说了教书匠工资低,没有钱,农村更可怜等等的话,说得大宝两眼只翻,脸色如这阴沉的冬天的天气。杨妈吩咐大宝道:“你去把王大一请来,反正添人不添菜,加双筷子罢了。”
临近 吃饭时候,王大一来了,还带了个姑娘,中等个,圆脸,杏眼,烫了菊花头,穿着花格尼大衣,显得雍容华贵,经介绍她叫姚艳,在人事局上班。那表亲见了就象见了久别的亲人似的热情,赶忙直着嗓子喊叫杨丽萍出来倒水。王丽萍在其面前一站,瘦弱的身材就象大宝家那块盐碱地里的庄稼,营养明显不良,瘦削的长脸被这寒冷一冻,泛着乌黑,宛如大宝娘蒸的没有发好的馒头,而姚艳的脸就是城里饭店里的大馍,圆润、雪一样的白。大宝看了绝望地不忍再看下去。
有了美女相陪,杨家那亲戚喝酒愈发的来了兴致,三两酒下肚,向着厨房直喊杨丽萍:
“表姐,来我敬你一杯......”话还没说完,杨妈只一巴掌狠狠打在身上说:“这孩子,喝多了,丽萍是你表妹,怎变表姐了?”一个劲向他使眼色。
“她是63年的,我是66年的,6比3大啊?!”说完聪慧地幽默地哈哈大笑,把着眼睛对着姚艳,恨不得把她就着酒吃了。而杨妈恨不得只想把个抹布堵住他的嘴。
大宝心疑起来,难道杨丽萍对自己瞒了岁数?还是王大一聪明,接过话来让大家猜姚艳多大了?大家只把心底的岁数相减了三四岁 ,并配以说她长相如何漂亮,工作又好等等。姚艳本来对杨家鄙夷的满脸不在乎,话儿也如这冬天里的昆虫,不见了踪影,这时被恭维的满面春光,菜也不吃,因为嘴一直忙着笑,来不急合拢!肚子装这些,足够饱了!肯屈尊地问大宝:“你会跳舞吗?”大宝自惭地摇摇头,王大一说:“他怎会儿?赶明个我教他,艳,跳舞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回到了张街,天色已晚,大宝被酒催的一觉睡到十点就再也睡不着,心里放电影似的把个白天的事过滤了一遍。杨家的阴谋,准表弟的冷眼,王大一的无所谓,化作一个个小蚂蚁,不时在啃蚀着大宝的心......。
大宝起身,走到学校的操场上,刚下了霜,上了冻,并不感觉到冷,月牙儿镰刀似的挂在西天,让人看了心寒,周围散落着几颗冷落的星,星光微弱,遥远而不可及,脚踩在上了冻的枯白的草上,“咯吱咯吱”作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告诉大宝他不是此时唯一醒着的动物,大宝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四周一片混沌。
想来自己现在一个人,孤独地在这地方,王大一他们也许正在跳舞,大宝不禁“嘘”了一口气,姚艳那俊俏的脸儿象远处小楼里透过窗帘的余光,掠过大宝的心头,更让她莫名地加快了脚步。
“我宋大宝只能配杨丽萍这样的女子,王大一才能有资格交姚艳那样的姑娘!要是自己和姚艳.......”大宝不敢也不愿再往下想。只是对着西下的月儿长长地吐了口气,好长、好长的夜啊!
