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唐梅雅的父亲六点多回家吃饭的时候,发现一家人都坐在桌前等他了,他的夫人郁秋,他的儿子唐海生,和他的女儿,唐梅雅。
这个局面让他一直烦躁的心情得到了一点改善,本来他今天是要在外面吃饭的,他平日里很少回来的这么早,但今天他提前回来了,就因为他有些担心,担心唐梅雅又突然如同今天在办公室那样出言不逊,担心郁秋会不痛快,也担心十二岁的海生和唐梅雅闹别扭。但眼前他们似乎很是一团和气的坐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是他司空见惯了的柔和或顺从,还有他们彼此间的谦恭和礼让。
这样就很好了,难道你还能指望他们亲密无间的对待彼此吗?
唐梅雅的父亲心情不错的坐下来,郁秋立刻按习惯给他盛了一碗鸡汤,他胃不太好,每次吃饭前都要先喝热汤,郁秋总是把鸡汤上厚重的油腻瞥去,清亮亮的一碗汤里,只漂着肥厚的木耳和几点鸡丝。
他冲她温柔的笑笑,用小勺搅了搅,又吹了吹。
“你喝吧,不烫。”郁秋说。
他知道,郁秋盛给他的汤温度总是恰到好处,喝下去非常暖胃,却又一点都不烫嘴。他迟疑着没有喝,只是因为觉得在吃饭前该说点什么。
这样的犹疑让他有点不适应,于是他低头喝了口汤,很突然的开口:
“梅雅,你这次来,准备待多久?”
这个话题显然没开好,话刚出口他就有点后悔,看唐梅雅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盯着她的父亲,似乎没有听清似的。半天才开口:
“我不知道。”
这几个字像岩石缝里滴下的泉水似的,每一个字都出来的艰难无比。
他有点想解释,话到嘴边忍住了,觉得没有必要。
倒是郁秋开口说:“梅雅,你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她也不知怎么解释,就看看她丈夫。
她丈夫接着说:“你在南京玩两天,回头我让人送你回北平。”
唐梅雅伸筷子夹菜,夹的一路抖抖索索的放进碗里,用筷子按了按,然后低声的说:“我暂时不想回去。”
他又有些发急:“那你在这边干什么!”
“我回北平也没有事情做。”
“没事做?让你妈给你找个婆家!你都多大了!”
唐梅雅抬头看着他:“我多大了?你知道吗?”
他一时愣住了:“多大?总有20了!”
唐梅雅冷笑一声:“我22了!外国人不兴算虚岁,要不我就23了!”
她父亲哑然了几秒,但她口气中有某样东西有些触怒他:“你也知道你23了,还不赶快嫁人,还这么疯疯癫癫的到处跑!”
唐梅雅冷淡的说:“我不想嫁人。”
她父亲对这个话题已经厌倦了,他觉得这个话题纯属女人的问题,他不耐烦起来:
“反正你过两天给我回北平去!”
郁秋看越发僵了,赶忙劝道:“算了算了,梅雅在这里多住几天也没什么。”
她父亲有些恼怒的看看唐梅雅,低头把汤一饮而尽。
席上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沉默中度过,唐梅雅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气氛中,她发现她父亲的这个家庭和他在北平的家还是有几份相似的,只是她的母亲绝对不敢在她父亲发怒的时候插上这么一句。
是郁秋插上的这一句,才让她得以在南京多待,也没有和父亲闹僵,她不知道该不该感激郁秋,她对她实在产生不了这样正面的感情。郁秋盛汤给父亲时,一定没有注意到唐梅雅恼恨的目光,这目光里的炽热即使在没有正视郁秋时,也没有熄灭,一直延续到唐梅雅推开碗筷,悻悻的爬上楼梯。
她怎么可以对父亲如此亲热呢?还可以对他起到奉劝的力量,他竟然还很吃她这一套!换了她的母亲,早抖的像狂风里芦苇一样了。她母亲几乎没有和她的丈夫同桌吃过饭!在乡下的时候,她会被要求端着碗去灶边吃,不能上男人和长辈们的饭桌。而自从她到北平之后,她丈夫几乎从来没有在那栋房子里吃过饭,只有一次,他在唐梅雅和她弟弟哀求的目光中心软而留下用餐,结果她激动得和用人一起,在厨房里忙的昏天黑地,当她从厨房忙完出来之后,他已经走了,连他来时温的那一盅酒都已经凉了。
唐梅雅爬上楼梯,转弯后在楼梯上坐下来,她觉得心酸,酸的连累脚也爬不动了,她靠在扶手上,泪流满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