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冬了。
天气骤然转凉。
这是,这个秋天接近尾巴时,最为寒冷的几天。
前些天,刚下过一场急雨。街上的雨水,尚未来得及蒸发,就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在许晨飞的记忆之中,这可能是他历经过的秋天中最为寒冷的两次。
上一次,那是在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许晨飞刚刚上大学。
同样是在这个秋天的尾巴里,许晨飞,他爱上了一个叫寒澈的女孩。他们彼此相熟,最终成为了为人艳羡的校园情侣。
在许晨飞的记忆之中,寒澈并不大爱说话。她整个人给许晨飞的感觉,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有种冷若冰霜的感觉。同学们都私下说寒澈是“冰霜美女”。
冰霜美女?
许晨飞并不觉得有什么。
寒澈喜欢看秋天的枫树。
她说,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是那遥远岁月所捎来的信笺。而每一封信笺,所承载的都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她还说,她向往那样的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充满着未知且亟待探索的神秘,就如同那来自于渊谷之中的呼唤。
许晨飞往往会搡着头。
他傻笑着说,“好像真是这样!”
不过,听到这样的话,寒澈就会变得很是沉默。
而这个时候,许晨飞也总会张开他那满是肌肉线条的手臂,将寒澈揽入怀中,抚摸着她那柔顺的长发。
在许晨飞的记忆之中,寒澈的身体每到秋天的时候,总是凉冰冰的。他曾对寒澈说过,“你啊,真像是一块不肯融化的坚冰!”
可寒澈的眼眶之中却总能即刻蓄满泪水。
“对不起。”
这三个字,许晨飞说得最多。他都不知道自己对寒澈说过了多少次。
可每一次,这三个字当中所蕴含着的滋味,却又是那么的不尽相同。
有时候,许晨飞会觉得这三个字,很空洞,很无趣,甚至于,让他阴郁、痛苦。
还有的时候,这三个字又能给许晨飞带去满足、自由与安心。
更有的时候,这三个字代表着的或许还是“希望与幻灭”。
寒澈是有魔力的。
她最大的魔力,就是在悄无声息中,她改变了许晨飞。恐怕就是连许晨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以前的许晨飞寂寞、散漫,时而抽烟。可自从遇到了寒澈后,许晨飞身上的这些坏毛病竟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一点一点的消减,有的,还被彻底地摒弃掉了。
如果许晨飞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就算是他,大概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有一次。
寒澈站在许晨飞所在寝室的楼下。当许晨飞出来时,她就跑了上去,并紧紧地抱住了他,视周围同学的冷言冷语于不顾。
她亲吻着他的脸颊。
可那个时候,许晨飞却是能够察觉到寒澈嘴唇上的干冷。那就像是初冬被冻裂的土地般。
寒澈抬头问许晨飞,“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可这样的问题,忽然间摆在许晨飞的面前,却是让他手足无措。
许晨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在许晨飞的记忆之中,在他与寒澈相处的开始,他自己就从未找到过答案。可能是寒澈的美丽吸引了他。也可能是寒澈身上的那种冷若冰霜的气质,让他觉得特别。还有可能是寒澈的衣装亦或是她的声音,让许晨飞着迷……许晨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寒澈的什么。
可相较于最初,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两年零三个月了。难道自己还要说“我不知道”吗?
许晨飞很纠结。他环抱着寒澈腰际的双手,瑟瑟地颤着。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这句话,成了他们后来分开的伏笔。
四年后。
大学毕业。
许晨飞与寒澈去到了同一家单位工作,并像一部分校园情侣那般,选择了毕业就结婚。这也随了双方父母的心愿。
婚后的生活,虽然不似曾经那般甜蜜,还多出了许多柴米油盐的忧烦。不过,还好,相较于一般贫苦的家庭,他们的生活还很有滋有味。
可生活平静了,却也不好。
有一天,他们的单位例行体检。寒澈却意外地被查出身患病疾,无法受孕。
当时得到消息的许晨飞,呆如木鸡。
因为这,寒澈与许晨飞的生活开始走向了崩溃的边缘。
许晨飞曾对寒澈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是身具这种病疾的女人。他还说寒澈真的就如同一块坚冰一样,寒了自己,也冷落了别人。
每当听到“别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寒澈总会失声痛哭。一哭就要持续好久。她抽泣着,不言不语,仿佛她要将今生的泪水,都哭出来一样。
寒澈目光黯淡且坚定地,对许晨飞说,“不,你错了,我绝不是一块坚冰!绝不是!”
许晨飞反唇相讥,“是是是,你不是一块坚冰。可你倒是给我生出个孩子啊!你难道就想一直这样,让我断子绝孙吗?……你这‘冰霜美女’能受得了别人的嘲讽,我许晨飞却是不行!”
没两年,两人的矛盾,终于是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在许晨飞的记忆之中,在许多个寒冷的夜里,寒澈总是蜷缩在床上,盖着厚重的棉被,哭哭啼啼。
而许晨飞则坐在地上,背靠沙发,开着电视,换着台,并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电视里面的节目还很欢快,可这两个人之间,却是隔着一堵坚实如冰的墙体。
他们的生活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快乐、幸福、温暖。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二人几乎每天都会言语相向,针锋相对。
他们喋喋不休的争吵,就像是堆满弹药的仓房,只要有一丁点跳动的火苗,就可能将他们的世界引燃、撕裂。
很出乎意料的是,有一段时间,许晨飞和寒澈俩人竟然都选择了沉默。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目光复杂。
终于。
许晨风拿出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寒澈并未多想,她果断地在离婚协议书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可接过协议书的许晨飞,却是心中悲戚。
许晨飞问寒澈,“我们就这么的完了吗?”
寒澈冷声说,“是!完了!因为我们在一起,并不会幸福。这却是真得。”
寒澈在离婚后,发给过许晨飞一条电话信息。信息里面有这样一段话,让许晨飞至今记忆犹新。
寒澈说,“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鄙视过一个人。而你,是唯一!”
许晨飞不知道这句话的深意,他也不想知道。
不过,几个月后,许晨飞彻底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那时候的许晨飞,他整个人都倍感失落。他就如同秋天里,那零落在街道边上的干黄树叶。
寒澈又结婚了!
她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上了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当时的许晨飞对于寒澈再婚,并无所谓。
可出乎意料的是,寒澈与那个中年男人,在婚后的第二年,就有了自己的宝宝,还是个男孩。据朋友说,寒澈给自己宝宝所起的名字,叫“陈非冰”。
后来,许晨飞自己又有去过曾经给寒澈体检的那家医院,并找到了主治医师。
主治医师感叹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许晨飞这才知道,原来这医生不是别人,是寒澈的远房亲戚。而正是应了寒澈的苦求,他才替其隐瞒事情真相的。
事实上,不能生育的那个人,是许晨飞。
而寒澈这么做,只是想给他留一点作为男人的尊严。她是爱他的。起码,最初的时候是这样。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许晨飞都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觉。他没有再找老婆,也没有多少女人愿意嫁给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
许晨飞坐在白色的沙发上,望着窗前的那棵橡树。
深秋了。橡树上已经没有了多少叶子,孤零零的几片,随风荡着。
天气有点凉了,这样的气候,总会让他想起了一个叫寒澈的女人。
在记忆之中。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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