一连好几天,大宝闷闷不乐,干活也没劲。校长张大土看了属下如此的颓废,自然要关心关心,一来能树立领导的威信,二来自己的活还指望着大宝干呢。告诉大宝炒两个菜,晚上要到他宿舍来喝酒。
一瓶白酒二人下肚,大宝的话就如决了堤的洪水,把个心中沉积了多少的秘密携了怨气全部泄出。张大土听后安抚自己的爱将,自然要把堤的决口堵住,劝慰大宝,要知足常乐,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不要想的太多,并配以自己这些年的人生感悟说:“男人找老婆就象犁田,至于犁什么样的田是天生注定的,我张大土就配犁石头妈这样的田,你宋大宝只能耕杨丽萍那样的地,你能犁那个叫什么的姑娘吗?...奥,叫妖(姚)艳是吧?除非你升了大官,发了大财!”说着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用手抹着嘴继续说:“你看我五个女儿一个儿子,有吃有喝,现在不是很好吗?再说女人地位高了不好驯服,古人云:嫁女必要胜吾家,娶媳必要不若吾家就是这个道理了。”一番充满真理的话,说得大宝没了脾气,频频点头称是,感激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张大土见了大宝如此地好哄,抿了一口酒,乘胜追击,四下里瞧了瞧,把嘴对着大宝的耳根象告诉大宝国家机密似的小声地说:“你看我年龄也不小了,几年后就要退了,到时校长的位子我来推荐你,好好干啊!”说着把手拍着大宝的屁股,差点没把他向前推倒。大宝听了领导如此地抬举,不由得受宠若惊,把盘中所剩的最后一块卤鸡骨头也夹与校长了,自己只是望着那如月亮似的空盘子发呆。不知这月亮是在天上还是在水中!
这件事所引起的风波,随着校长张大土的一席话,风平浪静了。张街这种小地方,就是山野里积起的水谭,而大宝之类就是石子,大家都沉积在水的低部,互相相视一笑道:“彼此、彼此。”退一部说:“我宋大宝所犁的田(杨丽萍)并不比其他老师犁的差多少,更何况校长还......。”
于是大宝恢弘了士气,教书分外地专心努力,可见思想工作的重要性。只是姚艳所说的“跳舞”就如她的雪白的脸一样大宝还耿耿于怀,忘却不了。这是“新文化运动”中的新生活,这是与时俱进。张街中学有一前沿小伙子,舞跳得顺溜,大宝寻了个机会请他来喝了酒,酒后拜他为师。他又不时地含蓄四处地打听去买了舞曲录音带,把学校的录音机抱回了家,关了门来练习。只要功夫深,铁锥磨成绣花针,不多长时间,他跳的舞就有模有样了,只待有机会可以发挥。过了两日,杨丽萍来探望,宋大宝抱着她跳了半夜,象此类的娱乐消遣,妻子、女朋友是最好的试验品,然后才施与别的女人,只要不把她们勾引成情人就行了。
春节来了,普天同庆,万物复苏,这几年光景不错,大家纷纷走亲访友,巩固旧有的关系,拓展新的关系,为了关系,大家愿意慷慨解囊,俗话说:有人好办事。又有很多出类拔萃的人常常仰着头道:咱上头有人!令在场的人侧目。可见关系在我们国家的重要性,宋大保也不例外,积极参与其中,按规矩,送了准岳母家年礼,又进行了往年酒,忙完了亲戚忙朋友,忙完了领导忙同事,忙的不亦乐乎。
和领导不同, 朋友之间的交往是要回请的,大年初八,王大一告诉宋大宝,晚上去他家吃饭,早早地,大宝就来到他家,王大一新近搬了家,家里装潢一新,全套崭新的家具,新添了21寸彩电,四喇叭录音机,这年头买这些可不容易!大宝看了,犹如掉进万丈深渊,心里暗自庆幸没带杨丽萍来,她看了会睡不着觉的!“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钱啊,可自己一样.....”大宝不敢往下想,为了赶跑那些思想,他坐在那里不停地喝水,吃瓜子,好象那些东西不存在了,就如黑夜里一人走路,吹口哨就把路旁的鬼都吓跑了。
