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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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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注意到这院子里的小楼,红漆剥落的门扇上已经沾满灰尘和蛛网,唐梅雅横了横心,上前一把推在门上,那门竟然“轰隆”一声向里轰然倒下去。

她被吓的一个激灵,好在那门倒地的声音竟然并不很响,只是闷闷的一声,这大约是缘于室内地下积的厚厚的尘土,那些尘土此时被激得飞扬起来,把里面的一切都遮的模模糊糊。

唐梅雅顾不得这些,直冲了进去,一面压抑着咳嗽,一面吃力地把这扇门板从地上拉起,斜斜搭在别的板上,只希望这样一来能有个掩盖,让那些人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有人进去。

然后她转身飞快的打量了一下这座楼的内部,几乎没有可容身之处,也没有任何其他出口,只有一副窄窄的木梯向上延伸而去。

她别无选择,只能沿楼梯走上去,只感觉木板在脚下颤巍巍的抖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唐梅雅心惊肉跳,全然顾不上扶手上那一层厚绒似的灰尘,握住了木扶梯,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声响,想快快跑到楼上;一边担心自己力道重一点这脆弱的楼梯就会倒塌,根本不敢跑。她心里焦灼着,目光却不时看向那扇虚掩着的门板,怕它突然一下被人撞开。

这想象骇得她终于不顾一切飞奔了上楼,那些楼梯板被踩的不断发出威胁的尖叫,但终究还是没有一块真的塌下去的。

她在二楼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觉得眼前一片明亮。

这里并不比一楼干净整齐,只是更加狭小,光线却充足的多,冬日里柔和的阳光从一扇小窗户中透进来,却把空气中一点微尘都照射的清清楚楚。

可是这样的明媚带给唐梅雅的却是锥心的绝望,这阳光让这里比一楼还要一览无余,没有任何一处可以遮蔽的地方。

唐梅雅再也支持不住,沿着墙坐倒在地上,用两只胳膊把自己抱住,从头到脚都紧紧拢在自己怀里,在自己制造的黑暗里瑟瑟发着抖。

她一直这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念头浮了出来。

要是就这么死了,谁会伤心呢?

母亲、弟弟和段水生的脸立刻在脑海中出现,同时还有父亲,竟然还有郁秋和唐海生。

唐梅雅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一片混沌中变的可以思考了,然后惊觉好象已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却并没有危险逼近的迹象。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侧耳听了听,四周静悄悄的。

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也许那些人真的没发现她吧?

但她还是心有余悸,不敢沿原路出去,这时那扇小窗户引起了她的注意,或许她可以翻窗子出去?这窗子会不会直接通向那地下室所在的教堂遗址?

那扇窗上竟然镶的是玻璃,可见这建筑年代不会太久远。上半截的玻璃已经碎了,只剩下半截还完好,却蒙着厚尘,把外面的景象都阻隔了起来。

唐梅雅踮起脚也无法让视线够的着没有玻璃的那部分,看看手掌已经脏了,干脆用手去擦了擦窗户,擦出一小块透明,便把眼睛凑了上去。

只一眼,她就猛然的一个倒退,踉跄着直撞到后面的墙上,然后就这么呆呆的愣住了。

是梦罢?是梦罢?

离开这窗户不到五十米开外,原来就是滔滔长江,如果站在这里仔细倾听,大约还可以听到江水汹涌的咆哮。

可有心情做这样风雅的事的人,一定是没有看见以下这样情景。

她所在的这间房子和长江之间的那一片开阔地带上,成千上万失去生命的躯体刚刚猝不及防的撞入她的眼里,撞得她一时以为这是个错觉。

可惜不是,就算她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再次走到窗前,那景象也没有消失。

那堆积如山的尸体,那流淌成河的血水,仍固执的停留在那片土地上,如此寂静无声,却冷酷地在她脑海中叫喊: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现实!”

同时仿佛一只强有力把她想转开的头拧过来,去正视这一惨景。

这些尸体已经被一堆一堆的沿江边堆积起来,可能是敌人做的焚烧的准备。

他们都是士兵,都是被缴了械的士兵,他们手无寸铁,甚至绝大部分人已经被绑住,这样的战俘是绝对没有威胁的,可是这并一点没有保住他们的性命,他们仍然这样的,被来自他们的邻邦的一群同类,像蝼蚁一样的成批杀死了。

渐渐的夕阳西下,同样血淋淋的落日滴落得整个江面一片血红,这样的余晖让人一丝温暖也感觉不到,却是完全的冰冷肃杀之气,笼罩在黑压压的江滩上。

唐梅雅手脚冰凉,眼泪顺着脸颊蜿蜒流下,她却一点也意识不到。她现在知道了,昨天晚上她睡的迷迷糊糊时,外面那一阵持续的劈啪声是什么,可是她在睡梦昏然之际,竟然恍惚以为回到了她的和平年代,懵懂地想:

“为什么会有人放鞭炮?”

