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莫非你不想说点儿什么?过了这个村可就再没有店了,年轻人,珍惜机会啊。”刘章一屁股坐在一块假山石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看着地上被捆成了粽子的高个子奴仆,悠悠然道。
高个子奴仆脸色变幻,半晌方闷声道:“我到底那儿露出破绽,惹起了你的怀疑?我自觉并没有犯下什么致命漏洞!”
“呵呵,被我所擒拿下的那些自恃聪明的罪犯,都这么对我说过,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刘章摇头自得地道:“要说你露出的破绽,那可太多了,简直快比上筛子眼了。
第一点,在大理寺时,魏游庵在我逼问下本来快要支撑不住,就要吐露真相,你一声轻轻提醒,他就不敢再多说了,而你接下来扶着他的臂膀,——被你一扶,我明显看到他软塌塌的身躯一下子挺直了,应该是你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刺着他的下肋,逼迫他不敢轻举妄动吧?
而第二点嘛,在这院子内,我马上就要擒下那王展三了,你说了一句‘二弟,你可千万不能死啊。’那王展三本来丝毫没有要死的意思,你这句话一说,他居然立即用匕首自裁了,——你这句话比黑白无常的勾魂牌还好用,很明显你的身份远在他之上,他对你畏惧甚深。
当然,这两点都是我的推断,毕竟你再没有丝毫破绽露出。然而接下来,却被我又找到了你的另外一处破绽,我这才清楚,你身份可是大不一般呐。”
一边说着,刘章自袖子里抽出了一柄折扇,轻轻敲击着左手心,一副踌躇满志、名士风流的做派。
站立旁边的孟户见了,禁不住再次牙根痒痒起来。
“我、我还露出了什么破绽了?”明知刘章是在勾着自己问他,高个子奴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刚刚在‘归林居’搜寻到了郑献留下的线索,离开‘归林居’去‘安仁巷’捉拿王景,等我们赶到,王景居然刚刚被人毒杀,这说明什么?分明是有人在严密监视‘归林居’,而‘归林居’内又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的人,自然只能是那名瘦长脸仆役;我又让吴起搜查‘归林居’四周居舍,很容易找到了你监视‘归林居’、位于‘归林居’楼后的那处老窝。在你的那老窝,正好能够看到‘归林居’三楼西北侧的雅间,——你们就是利用那儿传递消息吧?”
“即使你找到了那处院子,你也不应该追查到我的身上?”
“是不应该追查到你的身上,可是,谁让你不小心,将自己的心爱之物落在了那儿呢?”说着,刘章“刷”的一声,得意洋洋将手中折扇打开,赫然湘妃竹为骨,白绸为面,上面墨汁淋漓写有一行狂草“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见这柄折扇,高个子奴仆脸色大变,露出懊恼之色。
“这柄折扇,就是你露出的第三点破绽,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王展三摔死魏游庵,我搜查你们俩共住的房间,就发现了这柄折扇。我当时以为是王展三的,还不屑骂了一句‘附庸风雅’,将扇子又丢下了。
那知刚才,吴奇搜查监视‘归林居’的那所院子时,又搜出了这柄折扇,它总不会自己长腿跑过去吧?这柄折扇的主人,自然只有一个,也就是真正风雅的——你!你这厮胆子也真是大,我们前脚离开,你后脚就偷偷溜出去,跑到‘归林居’后的院子里进行监视。”
高个子奴仆长叹口气,沮丧地喃喃道:“想不到我居然会败在一柄小折扇上,玩物丧志,古人诚不欺我。大人,我认罪,我与王展三一样,都是受人指使,让我们对大人作对。”
“哦,是吗?指使你们的人是谁呢?”
“我们也不知道是谁,这人给我们下达指令,都是放在这座花圃的一棵大柳树的树洞内,每过两天我们来看一看,领取任务。”高个子奴仆指着他掏出弩箭的柳树树洞,满脸真诚地道。
一听,孟户大失所望。
“哎呀,这么说,线索又完全断了?”刘章“啧啧”道,“关键你还不是幕后黑手,不过是个小喽啰,又没有杀人放火犯下大罪,最多不过一个行凶未遂,在大理寺大牢里关两年,最后还是要好端端放你出去。”
听刘章满是遗憾的话语,高个子奴仆低头哀求:“请大人高抬贵手!”
“‘修齐平治谁堪任?老君山寻小子房!’——田虎,我好不容易擒获了你,你还想活着走出大理寺大牢吗?醒醒吧,别做梦了。”刘章忽然变了脸色,一拢折扇,低头俯视着高个子奴仆冷冰冰地道。
刘章的这几句话宛如一个炸雷在高个子奴仆耳畔炸响,他猝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看着刘章,“吃吃”地道:“小人不知道大人你在说、说什么……”
“呵呵,还想否认?那我让你做个明白鬼。”刘章蹲在高个子奴仆跟前,“我在‘归林居’雅间墙壁上,看到了一帧字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落款,可是大名鼎鼎的“老君山隐士”,——最为关键的是那字帖的字迹,与这折扇上的字可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你、你是那老君山隐士、在士林中有‘治国鬼才’之誉的田虎?”孟户悚然惊道。
怪不得孟户惊讶,近些年,圣都权贵与士大夫阶层一直流传,在老君山中有名士大贤潜隐,才能高绝,智谋通达,能辅佐君王安治天下,名为田虎!而刘章吟诵的“修齐平治谁堪任,老君山寻小子房”,以及“治国鬼才”的外号,都是圣都名士、大夫所称贺他的赞誉。
“屁!什么‘治国鬼才’?不过是养望手段,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耻之举罢了。至于隐居老君山,也不过效仿‘终南捷径’的旧事而已!这一套伎俩,他们鬼谷一脉可是玩的娴熟着呢。真正是治国干才,至于这么多年遗贤于野?至于而今混迹在权贵之门,忠心主子,狺狺狂吠,行此鬼魅伎俩、阴邪罪恶之事?”刘章话语中满是浓重的不屑。
田虎宛如白日见活鬼,抬头骇然看着刘章:“你、你怎……”
“你是奇怪我怎么会连你的老根——出身‘鬼谷一脉’这等隐秘之事都知晓?呵呵,这,你还是做个糊涂鬼吧!你只要知晓,本官这双眼,这么多年,可是一直死死盯着你们。至于本官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将你们这窝一直藏在阴暗地下的老鼠,给挖出来,一个个用开水给烫死!”刘章悠悠然道,“只是你们的自甘堕落也是超乎我的想象,居然混的惨到这个地步,你们不是一向志在庙堂,意欲掌控天下吗?
看来圣皇在位,庙堂不是那么好混,门槛太高,比如你,养望这么多年也没有爬进去,只有退而求其次,成为权贵的门前狗,摇尾乞怜,奋勇撕咬,谋害、构陷这等低贱手段都用出来了,以求一口残渣剩滓,真是可怜啊可怜!”
面对刘章满是恨意、肆意羞辱的话语,田虎脸色更变,浓重警惕之色泛起,梗着脖颈:“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到底什么原因,与我们‘鬼谷一脉’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