不多时,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大宝都不认识,其中有一个姑娘,看样有三十来岁,高高的个子,皮肤苍白,脸上满是疙瘩,来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心中的心思就象她的脸一样沧桑满痍、起伏不平。大宝认为这样的人和自己差不多,同病相连啊,不免多了亲切感,给她倒了水,把瓜子递与她,那姑娘千金一笑地表示感激。
排座吃饭了,王大一把客人一一介绍,轮到介绍那姑娘时,王大一道:
“这位是范蓉小姐,她哥是我们县组织部范部长,范部长想必大家都知道吧?”说着环视一周----“范小姐是妇联的科长,本来不想来,我可是硬绑架来的,范科长能到来,我们家可是篷璧生辉了,欢迎!欢迎!大家欢迎。”说完“呵呵”地伸着脸冲着范蓉笑,两个巴掌鞭炮似的“啪、啪”地响。上帝听了身上都起鸡皮疙瘩!姚艳看了眼起鸡皮。
听了王大一的介绍,大家肃然起敬,把个目光齐集中于她,好象她是倾城倾国的美女似的,也都附和着鼓起掌来。不愧为部长的妹妹,处惊不乱,镇静自坐地接受大家的目光和掌声,嫣然一笑,算回敬了大家。
大宝听了王大一的介绍,如被甩进云雾里,又被雷电击了一下,组织部范部长何许人也!广播、电视频繁出现,他的妹妹!还是妇联的领导,天!刚才自己还......。大宝目瞪口呆地盯着范蓉的脸,象看天书一样,范蓉迎着他的目光笑了一下,倒把大宝梢了个大红脸。
喝酒时,众星捧月一般,大家轮番敬范蓉酒,有一人事局的矮胖男子首先站起,高音喇叭似地说:“今天认识范小姐,三生有幸,敬祝范小姐愈过愈年轻,愈来愈漂亮,来!我先干为尽。”说罢,一饮而尽,把个酒杯杯口向下,高高扬着,酒分子也没向下跑。其他人也有说范部长有魄力的,有说范小姐年轻有为的等等敬了酒。这样高地位的人,大宝是第一次碰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坐在那里,把话当作菜都吃进肚子里了。倒是范蓉主动找他说话,问了他的一些情况,还站了起来敬了大宝酒,眼光瞄了大宝好几下。
吃过了饭,王大一和姚艳提议跳一会舞,大家纷纷表示同意。大宝心虚,迟迟不敢入池,也没女性陪他 ,那几个姑娘早被他们如狼似虎地抢了去。几曲过后,范蓉过来主动找大宝跳一曲,大宝机械地和她跳了起来,平时所学,忘了个一干二尽,好几次还险些踩了范蓉的脚 ,一不留心,手忙脚乱,大宝的手碰了她的胸脯,“又柔软又细滑”,阿Q摸小尼姑的脸时所说。大宝触了电似地缩回,脸早已红到耳根,幸亏喝了酒,权且是酒闹的。范蓉面带微笑,大方地用眼神鼓励着他继续跳下去。
晚十一点,大家散去,大宝主动留下帮助处理善后事宜,收拾停当,姚艳打趣地说:“宋大宝,我看范蓉对你特殊得很啊!是不是看上你了?”
王大一象见了鬼似的只把眼睛看着大宝好象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吧,我怎没感觉到啊?”
“ 你只感觉你自己了,还有你的那个科长,还能感觉到其他人啊?”。姚艳一直对王大一向范蓉所献的殷勤不快,刚才又吃了冷遇,到现在胃里还凉着呢,这时找到机会发泄了,加重了语气说。
“ 那这范蓉在妇联是干什么的?看样结婚了吧?”大宝问。
人家在县妇联分管妇女工作的,一心把精力放在我们妇女工作上了,自己的事倒现在还没着落,谈了几个都没谈好,到现在仍然是孤家寡人,还干妇女工作呢?先把自己的事解决了!”姚艳嗤笑着说。女人对女人的刻薄显现出来,可见一斑。