然后就继续昏睡了过去。

而就在她做着梦的时候,千万同胞的生命已经消逝在这冰冷的江边,他们也曾经有过的回忆或梦想,就那么一刹那,被截断在一颗呼啸而来的子弹之下,再也不得延续。

太阳已经落的不见了,暮色笼罩在周围。

唐梅雅站在最上一阶楼梯上,小心地握住扶手,准备往下走去。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唐梅雅心里一紧,忙停住脚步,屏住呼吸。

那嘈杂越来越近,她听了出来,正是从窗户后传来的。

她走了回去,凑近窗户,外面几乎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但声音却越发清晰了,是很大一批人,还踏着齐刷刷的步子,向江边走来。

她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听到了似乎是催促的吼声,是日本人,可是只有几个人的声音,而那个有着很多人的队伍,却像一头沉默的巨大动物,一声也不吭的向前移动。

她心里涌起了浓重的不祥,拼命踮起脚,接近那破损的玻璃,以便声音更清楚的传来。

是的,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又是一帮中国士兵。

他们正小声*着,有人终于忍不住发声问道:

“还要走多远?我这兄弟都快不行了!”

又是这么多生命,这么多,这么多,唐梅雅只看见黑暗中一条长龙,几乎排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唐梅雅只觉得一阵尖啸从她的灵魂深处传来,等她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她在死命拔着那锈蚀的窗栓。

拔开这栓,推开这窗户,然后用尽全力大叫一声:

“快跑!日本人要杀你们!”

什么都忘了,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么多人,这么多条鲜活的生命,怎么能再让他们冰冷的躺在江滩上?

这不是唐梅雅会做的事,和平年代的唐梅雅也会冷冷一笑这么说。

可是这一刻,她连她自己是谁都忘了。

那窗拴似乎执着的要和唐梅雅玩一场游戏,也似乎它想保护这个找死的女人,总之它牢固的就像磐石一般,任凭唐梅雅如何疯狂的摇它扭它,却一时也没办法拉动。

就在她终于把它扭的有一丝松动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喊:

“尸体!咱们人的尸体!”

“兄弟们,上小日本的当了,拼了!”

十几挺埋伏在暗处的机枪突然一起大作,江边的这一块沃土又一次成了屠杀场。

枪声响起时,唐梅雅颤抖着松了手,无力的滑倒在了地上。

绝望的惨呼声第三次侵袭她,不同的是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上千万个年轻的士兵,他们的生命历程加起来,比整个人类的历史还要长,却在一瞬间被毫不留情的终结了。

他们三天前还在奋勇杀敌,大约谁也没有想到三天后他们没有战死在沙场上,却屈辱的倒在了敌人为他们布置好的刑场上。

这是他们的耻辱,也是中国的耻辱,而这场屠杀更是整个人类的耻辱。

可是现在唐梅雅想不到这些,她只知道她没能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些人也许她甚至见过,在城破之前的南京的街头,那些荷枪的、威武的士兵们,她曾在他们身上找到一点勇气,为他们感到一丝骄傲,现在呢?他们中的一些人是不是正在弹雨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唐梅雅发现自己在放声大哭,几近号啕,但她一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哭声在狂吼的枪声中如此微弱,一如那些杀得兴起的屠戮者的最后一丝人性微光,湮没在了肆虐着的恶之黑云后。

她把拳头堵在嘴里,仍止不住呜咽和剧烈的抽搐,泪水完全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她伸手去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唐梅雅,这个以前连笑一笑也要精确的计算露几分齿的唐梅雅,此时蓬头垢面的蹲在地下,像疯子一般号哭着,一只沾满灰尘的手已经把一张涕泪交流的脸抹的脏污不堪。她连最危险的关头也没有这样哭过,而现在外面机枪声和绝望的叫喊声像一只残酷的手,紧紧的捏住她的心脏,她如果不以这样哭泣的形式表达出来,就要窒息而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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