“不要瞎说,干妇女工作就一定能把自己的事解决好了?照你这么说,老师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就一定好了,心理医生就不得心理病了,上次报纸上说,心理医生得心理病的多的去了。”
三人都笑,大宝问王大一是如何认识范蓉的,王大一道:“我是通过姚艳,姚艳通过他的哥哥,而姚艳哥哥和范蓉是同学,你又通过我,这样大家都认识了,此乃关系也!大宝,你好好巴结她,让她找他哥哥把你调到县里来吧。”说着得意地一张口吐了个圆圆的烟圈,滚滚地在空中婀娜地飘着,再把舌头轻轻地一卷一吐,一道烟棍正射中圈心,慢慢扩散开来。
今晚宴会算圆满结束,只是上了床,姚艳还紧咬不放,穷追不舍地盘问着王大一和范蓉的关系。王大一指天指地说自己只是想托她的关系,把自己调到教育局,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言下之意自己不会为了调动而献出自己高洁的身躯,姚艳说自己才不在乎呢,我们还没结婚,况且我姚艳.......。天下比你王大一好的男人多得去了!说着只把背对着他,王大一赶紧扑了上去......。
宋大宝从王大一家出来,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街上行人稀少,猜想人们大多已睡去,倒是路两旁的路灯白天休息好了,这时精神十足,鼓足了劲睁大了眼,发出耀眼的光芒,撑开了夜的庞大躯体,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
大宝慢慢地走着,他并不急于赶到杨丽萍的家里,他还沉浸于今晚的兴奋之中,不想让这欢乐尽快地退去,就象受贫受苦的人,一下口袋里装了百来元钱,要时不时地用手去摸摸,生怕丢了去或被偷了去。他在慢慢地回忆和范蓉跳舞时的情景,不放过一丝一点的细节,她的脸、她的眼、她的手、她的衣服和衣服里面的那个,大宝又想起姚艳和他所说的话,又细细地琢磨着、品味着、分析着、一不留神,差点儿撞到电线杆上。
不知不觉中,大宝到了杨丽萍家门前,刚想敲门,不禁想到了杨家给他所准备的那张破床,心里泛起一阵厌恶。原来杨家并没有把宋大宝当上等客待,只是在客厅破沙发上临时搭了个床铺,大宝身材如此的魁梧,那破沙发怎经受得起?夜里一翻身,那沙发“吭吭”作声,表示抗议,还不时地把大宝的棉被掀落到地下,气的大宝一夜起来安抚她好几次,可她并不接受,到天亮时,还绷着个冷脸。想到这,大宝扭转回头,朝着县里的那家小旅馆走去。
正月十五到了,大宝娘叫大宝把杨丽萍接来过节,大宝借口说她要上班,脱辞过去。老宋夫妻看人家都抱上了孙子,不禁眼红,晚饭时,二老嘀咕着说:“看看人家二蛋、黑孩、三毛、小翠他们,小孩都会走路了!”企羡得不得了,把嘴“啧啧”地响,象吃了山珍海味似的,提议大宝是不是把婚期定了。大宝把白眼珠一翻,没好气地说:“我的事不要你们管!”吓得二人再也不敢吭声了。饭罢,大宝来到村东二蛋家,那里正在玩牌九,众人一起推举他作东,没几下子,大宝口袋里的钱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不少债,他怏怏而回。家里的那只猫酒足饭饱后,不知好歹地“喵、喵”来到他跟前找宠,大宝一脚飞踢过去,那猫“哇、哇”地哭着窜跑了。
有道是:赌场失意,情场得意。不几日,大宝又收到王大一的口信,说有人请他到县城去作客,且一定要去,口气硬得象用八寸钢钉钉住的。大宝听后莫名地兴奋,猜想可能还会遇到范蓉,于是到澡堂去洗了澡净了身,又去理发店理了发美了容,再盘算着那天的当天到县里商店买些衣服。夜里,大宝躺在床上筹划着和她见面时该说什么话,以及该注意的细节等等,万事俱备,只等那一天快快到来啊!
周日的早晨,东风和煦,霞光满照,柳皮青黄,鸟儿鸣唱,虽然这时还是初春,但田野中早已有勤劳的农民忙活开了。
宋大宝喜气洋洋地独自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崭新的皮鞋又新擦了油,油光可鉴,苍蝇爬上面都要滑倒了,虽然这时还没什么苍蝇。只是这新鞋经看不经穿,大宝脚后跟被磨得深疼,这人皮到底扭不过牛皮,看样子为了今天的约会是要出点血的了!路上遇到同村黑孩在往自家田里担粪,大宝竟然主动地打了个响亮的招呼,搞的黑孩一楞一楞的,把眼斜着,送他多远。
到了车站,那里空无一车,抬手一看手表,居然早到了半小时,于是他百无聊赖地在那等着那没规没矩的三轮车,左等不来,右等不至,等得大宝心中只冒火,才深知什么叫杀时间,什么叫煞死人!好不容易来了一辆,那车主好耐心,把车停了,没事一样在那逍遥,好不容易凑了几个人,大家齐劝车主能开车了,那车主唯唯连声地答应,只是坐在那光打雷不下雨,远远地来了两个人,大家招呼亲戚似的招手叫他们快点来。
到了县城,大宝独自奔向自由市场,今天的饭局大宝不想让杨丽萍知道,甚至害怕她知道这事:“人家请我赴宴,又没说宋先生携女友。”大宝这样地想。到了商店,他首先买了双袜子,自己脚上的早已“小燕子出窝了”,两个脚指头小燕子头一般伸了出来,不保证后面还有出头的,接着大宝又看上了一条红色领带,付了钱,他打了好几下,只是打得结象小时候所系的红领巾,把个售货员看得窃窃只笑,拿了过去,打了个结象八十岁老太太的脸----满是皱纹的皮包着瘦瘦的骨头,底下又宛如大姑娘长辫子一般,大宝看不上眼,揣在怀里。
“水上人家”,好名字,又是好地方,它是水田县城最有名气的饭店,这年头,能进这样的饭店可不容易,进去的人,雄纠纠,气昂昂,目不斜视,可见其非同一般。十一点时许,大宝来到“水上人家”,到了三楼,那里早有了四五人在打牌了,大宝真是神明,如其所料,范大小姐----我们今天饭局的主人——我们水田县组织部长的妹妹,早以在那恭候多时了!
范蓉见宋大宝进来,抬眼一笑,察觉不出的笑。跟着又来了两人,范蓉吩咐大宝给他们倒水,好象大宝今日是主人似的,即使不是主人,也可见他们两的关系非同寻常,其他人见了,都不由的对大宝刮目相看了。
不知怎了,今天来的客人,除范蓉外,其他大宝一个也不认识,连王大一和姚艳也没来,好在范蓉如此台爱,没把他当外人,所以也倒不十分拘谨。吃饭时,把他拉在自己身边封作酒司令,如此这般的待遇,宋大宝也不把自己看作外人了!
开吃之前,照例要介绍客人,范蓉一一道来,有教育局梁副局长的三公子,组织部李副部长的二小姐,公安局甄局长家的四丫头极其丈夫,另外两是范蓉调到省城的女同学,临到介绍宋大宝时,她只介绍说是她的同学。范蓉说的一点也不假,大宝是她同学的妹妹的男朋友的同学,小数点不算,约等于同学,且今天宋大宝是男同胞中长的最帅的一个了,给他们长了不少脸,今天可是女多男少,阴盛阳衰,保不住一会他很吃香的啊!
今天的场合,众美女相陪,适合于表演,尽显风流才华,梁公子首先站起,古文人雅士一般,开口唱诺:“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举杯......”唱罢一饮而尽,把个酒杯向各位一照,示意大家也都干了。甄女士不干了,说我们女人平时在家被你们使唤欺凌惯了,现在喝酒倒要我们和你们大老爷们对等喝,不公平,万万不行!眼下之意,要把几千年女同胞所受的屈辱打报不平,接着又温柔地来了一刀说:“你们这样好意思吗?”“吗”字又绵又长,可以和今天所喝的古井贡酒相娉美了。梁公子问她怎样才算公平,甄女士望着其他同胞诡笑着说:“除非你们三男的喝我们五位女的,否则二两棉花——免谈(弹)!”其他女士高声附和,纷纷把双手举起,五颜六色的小旗一样地摆着,手多势众,三男拗扭不过,再者他们还要怜香惜玉,只得同意:“不相信你们几个小女人能奈我等几何?”三男豪气冲天,跃跃欲试,要维护我等男人的霸气,吩咐服务员拿了十六个大杯来,斟满,把八杯放到五女面前,八杯放到三男面前,各找对象,轮番轰炸。
几轮下来,三男不禁傻了眼,《水浒传》有说,弟子初出江湖,临行前,师傅千般吩咐:论武功要对两种人特别注意,一是和尚,二是女人。女人有武功可能有绝技,比如身揣有暗器,今天这几个女人就身怀绝技吗?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巴糊的”那五个女子抱成一团水,个个争先,抢着把酒融进那团水中;三男倒是三块干泥巴,推来滚去,害怕酒儿弄湿了自身散了架去,不主动出击,那二男看宋大宝老实,鼓动大宝不知多喝了多少杯酒,范蓉瞧了,不知桌下用脚踢了他多少下,又暗地里给他使了几十回眼色!
杨大宝可不是傻子,他心里明白的很,也明白这些公子小姐的傲慢,如正午的日头,高而热,自己只是沾了范蓉的光,承蒙她看得起,坐在这里,自己好比瞎子戴了眼镜 ,秃子戴了帽子,人家看得起,给面子,不能不识好歹,于是拼命地喝!
一会儿, 大宝只觉胸中翻江倒海一般,波滔汹涌,有几波浪尖还翻卷到嘴里,他气沉丹田,强行咽下。范蓉瞧他不行了,说他们欺负老实人。大家趁着酒气,可以肆无忌惮,嚷道:“范蓉,今天来的都不是外人,你可要公平对待,他是你什么人?怎这样心疼他啊?怎不心疼我们?”哈哈地笑。只说得范蓉脸色赤红,痴笑地说:“你们乱说些什么?”也就不敢再多言了。
宋大宝只觉身体发重,沉下去,沉下去,嗓子根发痒,迷迷糊糊感觉范蓉架着自己在飘动,以后就再也不知道了。
当他醒来时,只觉得头彻底地痛,身体灌了铅似的,想动可身体又不听使唤,躺在那里,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看着窗外,黑黑的,是晚上了吗?听到开门声,范蓉进来了,倒了水递与大宝,柔声关切地问:“醒来了,难受吧?看你喝了多少酒啊,怎这样老实?”
大宝问:“这在什么地方?”范蓉告诉他这在县招待所。说着又去把毛巾沾湿了,捂在大宝的额头上说:“你下午吐了不少,裤子我帮你擦洗了,来,吃个橘子。”说罢从带来的包里掏出几个橘子放在大宝的面前。女人的温柔熨斗一般,把大宝体内的酒都熨干了,身体被这温柔填充着、填充着,感觉有股东西在不断地膨胀着、膨胀着,眼睛痴痴地盯着范蓉的脸问中午喝了多少酒,范蓉被她瞧得不好意思,笑着告诉他一共喝了七瓶。大宝诧异地把嘴张成O形问:“啊!怎喝了这么多酒?你们女人真能喝啊!”范蓉神秘地说:“君在梦中啊!你看我们几个女人喝了酒后,都用手帕擦了嘴,那是真擦嘴吗?那是擦嘴里的酒也!还有,我们喝酒后都端杯喝水,只是杯里的水没少,反而多了,你知道为何?”大宝如梦初醒,想:“那几个女人怎有这么多的暗器啊!而自己这般糊涂,就如曹操睡梦中所杀的那个侍卫。”杨修说:“非丞相在梦中,汝在梦中啊!”
想到这,大宝睡不住了,想起来可又无力,范蓉慌忙用手来拉,一个趔趄,一下躺在大宝怀里,把个脸正好贴在大宝脸上,俗话说:酒能壮胆,胆大呢?出色!大宝喘着粗气,一下抱住她,范蓉动了两下,也就不动了......。
有云:三十如虎,四十如狼,二十五岁呢?如饥饿的虎似饥饿的狼。大宝青春激荡,猛烈地翻腾着,排三倒海一般。范蓉是大家小姐,现在改革开放了,和国际已接了轨,所以自己的岁数也和国外的女士一样,从不向外人道也,并且随着青春的流逝,愈把岁数看得愈珍贵,保密的等级属于绝密,但从她的动作来看,是由虎向狼的跨越了。她温顺地慢慢牵引着大宝,逐渐迈向高峰,二人龙腾虎跃,翻天覆雨!融为一团浓云,会为一场暴雨,直至二人筋疲力尽,方才罢休。
完罢,大宝心满意足地起身刚想拿支烟,瞧见范蓉脸露厌恶之色,赶紧收回这心,把手来抱她,没想到范蓉一跃而起,两指盒子枪一般点着大宝说:“宋大宝,你怎是这样的人?怎能这样啊?”说完“呜呜”地哭着,起身迅速穿了衣服,不顾大宝企求的眼神,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冲出门去。留下大宝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呆呆坐在那里痴痴地**。
大宝一人躺在那里,如坠云雾,今晚发生的事就像在做梦,现在梦醒了,好事也就不存在了,就如晚上做梦吃美味,刚想往嘴里送,突然不见了,只急的忽然醒了,嘴里的口水汪了一身。他左思右想就是搞不懂:明明好好的,怎夏天的脸,说变就变啊?这是大家闺秀的特征吗?地位高的人都是这样的吧?象王大宝之类草窝里爬出来的毛孩子怎能懂啊!一时间,他诚惶诚恐,意识里猛地冒出范蓉刚才所说的话,不禁害怕起来:“她不会说我**她吧?”身上的汗毛听了这话,也不禁替她担忧起来,刹时,一一把细小的头纷纷地抬了起来,把这担忧顺着“口”向外冒着。
大宝仔细地琢磨着这事,潜意识地千万个理由来驳斥自己刚才的念头:“不会的,不可能的。”深夜里寂静得很,只有那盏破旧的日光灯沉着个黑白半边脸在“呜呜”作声,就如范蓉刚才的哭声,这更添了大宝的焦躁,于是他不停地抽着烟,这烟倒是同情他,愿意为他献身,烟火红红地燃烧着,一支香烟,三五下,就把自己奉献了,不多时,只留下空烟盒,张着大嘴告诉大宝说:“完了!”这使得他更加地不安,无从适地,恨不得象孙捂空那样,从身体上拔出一撮猴毛,变作另一个大宝,用手拍着自己肩坚决肯定地说:“你多心了,她不会的。”
于是大宝极细致地去找寻范蓉对自己的好,从王大一家的� ��舞,到姚艳的话,再到昨天上午喝酒对自己的好,再到昨晚对自己的关心,这样一路下来,不放过一丝一毫细节,又一路返会,再回去,大宝就这样来回地找寻着,一直寻到天亮,也没得出结果,赶紧地出来,坐上车,仓皇逃回老家王洼村。
回到家,宋大宝大门不出,吃饭不香,独自关在屋里,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他急切地想知道范蓉的消息,可又怕知道,就如初中生对待中考,高中生对待高考的结果一样,考得好固然高兴,那考不好怎么办?自己这事可比那严重多了,自己就是那等待宣判的被告啊,搞不好,那要......。大宝不愿也不敢往下想。老宋夫妻见了儿子这样心神不宁,心疼得不得了,整个脸上都是问号,就是不敢多问,只是满眼里充满着怜爱瞧着他。老两口背地里议论着,最终聪明地得出十分肯定的结论:一定和杨丽萍吵嘴了。于是老两口又商量着:要是他们两的婚事能放在五.一办了,那就太好了!老宋自告奋勇地说:“我明天去找村书记和张校长,叫他们出面,和大宝说这事。”老宋老婆补充道:“我看媒人就再算他们两个,加了王妈,一共三个,还差一个添双,怎么办?”
老宋“唉”地一声长气,道:“再说吧。”
大宝就这样在等着,云中雾里,范蓉对他来说简直太神秘了,神秘的不可测!就如他小时候,自己就不明白为什么二蛋家就能天天吃干饭,而自己家偏偏只能吃稀饭,为了探明这个神秘,有一次大宝问自己的娘:“我为什么不生在二蛋家呀?”
那边范蓉这几天也没闲着,她在等,且是悠闲自得地等。那天回来之后,一头扎进被窝里,好一个睡,放松地彻底地睡。自从那年那事以来,现在想起来心还隐隐作痛,就还没有过这样深睡过,想来这么多年,自己受过的种种磨难,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